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琢与磨(2)

夏的痕迹渐渐隐退,退得很慢,天气依然很热,街头依然有穿短裙的少女,可晚上的风一起,人们也就知道,秋天已经不远了。

安娅有点惊异,她和谭易江交往快一个月了,两个人几乎很少出去吃饭,逛街,根本不像时下的年轻人拍拖,总是要花前月下玩着各种花样。她多少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对谭易江那种所谓的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还是很抵触的。最初她以为谭易江这样做是因为要迁就她。再后来安娅发现,谭易江是真的喜欢这种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恋爱过程,不温不火,细水长流,完全不像他有时吻安娅时那般火烈浓情。

安娅想,也是,什么样的花样他之前没有疯过玩过,恐怕这样像普通情侣的平静才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因此也就见怪不怪。还特意买了一本《贝太厨房》用心学起做饭来,因为不想他每次来自己总是只会做那几样菜。谭易江看到只是微笑,笑着看了她半天,然后才说,“果然宜家宜室,恨不得立即娶回家去。”害得安娅脸红了好久。

只要安娅有空,他总是尽量来她这里,有时公事实在太忙他就带着笔记本过来坐在那里忙他的,安娅则该干嘛干嘛。两个人都闲下来的时候,则依偎着靠在一起挤在小沙发里看电视,或者听音乐。这天周末实在觉得无事可做,他看见她屋子里摆着一副五子棋,还是大学时她和苏洛玩的那副,但他竟然就那样和她玩了一下午。

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上来就赢了她三盘,安娅假装生气地苦兮兮地看着他,接下来几盘她就有赢有输,赢总是颇为惊险,输也不至于丢盔卸甲,如果不仔细看,也不会觉察出什么。

可安娅看出了端倪,心里暖着,明白他这是在费心思哄她开心。黄昏时分,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屋里的一切都晕染上一层带着薄薄金晕的玫红色,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饭桌前静静地下着棋,他的脸有一半隐在光影的背后,更显得轮廓分明。

这一步似乎颇为难行,他颦着眉低着头想了许久,此刻的表情有一种少见的庄重,是那种虽然苦思良计,但胸中自有丘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架势。

安娅爱极了他此刻的神情。

倒不是说不喜欢他平时的样子,只是觉得那浮在他脸上的表情转换得太快,呈现出来的面貌又太多,看的久了,总觉得有些神情带着飘忽,不太真实。他时而严肃,时而调笑,时而高傲,时而亲切,在不同的人面前,他自然不自然地选择用一种面孔来武装自己,迷惑别人。

安娅不由想起,有一天周末的下午,自己倦得实在要命,窝在他怀里听着音乐竟然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周围只余下空调轻微的震鸣声,却不见谭易江的影踪。悄悄爬起来推开门,见到他正坐在桌前摆弄着手提电脑,喀喀喀喀的打字声,清晰而有力,写了一会儿停下来接了个电话谈着公司的业务,语气是严肃认真的,姿态是利落决断的。这大概才像是苏洛口中形容的雷厉风行,霸道张狂,迷倒众人的谭易江。

可他在安娅面前,却很少有这么霸道的时候,总是尽量顺着她,少见的温柔,让她心动的温柔。

她近来很忙,李筝升了总经理助理,高升的同时提出把主管的位置让安娅坐。安娅才进公司3个月,竟然就破格越过众人升上去,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然也觉察到同组其他同事的闪烁的目光。虽然安娅百般拒绝,但那机会是李筝在总经理面前替她据理力争来的,拒绝自然说不过去。安娅左右为难了许久,咬咬牙也就接过来了。她不是没有追求的人,多少也希望自己可以成功一点,这样在她自己心中似乎和谭易江能够尽量靠近些,尽管她自己知道这样的成功可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谭易江知道后,沉思了一会儿,说,“不管做到什么职位,不要出去陪客户喝酒。有为难的地方找我,并不是说我一定可以帮你摆平所有的问题,我只是希望在你为难的时候可以给你一些专业的帮助,这样可以吗?”处处以她为先,她还能说什么。

可是工作陡然忙了起来,留给谭易江的完整时间差不多只有周六周日了。有的时候下班实在太晚了,他只能做司机送她回家。那一晚累极了,和他在外面简单吃了晚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坐在车上他回头看向她,暖暖一笑,“睡一会吧,等到家我叫你。”那话仿佛能催眠,安娅眼一闭真的就睡着了。

等醒来却发现车子停在自己家楼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靠在他怀里,像小孩子一样无知无觉睡得香甜。一睁眼就看见他目光熠熠地看着自己,像是欣赏一件宝物,紧紧地揽着不肯松手。安娅微微一怔,才意识过来刚才自己竟然睡死了。车窗外天色漆黑,周围楼宇千家万户的窗口只余下几家灯火星星点点,安娅一惊,慌忙抓过他手上那块薄薄的CORDDelirium手表一看,竟然已经12点多。她就这样沉睡了4个小时,他就这样静静陪在她身边坐了4个小时。她一动作势要做起,他的手臂立即松开,但在黑暗中她瞥见他微微咧了下嘴,想来是因为那手臂被自己压得太久早已酸麻不堪。

有点恼怒地问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谭易江只答了一句“不忍心。”

安娅不是没有听过,他说的比这更动听甜蜜的话,但这一句“不忍心”却刻在她心里,融入她脑海。只因为,她知道,在他心里,现在住着一个小小的自己。触到那个地方,小小的自己会疼,他也会跟着疼。

安娅觉得,自己的心里,现在也住进了一个小小的他。

心心相映,大抵就是这样吧。

幸福满足,大抵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