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任泽霖眉锋轻轻一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先?去上课了,两位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我上完课再说吧。”
那两人原以为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具体情况,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去上课。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表示他们会在这里等他。
任泽霖便越过他们,继续往教学楼里走。
霍问源几步跟上来,想搭任泽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只低声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是我的一点私事,不用管。”任泽霖淡淡地回复。
霍问源便真的没有多问了。
任泽霖虽然在那两个人和同学面前都绷住了,但其实他本人,是深受这?个消息震动的。只不过,不像那两人所想的欣喜若狂,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不知道找来的是父亲还是母亲,但看那两人的样子,对方一定家世不凡。他们现在轻易就找到学校里来,如果真的有心找他,不会二十年都找不到。
恐怕只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需要用到他了,才想起他这?个人来。
任泽霖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多出一个有权有势的父母,非但不是好事,而且还可能是巨大的变数。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对方的出现,也抗拒自己的生活出现任何改变。
但是,世事总不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运转。既然人已经找来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没有发?挥他的利用价值之前?,对方不会轻易地放弃。
那他又应该如何应对呢?
整个下午,任泽霖都深陷于这?种思索之中,就连课都没怎么听。虽然明知道彼此差距很大,但他依旧要想方设法地维护自己现在的生活,以及所拥有的一切。
好在他一贯是个好学生,就算发?现他在课堂上走神,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下课之后把他叫过去问话。
任泽霖直接说家里出了一点事,老师们便都表示了理?解。还跟霍问源一样,再三叮嘱他,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老师,不要自己硬抗。
老师们也知道任泽霖家境贫困,学费都是靠申请贷款,目前也在勤工俭学。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任何意外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和打击,所以大家都想帮助他渡过难关。
“谢谢您,我记住了。”周围人的关心,让任泽霖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
他再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两节课结束,任泽霖从教学楼里出来,那两人依旧站在外面等着,不知道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但从对方的态度上来看,对这件事显然十分?重视。
任泽霖跟着他们出了校门,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一处隐秘性很好的会所,开了一个房间,这?才正式坐下来说话。
“两位应该是跟我的父母有关,不知道派你们来的是我的父亲还是母亲?”落座之后,任泽霖便主动开口询问。
两位助理不由打量了他一下。来之前?,他们都看过任泽霖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顶着一头略长的头发,脸颊瘦得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一看就是在底层长大的小人物,很符合他被拾荒老太太收养的背景。
但是现在真正见了面,他们才发?现,他的变化太大了。
这?几个月来,任泽霖吃住都是在小楼,整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伙食方面不用说,跟着琳琅吃的都是好东西。而且因为他看起来太瘦了,她们都主张他多吃点。
王诗文就老说他瘦得跟竹竿一样,不赶紧吃胖一点,出去别人会以为她们虐待了他。琳琅并不赞同王诗文的说法,什么瘦得像竹竿,太难听了,这?明明叫身姿如竹。——说到底,还是觉得他瘦,该多吃。
但更大的变化是在气质方面。
琳琅教给任泽霖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一定要挺肩直背。只要做到这一点,气质就会大变样。
再加上到了大学里,见识到许多的天之骄子,开拓了眼界,又交上了关系不错的朋友,任泽霖已经完全脱去了那种孤狼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全世界都满心警惕的姿态,变得从容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钱是人的胆。任泽霖这?几个月的工资都没怎么花,存起来了。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但至少将他彻底从窘困的状态之中解放了出来,不再因为钱的事而敏感。即使现在猜到那个父亲应该家世不凡,他也有底气去面对。
既然不图对方什么,他自然也就可以表现得不卑不亢。
两位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虽然才刚见面,只说了几句话,但是已经隐约可以看出这位少爷的性格。他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觉得拘束,相反,在谈话中一直想掌握主动权。
他们来见任泽霖,还身负着考察他的责任,所以这时也只顺着他的话道,“我们受雇于任先?生。”
任泽霖点点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助理便取出诸多文件,一边让任泽霖看,一边给他解释。
在原本的命运线里,任泽霖虽然也上了大学,结交了一些同学,但彼时他光是赚钱养活自己,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就连学业也只能勉强平衡,根本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更勿论是提升自己了。
所以两位助理见到他,就先轻视了几分?,介绍的时候,也直接从任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说起,有意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生出胆怯。
而事实上效果也很好,任泽霖后来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带回了任家,不得不接受别人加诸于他身上的命运。
但是这一次,两位助理见任泽霖摆出这种姿态,便立刻转换了策略,不再打算以势压人,而是改成了以情动人。
所以他们先拿出来的是任泽霖跟那位任先生的亲子鉴定报告,又编了些这?么多年来任先?生一直在找他之类的谎话,最后还替任先?生解释了一下,他今天本来打算亲自过来,谁知被一个客户绊住了,走不开,所以才特意派他们过来。
任泽霖看到亲子鉴定的结果,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连捏着文件的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
两位助理以为他是在为这?个结果而震惊,但任泽霖震惊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对方已经从他这?里拿走了可以进行?生物鉴定的检材。
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估计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情况。
所以虽然他很想强硬地拒绝,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不知道任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种态度,看在两位助理眼中,就是主动打探任家的情况,为以后回去做铺垫,所以他们回答得也很爽快,“任家是个大家族,家大业大,人口也多。不过这?些大都是远亲,只有逢年过节才见面。任先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家里只有先?生和夫人。”
“没有孩子?”任泽霖盯着两人,问。
像这种大家族,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继承权的问题了。任先生既然有他这?么大的一个儿子流落在外,可见年纪不小了,家里怎么可能一个孩子都没有?
