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秘相邀

孙贤徵急匆匆赶到时,朝廷的人也到了。

此事涉事甚广,不仅望轩楼,四周的铺子、馆子都有波及,死伤之数甚多,不仅有望轩楼里的达官贵人,还有很多平民百姓。

爆炸惊动了圣上,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的人聚在一起,眉头皱成川字。

来不及客套,孙贤徵带着家丁在废墟里翻找孙雪鸢和廖轩卓、周正,熊熊火势逼得人睁不开眼,火将死人点燃,更助长火势。

孙贤徵火熏的皮肤上泛着黑灰,瞧着一下子憔悴了不少。他从没这么害怕过,鸢鸢、周正、轩卓都是好孩子,若丧生在这一火场,他……

他身形微晃,止不住地晕眩,若这些小的都死了,他这条命也交代在这里了。

“孙雪鸢!”

“周正!”

“廖轩卓!”

家丁跟着孙贤徵,将他们的名字喊得大声,但人声鼎沸,他们的叫喊声微乎其微。

不远处,只两三岁的小孩子被炸飞一只胳膊,血流汩汩,妇人正抱着撕心裂肺地痛哭。

“去护城河调水,先把火灭了,注意避火,别再引发爆炸。”官员吩咐下去,瞧着满目疮痍,唉声叹气。随行的众多下属井然有序地往护城河跑去。

四周建筑在火气的熏烤下,落在人眼里渐渐变形。孙贤徵所翻找之处,无一活人,随处可见许多散架的四肢,他嘴里泛起铁锈味。

孙贤徵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他幻听了似的,听见弱弱的一声“父亲”。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孙贤徵转过身去,是身形狼狈的周正。

孙贤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抓过周正紧紧抱住,老泪再也止不住:“正儿……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

那一瞬间,周正有些动容,脸上僵硬了一下。

孙贤徵与周正分离开来,脸上挂着期待:“正儿,鸢鸢轩卓他们呢?”

周正摇摇头,他刚扒拉开坍圮的木条爬出来,就看到孙贤徵他们。他指了一个方向,应当在那里。

他们所在之处没有被直接炸毁,而是被爆炸波及,歪歪倒了下来,几人应当都是没什么生命之虞的。

果然,不一会儿,四人都被找了出来。与廖轩卓相看的女子没什么外伤,此刻昏了过去。

被扒拉出来的孙雪鸢被廖轩卓紧紧护着,任由一旁的人拉扯也拉扯不开,廖轩卓刚一被翻过去,身后大片的烧灼露了出来。

背上血肉糊着灰尘衣物,全都搅在一起。

周正愣怔,以那时孙雪鸢的位置,若不是廖轩卓挡一下,孙雪鸢不死也会毁容。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快几拍。

他不禁怀疑,这样的廖轩卓,真的会害死孙雪鸢吗?

李郎中随行而来,上前扎了几针,廖轩卓才了无生气地睁开眼,瞧是他们,才放心地松开手。

他血淋淋的手指拂开孙雪鸢面前的乱发,声若蚊蝇,却是笑着:“没事了鸢鸢。”然后便昏了过去。

四周之人脸上大为触动。

孙雪鸢毫发无伤,也在昏迷。

孙贤徵差人将廖轩卓送回府上,让李郎中也跟着过去,剩下几人将与廖轩卓相看的女子和孙雪鸢抬上车,一同往家走去。

“大人,炮仗店的老板死了,只找到这么个伙计。”

穿着官服,腰间佩刀的下属让开身,便露出被搀扶拖着的平民百姓。他耷拉着脑袋,满脸都是黑灰,双眼紧闭,呼吸也不甚顺畅。

“把他弄醒。”

上面的刚一发话,其中一个便拖过一旁的水桶,将水泼在那伙计身上。

伙计打了个激灵,水从头顶顷刻而下,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嘶——”

等他反应过处境,便迅速跪下:“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干活的伙计。”

他脸上的惧意明显,面前坐着的三位老爷都是黑脸,一个不小心,发落他死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等他说话,太子也到了,身后跟着周正。

三位官员正要站起身来,着常服的太子抬手制止,并指了指伙计。

他是来查缘由的。

又搬来两张椅子。

身后的火被扑灭,有些地方冒着白烟,四周也被清场围住,只是绥延的医馆一时间人满为患。

伙计畏畏缩缩地往外蹦豆子。

“今日,我同往常一样,起来先检查了各处,没有火药泄露,周围也挂了禁火的标识,做了一会儿生意,老板到了。”

……

“我跟着老板二十年,小心谨慎,从来没有出过一点事故。今日爆炸,实在不知是为何。”

伙计一脸苦相,将今日所发生的事要多细有多细地说了出来,看起来不像说谎。

太子与周正对视一眼。

“在店外点火折子有可能会引发爆炸么?”太子发问。不是老板和伙计,就一定是买主或者外人。

伙计摇摇头。

“虽说摆在柜面上的很多,但大都是瞧着好看,真的窜天火炮都是摆在店最里面的,外圈还围了一圈儿水。若在店外面点折子,烧不起来。”

那就是入店的客人。

“今日店里人多么?”

