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到了一楼,安娅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转身就要拉着李筝离开。哪知道此时李筝却竟然睡着了,如八爪鱼般趴在谭易江身上,猛然被安娅晃醒不由发起酒疯死活不肯跟她走。一旁众人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笑的场景,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止,都站在电梯里似乎不愿意离去。这么闹腾,连电梯外的人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看个究竟。安娅恼羞成怒,只觉得眼前热气腾腾,仰着一张小脸唯恐那泪水一不小心就会夺眶而出。
从刚才看到她的刹那,谭易江还以为他是眼花,怎么就又遇到她?待看到她和那个矮胖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不觉怒火攻心不知怎么就迁怒于她,气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人家抛头露面逞强陪客人喝酒拉广告。更想到她在意大利的决绝而去,牙恨得痒痒,决定就此狠狠心闭着眼只当没看到。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她不稀罕他,他还犯不着上赶着讨好。不过看到她泪眼婆娑委屈地望着他,心里却又大不忍,怎么着也不能把她丢给那个死胖子呀,这才拉着她走。这会儿看到安娅睁大着眼睛憋着自己忍住不哭出来,不由想到在西班牙广场安娅捧着冰激凌,低低地讲着她和父亲的过往,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脸的坚毅,可他却知道只要再过一瞬,那泪就会落下来。
她是那样的爱哭,好像有流不完的泪,他见过她没完没了地哭,扯着他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声嘶力竭仿佛要把一生一世的泪都流尽。他觉得痛心,不由转身目光冷冷一扫,众人立即识趣的噤声,然后谭易江就打横抱起李筝往外走。
安娅一看连忙快步跟上,他走的那样急她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不由跺脚大声喊他,“谭易江,你把人给我放下。”她的嗓门如此之大,大的好像整个大堂都在嗡嗡回响。
他转过身来,不转睛盯着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安娅来不及一一辨别,似乎有恼怒,又有无奈,甚至她觉得自己眼花,竟然还有几分溺爱。她慌忙甩甩头,不会不会,一定是自己喝醉了,才会眼花,他明明在戏弄她,就像在意大利时一样,表现出把她当小孩子哄,趁她没有反应过来,就会狠狠地羞辱她。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不是不知道,这一定是他公子哥惯用的伎俩。
看着她一脸迷糊地矗在那里,眼中目光流转,小脑袋摇来晃去,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她已经有几分醉意,脸上红坨坨的,像点了胭脂。无奈只好走过来,如果不是她朋友他早就把怀里醉得死沉死沉的的女人丢在一边去了,他现在胳膊都快断了。等走到她面前,语气自然不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叫我把她放哪儿?要不你抱着,要不交给刚才那个死胖子?”
安娅脑子里了乱哄哄的,好像鼓儿磬儿锣儿都在脑袋里敲敲打打吹拉弹唱。不由恼怒,现在李筝真的就是一□□包袋,还是鸡肋型的,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想到这里语气不知怎么的也就软下来,“你帮我叫车,我把她送回去。”
她语气一软,谭易江倒觉得一肚子的气发也发不出来,“我的车不是车吗?难道还怕我和那死胖子一样趁机占你们便宜。放心我记性不差,一个吻就换了一巴掌,害我整整一个星期没脸见人。”他说的理直气壮,声音那么强,估计半个大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安娅只觉得他今晚与上次见面完全不是一个人,顽劣得不可理喻,但却知道他本性不坏,这会儿自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估计也只有他还肯送她俩回去,也就硬着头皮愤愤然向前走。
“安娅,去哪儿?”谭易江在她身后高喊。
她气得要死,不由咬牙切齿回答,“阿扎西,你的车停在那里?”说完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走。
谭易江不由跟了出去。出乎安娅的意料,谭易江只开着一辆灰色的奥迪,并不像他那些朋友,开得都是拉风的法拉利、宝马。泊车员帮着拉开车门,安娅扶着李筝坐在后座上。谭易江坐定,却没有忙着开车,而是随手递过来一瓶水,似无意地说了句,“喝口水,你嗓子都哑了。”
安娅无语地接过,但并没有自己急着喝,而是小口小口地喂给仰卧在她膝上的李筝。李筝嘴里嘟囔了几句,不过想来她是渴极了,也就乖乖由她喂水然后又沉沉地睡去。安娅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抬起头猛然从后视镜中瞥到,谭易江正怔怔地透过后视镜望着她,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迷离的神色。她猛然想到那一次他吻完她,也带着这样的目光,目光落在她身上,但焦点却又望向不知何处,立即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觉察到她的局促,谭易江开口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安娅无奈只好报上自己的地址,看来今天晚上,只好安排李筝和自己挤一晚上了。
一路上,谭易江都很沉默,他并没有问她为何当初突然从罗马偷偷地一个人离开。安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只是有意无意地拂过李筝的长发。顺顺滑滑的,没有一丝纠结,一如她希望的那样,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纠结了。
月亮早就爬上高楼的顶端,此时万家灯火也已经熄了不少,车子平稳地在路上驰过,如穿梭在一片灿烂的灯海中。车里的虽然开着空点,但是三个人呼出的酒气却让安娅觉得心里压着一口气。她摇下车窗,呼呼的晚风带着夏日的燥热涌了进来,很快吹乱了她的短发。
和姜澎分手的当天,她就狠心剪去了蓄了5年的长发。当年就因为姜澎说喜欢长发的女孩,因此她将头发留起来。现在他已经不爱她,她自然也没有再留长头发的必要了。剪的时候,连理发师都啧啧地称赞,连声惋惜,这样顺滑的发质还是适合长发的。她则泫然一笑,带着玩笑的口气说,“前两天在罗马曾冲动地想剪个奥黛丽?赫本的那样的齐耳短发,都没舍得。就是想留着给你剪的,放心,剪吧,说不定和赫本一样,我剪短发更好看呢!”
