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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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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半夜呼吸骤停,齐俨又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等情况稍微稳定后,他才从ICU转回普通病房。

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哪怕迎着初夏午后的热风,常宁依然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冷汗将他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哪怕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可?想到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那个是?和自己如同?至亲一样的人,他就受不了,一点都受不了,眼眶阵阵发潮。

铮铮男儿,背过身去也有柔泪扑簌掉落。

因而,他也开始觉得把阮眠送出国去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将近两个月,就像闭着眼在悬崖边行走,根本无法预料是?否下一步就踏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种精神上?如同?梦魇般的折磨,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怎么承受得住?

常宁把窗帘拉开,连续下了几天雨,今天却难得是?晴天,虽然阳光只有淡淡的一小簇,但看?着,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看?向病床上?的人。

“还好。”齐俨语气平淡,眼神深沉如潭水,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表情。

没有不安,也没有痛苦。

可?常宁知道?这平静的表象后,到底隐藏了多深的、不为?人知的痛楚。

要多爱一个人,才会在面临生死?的时候,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靠念着她的名字咬牙一点点挺过来?

从那刻起,常宁才真正明白,那个被齐俨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在他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

“要不要睡会儿?”

“嗯。”齐俨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累了,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常宁把窗帘拉上?,又帮他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正要转身出去,听到走廊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渐渐清晰,接着是?沉闷的“砰”一声,好像磕碰到了什么重物?他担心是?病人出了什么事?,赶紧出门?去看?。

等看?清从地上?起身、跌跌撞撞朝这个方?向跑来的人,他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愣在原地。

下意?识想伸手去拦,可?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去做。

该来的总是?会来,挡也挡不住的,这是?天意?。

从意?大利机场到A市机场,再匆匆赶到市中心医院,这一路,阮眠整个人几乎都在崩溃边缘,这一摔反而清醒了些。

从挂断姜楚电话那一刻,她就像进入了一场梦中,所有的意?识都在抗拒事?实,直到看?到常宁,她才知道?……梦要醒了。

只需她上?前一步,推开那扇门?,所有被刻意?遮掩的现实将无所遁形。

然而,她却忽然丧失了全部的勇气。

路上?哭过好几回,她也曾逼着自己去想,见了面第一件事?就是?要质问他,哪怕做不到质问,态度上?也要强硬几分——他总是?拿她当孩子看?,而从来不知道?她也是?可?以站在他旁边,陪他一起共度风雨的。

哪怕一遍遍地演练过,可?最后还是?输给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哪里舍得质问?她只想扑到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她深深吸一口气,轻轻把门?推开。

仿佛心有灵犀般,她手指刚挨到门?上?那一瞬,齐俨睁开了眼,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

如同?跨越了时光,跨越了空间,跨越了连绵不绝的思念……

他们安静地对望。

苍白若纸的脸色映衬下,男人那双狭长的眼睛显得幽黑如墨,那团墨在她的视线里慢慢化开来,她抬头?用力眨眼,把泪水逼了回去。

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哭。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齐俨先反应过来,勉强露出的笑意?也无法遮盖脸上?的疲倦,点滴管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起来——他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淡定。

她的归来,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和十一年?前宿命般的重叠,于是?妥协,微微张开手,把先前被他推开的小姑娘又重新揽入怀中。

爱之于他,是?一场心甘情愿的投降。

一时间,病房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阮眠抱着他,不敢太?用力,可?又怕力气不够,抱不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他身上?依然有着她眷恋不已的清冽气息。

齐俨感觉到胸前渐渐晕开的濡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冒着浅粉的眼皮,那纤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一下,他的心随着那颤动,仿佛被撕成了一片片。

无惧生死?,却最怕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的小姑娘……是?他心底最柔软最致命的那一块。

现在她在哭,那么的无助,而这种痛楚是?他给予的,他却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齐俨摸摸她头?发,声音透着倦意?,但更多的是?宠溺,“傻姑娘。”

淡淡的三个字,阮眠刚筑好的心理防线一下崩溃了,水光在眼底迅速汇集,她轻推开他,迅速跑进了洗手间。

水声大作。

镜子里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阮眠咬着手背,在水声的掩盖下压抑地哭着,胸口剧烈起伏,哭声却细细的,最后变得断断续续……