伙计仔细回想:“临近年根,都是来买年货的,倒是不少。”

在座的人发了愁,这要从何处下手。

这时,周正凑到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些话,太子的愁容瞬间散去。

“将伙计带去刑部,我看着继续问。”

伙计登时便跪在了地上:“老爷饶命,小的真的没有害人,各位老爷饶命啊!”

太子起身,凳子刺啦发出响声。

“只是问你,问完不仅不会怎么样你,查出真相还会嘉奖你。”

周正一直陪着太子,等太子问完,已经黑了天。太子要让人送他回去,他摆手拒绝,脑子里在思考另一件事。

若真的是走水,就罢了。

但若不是,是有人蓄意点燃,想引发爆炸,根据伙计所言,那这个点火之人,十之八九也是死者。

只要统计出去过炮仗店后面的死者名单,事情便好解决了。

今日给太子出主意让画师画像,据伙计所说画师所画,他怎么都觉得其中一人十分眼熟。

周正陪审完,路过街市时,街面上还十分喧闹。

只是这喧闹,并非平日里做吃食玩耍买卖的,而是几家做棺材买卖的。

“店家,求你了,给我弄四口棺材,别处我真的买不到了。”

周正停住脚步。

“我今日实在也是卖光了,你要的尺寸真是没有了。”

“店家,他们不得善终,但怎么都得有口棺材,求你了!帮帮忙吧!”那人说着说着话,跪了下去。

周正瞧着眼前之景,内心又过了一遍白日里的尸山火海。那是怎样残烈的场面,他至死都不会忘。

天边的月躲进云里,四周似乎还弥漫着黑色烟气,像每一个突遭杀劫的灵魂。

“我这里每样棺材都进几口,还有几口小孩子身量的……”店家还没说完,那人便忙说,“我要我要!”

“我回去自己弄也行!”

“谢谢店家!谢谢店家!”

闷闷的磕头声消弭在人声里,后面也有声跟上:“店家,还有没有,也给我几口吧!”

夜色深重,周正锁了眉,每一步都走进更黑的夜里。

孙雪鸢醒时太阳已经落山,孙贤徵不在府里,周正也不在府里。

听闻她醒了,小娘提着她爱吃的来看她,嘟嘟囔囔说了好一阵子。等小娘走了,孙雪鸢才喊上春梓,与她一同去了廖府。

她在廖府门口遇上了陈薇,陈薇已将今日之事听的七七八八,见孙雪鸢已经能出来走动,便知没伤到什么。

“听闻你表兄伤的很重,怎么搞的?”

陈薇撞了孙雪鸢一下,孙雪鸢身上泛疼,到底没吱声,要不是大表兄,她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都是另说。

孙雪鸢睫毛长长,忽闪忽闪的,垂下的眸子遮盖住愧疚,将今日的事同陈薇说了一遍。陈薇直呼:“廖轩卓是真男儿!”

孙雪鸢没接话,拉着陈薇急匆匆地往大表兄院子里走。

天边墨色与橙红色交织,丝丝缕缕黑烟压在云层上,廖轩卓的院子点了好几盏灯,从外看着,屋里尚有多人。

孙雪鸢和陈薇安安静静走至门口推门而入,舅舅和那位不怎么露面的舅妈一同守在屋子里,李郎中正拿着刀将大表兄背上的腐肉剜去。

孙雪鸢倒吸一口凉气,心倏然揪了起来。廖轩卓半点声音也无,许还是昏着的。

瞧了一会儿,舅舅便疲惫地请她们回去,过几日再来探望。孙雪鸢和陈薇识趣地离开了。

孙雪鸢和春梓走在夜色浓重的街头,四下静悄悄的,路过一些开着店面却无人问津的铺子,两人同时叹气。

孙雪鸢越想越气,这场无妄之灾,究竟是怎么来的。好端端用个饭,便遭此波及,还害大表兄成了这样。点火的炮仗铺子真是该死!

孙雪鸢生气地踢了脚脚下的石子,石子蹦出老远,听到浅浅的回响。

就在这时,一家无人问津的布铺出来了人,恭敬有礼地请她们进去坐坐。

孙雪鸢斜睨着笑容满面的人,觉得来者不善。

绥延城的布铺一般是白日经营,晚上经营的皆是酒馆菜馆之类的,这样的布铺怎么看怎么可疑。

“你家主子有请我就去,凭什么?不去。”说着,恶狠狠瞪那人拉着春梓便走。

谁知刚走几步,那人说的话便让孙雪鸢再走不动。

“姑娘周遭近日有血光之灾,如若没有猜错,今日便有一桩,还不轻。”

孙雪鸢走出的步子折回。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