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雁菱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勾勾画画,轻轻吐出一口气。
之前温雁菱得空便在看账册,现下倒是除了还在对粮食的人,她已经跟其余的对完了。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用了一顿荣昌侯府丰盛的午膳,各位管事和掌柜却并没有觉得意犹未尽,反而焦急的想立刻就离开侯府,但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温雁菱喝了一口茶,疑惑地看向众人,“诸位可是有何不适,还是侯府的茶不合胃口,可需要些点心?”
这茶可是老侯夫人江南祖籍送来的顶级茶叶,怕是除了侯府只有宫里才有,他们中好几个却丝毫品尝的心思都没有,在侯府的询问又只能硬着脖子不断往肚里灌水。
终于,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王账房和青蓉、青芳都道对好了。
汇总的粮食数量到了温雁菱手里,她并未看一眼,而是站起来笑着道:“诸位今日辛苦,我许久未曾亲自查账,连老侯爷都托梦斥责与我,今日劳烦诸位一天,我心里也觉得有些愧疚,侯爷昨日也告知与我,让我要勤俭持家,不能疏于管理家业,即是老侯爷与侯爷共同的意思,那往后也要大家担待了。”
温雁菱身为侯夫人,荣昌侯有爵位在身,往日的侯夫人颐气指使,哪里有今日这般客气和善,便是方才那般严谨查账,也是老侯爷托梦、侯爷嘱托,当家主母也是不易。
想到这里众人看见笑意盈盈、端庄优雅的侯夫人,刚才的郁闷便去了一半。
“哪里哪里,能为侯府做事是我们的荣幸,侯夫人不必如此说。”
“是啊夫人,我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世代为侯府做事,您这般可是折煞了小人。”
“我等必定为侯夫人、为侯府兢兢业业,夫人放心便是。”
温雁菱笑得更加温柔,“如此,那我便托大,往后每月我们都要进行对账,日后我会调整一下侯府产业营生,到时还望诸位掌柜、管事多多配合。”
众人刚放下一半的心顿时又被提起来,面面相觑不知侯夫人是何意,每月对账、调整产业营生,这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然而此刻没有他们质疑的权利,温雁菱已经让人请他们出去了。
罗裕今日如同往日一般踩着饭点回来,却见府里下人忙忙碌碌,让韩栋拉了一个下人一问,才知今日夫人让刘管事带着各位管事和掌柜对账。
罗裕不解道:“对账为何如此大动静,往日倒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下人躬身回道:“回老爷,今日夫人还请了府里王账房和伙计去帮忙,听说是把府里所有的产业都对了一遍,茶水、点心、午膳都好好的招待了各位掌柜和管事。”
“此刻天色已晚,夫人想必是要留他们用晚膳?”罗裕看了天色,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下人摇头,“青蓉姑娘方才来说不用,夫人说‘一群狗东西,也就配吃我一顿午膳’。”
罗裕露出一言难尽的了然表情,对自家夫人的德行显然很了解,他思索了片刻,便抬脚往前厅走去。
“走,咱们去看看侯府人在做什么?”
韩栋沉默了片刻,道:“爷,这夫人一看就心情不太好,您还是不要去了。”
这不是赶着上去触霉头,一会儿又吃瘪。
罗裕不予理会,“就看看咱们小气吧啦的夫人在做什么,连晚膳都不招待一顿,难道府里产业亏损严重?”