她说过以后都不会哭了。

可?真的控制不住,是?眼泪自己要流下来。

她好害怕。

九岁那年?,一个陌生女人在她怀里慢慢变得冰冷……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这种可?怕的东西。

时隔九年?,她守着枯瘦如柴的母亲,每多过一天便觉得奢侈万分,甚至连去医院都成了灰暗日子里的唯一期待,然而,最后还是?被孤零零地丢弃在这个世界上?。

如今……

那种如同?剥蚀血肉的痛苦,又一次降临她身上?。

她捧了冷水洗过脸,把水龙头?关上?,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那道?投射过来的目光极其?复杂,仿佛欲言又止。

阮眠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知道?的是?,在洗手间门?关上?的那一刻,齐俨的头?又开始隐隐发疼,冷汗浸身,几缕湿发搭在额前,平添了几分凌乱。

阮眠又进洗手间打了盆温水出来,准备帮他擦一擦身子。

两人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怕多说一个字,就会开启某个不可?触碰的开关。

阮眠沉默地帮他脱掉上?衣,目光瞬间微黯,心底早已掀起一片波澜。

第一眼就觉得他清减了不少,可?却没想到短短两月竟瘦削成这样,她的指尖轻触上?那凸起来的锁骨,吸了吸微红的鼻子,逼退重新浮现的泪意?。

她不能软弱,不能让他再当孩子看?。

她拧干毛巾,先帮他擦了脸,脖子,沾掉胸口上?的一层薄汗,她的动作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手下是?易碎的古董。

她大概知道?他此时的情况,也不敢轻易去翻动他的身体,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剩下的部分交给专业的护工来。

“眠眠。”他轻声喊她。

还不等他说什么,阮眠脱口而出,“我?哪里也不去!”

她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齐俨握了握她的手,人太?虚弱了,几乎提不起力气,只是?虚虚地圈着,“我?知道?。”

不打算让她知道?,便是?预测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如今她知道?了,便不打算再推开一次,也推不开。

阮眠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窥见这话的真实成分有多少,可?那处极深,她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浓重的惶惶不安捕获了她,她呼吸微滞,又重复了一遍,“我?哪里都不会去。”

“好。”

她却怀疑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他目光清湛地看?着她,抬头?将她眼角的泪水揩去,“从今以后,你只能在我?身边,直到……”

阮眠反应迅速地捂住他的嘴,哽咽,“不要。”

不要再说下去。

他又轻笑,握着她的手在唇上?亲了亲,真是?个十足的傻姑娘。

可?是?又傻得那么可?爱,那么让人心疼。

门?外,高远看?到这一幕,面色凝重,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偏过头?,“或许你才是?对的。”

如果换做是?他,哪里舍得推开自己深爱的女人?捆在身边都还来不及,自私也好,懦弱也罢。人生他妈就这么长,再多点也没有了,最珍贵的时光当然是?和最爱的人一起过。

可?作为?兄弟,他尊重齐俨的一切选择。

姜楚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来,她收回视线,“希望上?天能善待他们。”

“一定会的。”

姜楚又问,“他决定做手术了是?吗?”

“我?听常宁说,时间定在三天后。”

两人默契地看?了一眼病房内,先前还浮现的一丝喜悦又被浓重的哀伤一层层覆盖——手术成功率太?低了,就算成功……也难以预料最后的结果……

他们不能自欺欺人。

然而,手术并没有如期进行,毕竟经过那场抢救,齐俨身体太?虚弱,眼下实在不是?手术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在医院又住了半个月,阮眠几乎天天形影不离地贴身照顾着,眼底都有了一圈乌黑,看?得人心疼。

可?喜的是?,他的病情渐趋稳定,也能像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了。

本来大家?以为?手术会重新提上?日程,可?出乎意?料的是?,齐俨却突然申请出院,一来他极为?坚持,二来连主治医生也觉得他现在情况良好,而且换个环境有助于改善心情,对手术有害无益,便同?意?了。

七月初,阮眠和齐俨一起回到Z市。

那日,艳阳满天。

阳光下,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盎然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努力写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