果然,两位助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任先生目前只有您一个孩子。”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也不会那么重视任泽霖。
“目前”只有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以前有过别的,以后也有可能有别的。任泽霖知道他为什么费心来找自己了,估计是原本的继承人出了什么问题吧?
要知道这?一点并不难,任氏集团这么大一家公司,任何消息都有媒体披露,像这种变动,是瞒不住人的,回去一搜就知道了。
他暂时按下这?部分,又问,“听起来,夫人应该不是我的母亲。那么我的母亲与任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这?……”助理为难了一下,“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少爷若是好奇,等跟先?生见了面,总有机会知道的。”
任泽霖对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感兴趣,既然不是正房夫人生的,那他很大概率就是个私生子。有父有母,却被直接丢弃,由拾荒老人养大,可见不管是哪一方,原本都不在意他的死活,他当然也不在意他们。
问这个,只是想要戳破两位助理所谓“任先生很关心很在意他”的谎言,让他们不能理直气壮地对他提出要求。
所以听两人提起见面,他就低下头道,“既然任先?生有自己的家庭,我贸然出现,恐怕不太合适。再说,你?们也看见了,我马上就满二十岁,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了,并不需要监护人。所以我想,认祖归宗之类的话就不要提了吧?不过如果任先生想跟我见个面,吃个饭,我也会配合的。”
这?同样是两位助理不能做主的事,只能表示会将他的话转达给任先生。
然后他们就留下带来的资料,起身告辞了。
任泽霖没有急着走,一页一页将资料仔细翻看过,尤其是任氏集团相关的那些。越看他心里越心惊,任家的势力十分?庞大,能量也超乎预想,他们真的会顾虑他个人的想法吗?
……
回到学校,任泽霖脚步下意识地往小楼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琳琅已经出门旅游去了,现在小楼里什么都没有,他也不需要三餐过去做饭了。
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走了过去。
就顺路去看一看小猫吧,他给自己找了个堂皇的理?由,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但到了小楼附近,看到站在小径前?探头探脑的人,任泽霖的脚步倏然顿住。他这?才记起来,琳琅之所以要出门,就是为了躲避那些讨厌的窥探者?。
他没有立刻上前?,转到另一边,找了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假装在看书,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门口那个人。
看起来完全不像学生,但也不像是明星,估计是被派出来的探子。站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人,他便沿着小径往里走,很快任泽霖就看不到了。不过没多久,那人就又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晦气,很不高兴地走了。
显然,铁将军把门,已经足够他知道此间主人的态度。
任泽霖又等了一会儿,见真的没人,这?才踱步过去,将两只小猫连猫窝一起带了出来。
还是给它们换个地方吧,免得节外?生枝。
好在当代男大学生还是很有爱心的,见他偷偷带回来两只小猫,打算先?养在阳台上,三位室友纷纷举手赞成,并在此事上表现出了绝大的热情,火速在红色软件上下单了各种猫咪用品和猫粮猫罐头。
“对了,这?两只猫有名字吗?”一个室友问。
任泽霖愣了一下,摇头。他虽然暂时在照顾,却没有想过要养这两只猫,所以没有取名。琳琅知道他的意思,也没有给它们取名的打算,平时就是随口叫咪咪,也不分?叫的是谁。
听说猫还没有名字,三位室友更兴奋了,凑在一起商量半晌,最终还是决定采用流行?的食物命名法。
只是具体取什么名字,又发?生了分?期,霍问源主张主食才是永远的神,应该取包子,馒头,花卷,米饭之类。另外一位室友却主张现在都流行?甜品类的名字,应该叫巧克力,珍珠,芋圆,芝士什么的。
任泽霖在一盘听着三个人高声争执,甚至险些大打出手,情绪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他自己不愿意,他们总不可能勉强他。
跟回到大家族去当少爷相比,他更愿意留在小楼,给琳琅当生活助理。
想到琳琅,任泽霖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始料未及,无论是琳琅的离开,还是任家人突然出现,都让他有种难以应对之感。
他很庆幸琳琅暂时不在,他只需要应付人家这?边。
但是同时,却又忍不住想,如果她在这里,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呢?
