12、仙女

第十二章

上午陪小裴钰玩了沙子,中午小裴钰照例要睡午觉,裴向阳趁着他午休的时候跑出去,去找贺笙打球。

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就有一个篮球场,还有孩子专用的篮筐。裴向阳抱着皮球跑的飞快,他现在得多抱一会儿球,否则到了场地上,几乎就碰不到球了。

想到最开始的时候,裴向阳以为贺笙不会打球,没想到贺笙身上开满了buff,第一次上手,他就从裴向阳手里抢走了球。在贺笙学会投篮之后,裴向阳更是一个球都抢不到了。

在贺笙第三次进篮时,裴向阳开始耍赖了,他气呼呼地坐在板凳上,“不、不玩了、累、累了。”

贺笙并不拆穿他,只是在他旁边坐下。

看日头,现在差不多是下午四点。这个年代能够的娱乐活动少,看电影去游乐场负担不起,毽子跳方格又太幼稚贺笙不会陪他玩。

两人之间唯一的游戏,似乎就是打球。

现在不打球了,就没什么事情做。

裴向阳又不想让贺笙那么早回家,他比谁都清楚,回到那个家对贺笙来说意味着什么。

裴向阳说,“我们去、去玩吧。”

贺笙回头看他,“去哪里?”

裴向阳神神秘秘道,“跟、跟我来就知道了。”

裴向阳带贺笙去了回音谷,这是他上次和父母来给裴钰祈福时发现的地方。

裴向阳看向身旁的贺笙,说,“这、这里有神仙伯、伯伯,你有什么话、都、都可以说。”

说着,他腆着脸示范了一遍。

裴向阳因为结巴虽然表现的很乐观开朗,但内心深处一直很自卑,平日里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大声地发声,“我、想、变聪明、一、一点!”

想要和裴钰一样被人喜欢,想要父母能多关心自己一点,想要成为父母的骄傲。

他的声音在回音谷里被无限拉长,因为停顿的回声,显得有些滑稽。

裴向阳喊完,瓷白的脸泛上羞耻的红色。他看向贺笙,眼睛亮晶晶的。

“该、该你了。”

贺笙定定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裴向阳想,贺笙不吭声,可能是因为他在这里。比较做这种事可真是太羞耻了。

他刚想转身回避一下,就听见身后的贺笙猝然开口说,“我妈妈不是妓.女。”

裴向阳猛地停住,他重新走回来,看着贺笙,与他对视着,笑眼弯弯道,“我、我知道。你妈、妈妈、是、是仙女,否则,你、你怎么、这么、么、好看。”

过去几年间,贺笙听过很多对他的评价:狗娘养的怪胎、小畜生、没良心的白眼狼、不会吭声的哑巴、妓.女的儿子、没人要的拖油瓶......

无数的辱骂、诅咒他都可以忍受,只有“妓.女的儿子”“婊.子养的”他始终不能接受。

人们常常喜欢用自我印象来恶意揣度他人,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成了一个漂亮的寡妇。四周太多充满恶意的人,于是母亲只是谈个恋爱,就被人传成总是带人回家的□□。

他的母亲虽然已经将他抛弃,但是在贺笙的记忆里。他的母亲温婉、优雅,是没有人可以替代或玷污的存在。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对贺笙说:他的母亲不是妓.女,是仙女。

像是被强行封闭在内心的情感开了闸,一时之间剧烈的感性将他高筑起的心墙冲垮。他用来武装与自我保护的坚硬外壳,再也抵不住纯粹的善意、温和的包容。

贺笙闭了闭眼,手指微颤。

半晌,他再睁开眼,眼底完全被裴向阳占据。

·

两人摸黑下山,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临分别前,裴向阳把寄存在保安室的小皮球给了贺笙,两人约定,等贺笙好起来,他们再一起打球。

贺笙看着已经走出几步的小结巴,回头冲他招手,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冲他招手。

傻乎乎的。

天真的不像话。

可是莫名的,贺笙似乎也被那笑感染,他怀里抱着那颗皮球,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贺笙沿着路往家里走,道路两旁的路灯年久失修,只有不算明亮的月光为他引路。

走到冰凉的铁门前,他紧紧抱着那个皮球,原本漫长又痛苦的岁月,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没有那么难熬起来。

屋内罕见亮着灯光,被灯光照着眼睛的一瞬,贺笙还有些不适应。

贺江不在家,大概又去哪里赌博喝酒了。

客厅里跪着一个正在擦地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的并不体面,裤子也洗的发白,明明还不到四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这是贺江的妻子,名叫林芳霞。贺笙名义上的养母。

林芳霞是贺江从乡下娶回来的,家里七个孩子,她是最大的一个,为了给刚出生的弟弟买个摇篮。十五岁那年,林芳霞就被卖给了比他大十岁的贺江。因为一直生不出孩子,林芳霞常年遭受贺江的殴打。她的心里很过意不去,以为都是自己的问题。然而实际上,在林芳霞之前,贺江已经有过两个女人,她们都生不出孩子,一改嫁就怀了孕,其实根本就是贺江自己的原因。

因为贺江不工作,家里的开支重担都落在了林芳霞身上,她早期晚归地打了好几份工,在家里的时间比贺江还要少。和贺笙也没有什么感情。

林芳霞回头冷冷看了贺笙一眼,什么话也没有。

她的面容沧桑,眼神也很麻木。在擦地板的时候,拿拖把拖还不够,总觉得哪里都脏,非得跪下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擦了七八遍也不肯罢休。像是着魔一样。

贺笙看着这个神经质的养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