罗裕从来未曾了解过侯府到底有多少产业,甚至不知道如今账房有多少存银,更不知每月府里开销几何。他想了想,只记得侯府产业甚多,在二弟外派到江南时,因捎带了母亲,便权当分了家,给了好几万两银子。
之后,他夫人管家,每月还要给二房寄一千两银子,是给母亲的赡养费,一开始她还要与他说,只不过他不耐烦听,后来她便不说了。
罗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有点心虚,抬步就往前厅走去。
看着拔腿就走的侯爷,韩栋无奈跟上,走到前厅外面的小院罗裕忽的停下脚步,韩栋在后面险险差点撞上去。
罗裕看着一群二十个左右的人往外走,那表情有点懵又有点愤怒,总之脸色不太好。
“哎,这是怎么啦?”罗裕拉住一个小丫鬟就问。
小丫鬟刚才给夫人倒了茶水,这会儿刚从里面出来,得了吩咐去拿点心,就被侯爷一把拉住吓了一跳。
但见侯爷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她有一瞬间的懵,为何侯爷在自家府里要这么一幅做贼的样子。
小丫鬟褔了一礼,道:“回侯爷,夫人让诸位掌柜和管事先回去,账册已对好。”
“那为何他们这幅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侮辱了一般。
小丫鬟道:“夫人最后说要调整营生,可能他们不太高兴。”
“调整营生?”罗裕狐疑,他家夫人还会做生意了他怎么不知道,而且,“当家主母调整我侯府的产业营生,他们这些下人竟然敢给夫人甩脸色,一顿午膳都不配给他们吃。”
韩栋:……
侯爷您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罗裕挥手让小丫鬟走了,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难不成府里当真有什么困难之处?也不对,若是如此夫人定是早就与我抱怨,难道是夫人一时兴起?那倒也无伤大雅。”
罗裕忽的对上韩栋,严肃道:“一会儿若是夫人求助于我,你定要拦住我别使性子。”
韩栋:……
爷您倒是对自己的小性子很了解。
罗裕确实对自己的性子十分了解,他从小被宠着长大,父亲对二弟也比对他有期待,他并非蠢笨之人,知道父亲这是为了侯府和自己好,可也将他养成了一个只会玩乐的‘废人’,在朝中挂了个鉴定书画的闲职,整日吟诗作赋,万事无忧。
除了一点小傲娇之外了,并没有什么恶习。
见韩栋面无表情的点了头,罗裕便往正厅走去。
温雁菱正在与王账房整理账册,把其中有问题的先找出来,其余的她刚才忽然有了些想法,便要立刻记录下来才行,否则一会儿回了院子里便会忘记。
忽然一双官靴入了她的视线,她一顿,顺着往上便看见了那张她放在了心里几十年的脸。
温雁菱沉默,握住笔杆的手指紧紧收起来,这张脸确实很好看,她曾经也被这张脸给迷惑,被这个人的温润如风的性格俘获,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还成为了上京圈子里姑娘们艳羡的对象,只因为她嫁给了这张迷惑了众人的脸的主人。
然而此刻,看着那张挂着闲适笑意的俊逸的脸,温雁菱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
她不爱了。
温雁菱顿了一下,绕过了罗裕,“侯爷可是有事来此,我们正忙着呢。”
罗裕刚要出口的话被堵了一下,他脑子过了一下这句话,发现夫人在嫌弃他——我们忙着,你这个闲人别来挡道。
罗裕掉头就要走,被韩栋拦住了。
他对上韩栋不赞同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行吧,让韩栋拦着自己是他说的。
罗裕又转回来,看着温雁菱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道:“方才我听下人说你把管事和掌柜赶走了,还说要调整营生?”
温雁菱莫名其妙抬起头来,“侯爷可是有什么意见?”
她不明白一个比她还更不关心侯府产业,整日只知风花雪月的人,为何要问这个。
“不。”罗裕感觉自己的嘴就像是被粘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一口气堵在他心口不上不下。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跑来跟温雁菱说话。
温雁菱表示很满意,“既然侯爷没有意见,也不打算管理,那我们就先忙着了。”
这女人简直不解风情、不知所谓、不识好歹!罗裕磨了磨牙,一甩袖就要走。
“侯爷留步。”温雁菱忽然出声。
罗裕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的脸上勾起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温雁菱还不是要求助于他,刚才就是欲情故纵,她竟然也学会玩这套了。
他整了整脸上的笑,转过头一脸淡然,“咳,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温雁菱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册子上,“侯爷可还记得子彦就要下场科考,我给他另辟了个院子就在你旁边,衣食住行我都安排妥当了。”
罗子彦要科考了?罗裕蹙着眉回忆了一瞬,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你既然安排好了就行了。”罗裕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侯爷。”温雁菱忽的提高了声音,“身为母亲我把能做的都做了,甚至连罗子彦的姨娘我也让她不要打扰子彦温书,你身为父亲不应该负一下责吗?”
罗裕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对上温雁菱有些失望的眼神,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
“对罗子彦你不必如此尽心。”罗裕幽幽道。
温雁菱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身为正室夫人,对庶子尽心还做错了,这是什么道理?若是不尽心,传出去她苛责庶子,她的脸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