任泽霖发?现,自己是如此地渴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打算跟琳琅联络一下。理?由是现成的,他今天在小楼外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跟她汇报一下。
还有小猫,他把它们带过来了,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也不用怕没人投喂,也可以告诉她一声。
他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写了长长的一段小作文。但发?出去之前?,他自己看了一遍,又觉得太矫情了,于是尽数删去。如此反复几次,聊天框里的文字越来越短,任泽霖却越来越不满意。
最后他索性删掉了所有文字,只拍了一张三位室友围着猫窝的照片,发?了过去。
琳琅很快回复:“难怪我走的时候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猫。幸好有你?。”
任泽霖盯着最后四个字,指腹从这?几个字上擦过,虽然只能触到冰冷的屏幕,但他的心却暖了起来。
我也是,幸好有你?。
跟琳琅聊了几句,任泽霖终于收拾好心情,开始上网搜索任氏集团相关,尤其是任家家庭成员的现状。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消息早就传遍全网,甚至搜索栏打上“任氏”两个字,出来的第一个联想词就是“任氏大少飙车丧命”。
原来如此,所以他现在是任先?生唯一的孩子。
人就是这么奇怪,从前他明明也有任先生的血脉,他却弃如敝履。现在失去了原本的继承人,又因为“血缘”两个字,处心积虑要把他找回去,真是讽刺。
……
任泽霖原以为,两位助理回去之后,下次来见他的人,应该就是那位任先生了。
为此他也做了一些准备,在网上搜索了不少与他相关的新闻,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个人。
任氏是家族企业,任先生接的是父祖的班,工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几次关键的革新时期,任氏都没能跟上时代的浪潮,总是比别人晚一步。好在凭着财大气粗,即使入场晚也可以直接收购其他公司,最终还是在一些新兴产业占据了一席之地,不至于没落。
相较于这位大老板,任氏目前的执行总裁常东旭,才是真正的核心人物。就是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出手,低价收购一家缺乏资金却掌握着关键技术的公司,让任氏能够后来居上,凭借砸钱立于不败之地。
从行业的角度,这?种资本的介入当然是很讨厌的,会完全打乱行业生态。但从任氏的角度,每一笔投资都是赚的。
任泽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于是花一点功夫研究了一下。意外的是,网络上关于他的消息并不多。不过任泽霖还是发现了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事实:作为任氏的核心人物,常东旭至今为止也没有获得任氏的股份,连干股都没有,只是个拿着高薪的打工皇帝。
不过,只要看看任氏的股东都有些什么人,就会发?现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太令人意外。
因为持股的人,全都是姓任的。
在这个时代,还保持着这?种家族集团的作风,任家的家风如何,便可见一斑了。
任泽霖的打算,是在任先?生面前装天真。他要给自己立一个单纯、热血、眼睛里只有理?想的愤青形象,这?样,纵然任先?生想让他回到任家,改变他的观念,也只能徐徐图之。
然而来见他的却不是任先?生,而是任夫人。
看到任夫人,有一瞬间,任泽霖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就是刚刚高考失利、失去奶奶,还没有遇到琳琅的那个自己。任夫人现在的气质,跟当时的他多么相似?都是阴暗中隐藏着疯狂,好像随时都能爆发?出来,毁灭自己,也毁灭这个世界。
任泽霖可以理?解这种疯狂。毕竟她刚刚失去自己的儿子,就发现丈夫要把外?面的私生子认回来,刺激不可谓不大。
所以任泽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见自己。
不过她一开口,任泽霖就懂了。即使外?表看来再相似,他们也是不一样的。她说的是,“不要以为你?回到任家,就能取代家鸿的位置?任氏是家鸿的,凭你也配肖想?”
“如果是这样,你?直接阻止我回到任家,不是更好?”任泽霖平静地看着她,“本来我也不想回什么任家。”
可是在任太太的眼里,他这?些话,统统都是惺惺作态。她自己将任氏看得无比重要,就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任泽霖要抢走属于她儿子的东西,她当然不能容忍。
可是她又绝不会去阻止任先生,也许是没有能力,也许是不想与他冲突,总之,她只能在任泽霖身上下功夫。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任太太的表情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我告诉你?,你?只是个不要脸的贱人生下来的私生子,你?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即使回到任家,你?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任氏的少爷!”
任泽霖:“……”
他真情实感地开始疑惑,到底是哪家精神病院把这?位夫人放出来的?
用他本来就不想要的东西威胁他,这?也太好笑了。
不过他也已经意识到,对方是无法沟通的。既然如此,就不用浪费时间了,任泽霖站起来,“如果你?今天只是来辱骂我,那就请恕不能奉陪了。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站住!”任夫人被他的目中无人气疯了,厉声喝道。
一般人被这么一叫,下意识地就会停住脚步。但任泽霖不是一般人,他权当自己没有听到,快步走出了这?家咖啡厅。徒留任夫人面对店内顾客们各异的眼神,不由一阵屈辱和羞恼。
果然是不懂礼数的下贱的私生子!
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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