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之日,空中无圆月,到处都漆黑一片。
狗吠声响彻云霄,周正屋内的踏雪也躁动了起来,周正耳边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他披了一件衣服拢在身上出门去看。
循着犬吠声而来,周正远远地看见院子里孙雪鸢坐在雪地里,身上衣衫单薄,但少女极其不正常地拿起雪往自己身上擦。
这般寒冷之日,穿几层都冻得哆嗦,她衣衫单薄还擦雪,很显然,非常不对劲。
他并不想管闲事。
但他想,人该有来有往,白日里她帮了他,此时,倒也不能算个麻烦。
周正从披着的衣服下伸出手,手悬在半空,手离孙雪鸢的肩只有半只手的距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蹲下身子,孙雪鸢正心无旁骛地把雪往领口里塞。
周正心下一惊。
他修长的手指探上少女的额头,瞬间收回了手。她在发烫。
孙雪鸢身弱,他不是没见过她发热的模样,但是如今夜这般奇怪的还是头一遭。
孙雪鸢此时眼神迷离,瞧着眼前的人也不再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兄长。只是拼了命地扒扯着领口的衣服,然后身子一栽,拼命地往雪堆里拱。
雪堆里藏着枯旧的树枝,很快在少女细嫩滑滑白的脸蛋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可少女毫无知觉,如瘾徒般没命地拱。
周正素日清冽没温度的眼睛此刻黯了下来,他和孙雪鸢不一样,不是长在府里娇贵的嫩花,他从污泥里生长,瞧见过许多腌臜。
他年少时还不理解,后来长大就理解了儿时看到的是什么。此刻孙雪鸢的形貌,和记忆中某道身影重合,他知道,孙雪鸢此刻正在经受什么。
他也顾不得事不关己冷淡以待的信条了,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也顾不得想起眼前这个人曾是他最讨厌的一个了,他把孙雪鸢从雪地上拉起来,没什么温度的手轻轻拍在孙雪鸢的脸上。
“你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孙雪鸢?”
他的拍打显然丝毫作用也无,他修长的手指蹭到少女领口的衣物,此刻已经不仅仅是湿了,有些地方已经结了冰。
少女像是久渴的鱼遇到了雨水,像抓救命稻草一般,飞速抓住了那只刚刚从脸上撤开的手。
她把自己的脸怼了过去,往周正的手心里蹭。
少女燥热的体温传到周正手心里,他想抽出,孙雪鸢两只手紧紧攥着,丝毫不给一丝机会。她眼睛迷离,睁开一条缝,黑乎乎的夜色里,一张俊秀清冽的脸放大在眼前。
她的手转移了,两只手捧着周正的脸越挨越近,轻轻呢喃:“好好看的小郎君啊,真好看!”
周正的脸黑了下来,夜色里看不清,但他好似也被感染,呼吸也热了几分。
稍稍思索,他低下身子将孙雪鸢抱了起来,少女一下子便陷入一个怀抱,她很轻,很轻易地就能抱起来。周正身上披着的衣服,落了地。
周正想,她这样一定会冻坏,继续下去,药性褪去后,说不定是一场很严重的病。
不能再拖。
他抱着孙雪鸢往李郎中住的方向走去。
冬日暗夜,周正周遭的温度很快凉了下去,但怀里少女却似一个火炉,体温通过单薄的衣衫传了过来,带着少女特有的缱绻的橘子香气。
她今日,又熏了香。
突然,一双藕臂顺着他的脖颈攀了上来,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喉结。
周正平日冷性冷情惯了,尽管现在事出紧急无暇分身,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快,他的眸子里染上异色,对已经毫无意识的孙雪鸢不停地说:“不要乱动。”
于事无补。
这条路前所未有的长,周正竟出了一身的汗。
但是怀里的少女因为燥热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除了越来越往怀里拱外,瞧着还有捧着周正的脸攀上去的架势。
周正:……
周正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含着几分难堪与尴尬。他不得已换了姿势,他将她的左臂压在两人之间,一只手搂住孙雪鸢的腰,一只手绕过腿弯处将她的另一只手压着。
少女这才老实下来,只是嘴巴里还不满地呜咽、哀求着。
终于走到了李郎中这里,周正压低声音急促地拍着门,李郎中应了声,片刻,便披了衣服打开了房门,然后便瞧见自家小姐衣衫不整,抱着她的那个,也一样。
……
李郎中刚想问,周正抢先说道:“她不知道在哪里中了药。”
李郎中这下明白了,赶紧将他们迎进屋。药丸针灸都拿了出来,李郎中忙活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交谈,也没有叫醒旁人。