的确,安娅留短发的样子的确十分俏丽,连苏洛都惊叹她更适合短发,尤其是现在,快速地瘦了下去,一张小脸只剩下巴掌大笑,衬着这样的短发,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越发的黑白分明,宝光四射。但只是安娅自己知道,她这样剪短了头发,不是为了美丽,而是为了和过去彻底的拜拜。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要的就是这种洒脱。
可今天,再见到谭易江,却又一次勾起她的旧心事,而那些曾经沉寂、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往事,甚至她不愿意再提及的名字,却如八爪的蜘蛛般重新爬上她的心头,在她那颗已经破碎的、空洞的心上缠着丝,筑着巢,赶也赶不走。
姜澎,姜澎,最开始的两个月,每一次想起这个名字,心都会偷偷停掉一拍,那瞬间的心悸,让她几乎缓不过气来。因此死命地强迫自己,不准想,不准想,那个人和你彻底的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慢慢的,似乎真的好了一些,但现在猛然想起,还是会心痛,但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痛了,许是痛了太久,已经忘了痛的感觉,麻木了,僵硬了。
安娅甩甩头,试图将这些不好的情绪统统抛走。
“安娅,你怎么了?醉得厉害,头疼吗?”谭易江透过后视镜,觉察到她的小动作,紧张地问她。
安娅自然不会告诉她此时心中所想,只好讪讪地说道,“没事,我没事,你安心开车。”停了一会,又接着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幸好你出现帮我们解围,还麻烦你送我们回来。真是谢谢你了。”
她说的如此恳切,但谭易江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那般疏离冷漠,就像她写给他的纸条,“萍水相逢,感谢你在我处于危难时给予帮助。2000欧元中我暂借去500,剩下的部分我回国后会归还到你们公司。”她是那样骄傲,等他回国秘书已经将一份封着500欧元的信件放在他桌面。她只在信封上写上,“谭易江先生收”,连个落款都没有留下。
他不由想得出神,他也曾以为只是萍水相逢,那知阴差阳错遇到她,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再相遇,那知柳暗花明又遇到她。他不由感慨天意弄人,造化作怪。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问道,“你们两个女孩子刚才为何要和那个死胖子在一起,还自不量力喝那么多酒。”
安娅心乱如麻,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他是我们的客户,我们今天原本是和他谈新的广告合约,没想到喝多了。”
谭易江思量了很久,“以后注意点,那种人是女人见到就该躲远点,那有你这样傻乎乎地还往上冲。要是他横起来,你以为你能扛得过他?”
他说的如此直白,语气有这样的重,仿佛当自己是大人,她是孩子,不留情面就这样斥责她。但安娅却觉查出,他话语间的关怀却也无法掩饰,又想到他今晚的确援手相助,因此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他在前面看不到,吱呀地答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他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未置可否,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开车。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谭易江将车子熄掉,走下车打开车门,帮安娅扶着李筝下车。李筝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只是不停地哼哼唧唧,想来醉得难过。安娅扶着她,连忙低声安抚她,“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谭易江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送你们上去吧。”
安娅原本想反对,但想想自己还真得再没有力气把李筝抬上去,只好点头称谢。已经深夜,小区里几乎见不到其他人,3个人就磕磕绊绊地走进电梯,李筝几乎完全瘫在谭易江身上,安娅手里则抓着两个人包。
刚才把李筝挪下车时,颇费了不少事,因此安娅此刻微微喘着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盯着电梯控制板上的数字,1、2、3……电梯在14层停住,“叮”的一声,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