这好像成了他们之间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清白对少女尤为重要,尽管只有周正这个童养夫看见孙雪鸢这副这样,但也还是不便说的。
周正此时才冷了起来,他背对着孙雪鸢和李郎中,站在窗前,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指腹与指腹摩挲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孙雪鸢的燥热落下了。
“好了,把小姐抱回去吧。”
周正这才愣怔住了,抱回去?刚刚路上丝毫没注意这个问题。
孙雪鸢当然不便在这里过夜,也不便再叫旁人让其他人知道,他点点头,眸子暗沉,走上前去熟练地将她抱了起来。
“晚上还是得当心,要是再发起来,赶紧过来。”李郎中嘱咐道。
周正嗯了一声,出了门。
雪地深夜,已经很晚了,夜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来时神经紧绷不觉得冷,此时两人都觉得很冷了。
怀里的人依旧下意识地往周正怀里拱,体温相接,周正也下意识地饱紧了怀里的人。
孙雪鸢像他养过的那只三花,毛发软软,哼唧地往他怀里跳,往里拱。周正的嘴角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周正回到湘水院时,房门开了半宿屋子里已经凉了。
他将孙雪鸢轻放在床上,拖了一层被子给她盖。觉得不够,又盖了两床。
孙雪鸢往被子里缩了又缩,最后只露出眉眼在被子外。
周正这才缓了一口气,出门将雪地里的衣服捡了起来,回去换了个厚衣,重复坐在了湘水院。
孙雪鸢在床上,他便坐在贵妃椅上,贵妃椅上垫了厚厚的软垫与茸毛,坐着软乎乎的。软垫上还残留着少女熏过的香。
他将被子盖在身上,扛不住困睡了过去。
到底是心里有事,一会儿周正便醒一次,上前探探孙雪鸢的额头,无恙,他便又躺回贵妃椅上去。
折腾一晚上,晨鸡报晓,周正被惊醒。他再次探上孙雪鸢的额头,凉丝丝的,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将贵妃椅上的被子折好放回原处,默默地退出关上房门。
回到临湘别院,周正这才安生地躺倒被子里。
当日头升起,院子里喧闹饭香四溢时,临湘别院静悄悄的,平日里早早起身的少年郎第一次睡了懒觉。
一早春梓进来时,便瞧见自家小姐身上盖了三层被子。
而且,小姐的被子安安生生的,头是头尾是尾,规规矩矩,着实少见。
春梓将孙雪鸢喊了起来,孙雪鸢脑子混沌,迷迷糊糊地坐起,抱怨:“春梓,你怎么给我盖这么厚的被子啊?”
她费力地将被子踢开,露出昨日身上单薄的衣服来。
春梓收拾着屋子,一边说:“没有呀,小姐你自己盖的吧。”
孙雪鸢忽然觉得,记忆断层了。她就记得昨晚很热,她去煮了雪水来,然后就……睡了?热自个人还盖这么厚的被子?
她从床上穿衣站起来,背上像背了千斤重的石头。
两个字,难受。
孙雪鸢问,春梓,你不难受吗?春梓摇摇头。那就不是红薯的问题了。
不过,廖轩楚那个货,竟然还舔着脸去陈薇的家门口蹲!
还真是色迷心窍了。
“春梓,去给我找点木藤条来,多一点。”
小姐的要求越来越奇怪了,木藤条就木藤条吧,任小姐折腾。
打完拳的孙雪鸢后知后觉,她的大壮呢?
大壮一向都很乖地在屋里,怎么感觉好久都不见了。
她在院子里叫了半天,大壮一点影子都没。
该不会,又偷跑去临湘别院了吧。
孙雪鸢脸上闪过难为情,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临湘别院,叩开了周正的门。
用饭的饭点,她这位严于律己的兄长竟然还在睡大觉?!孙雪鸢惊呆了。
孙雪鸢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紧了,这个也是她前世,或者朦胧的梦里没见过的。
在那段特殊记忆力,好似二表兄和陈薇也是没有交集的,事情随着她的参与改变的越来越多了。
孙雪鸢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翻动房内书案上的书,正在走神之时,床上的人醒了,一开口倒是把专心致志出神的人吓了一条。
“你怎么来了?”
坐起身的周正刚从梦中脱离,嗓音带着诱惑的慵懒感。
孙雪鸢本只是瞟一眼,但是眼神扫过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看了过去。
周正的脖颈处有一小块明显的殷红划痕。
看起来……很不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孙雪鸢:我懂了我懂了!(八卦兴奋搓手)
周正:熟悉不,你弄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