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贝壳油(二合一)

“李同志,你买什么?了,我能看看吗?”孙志红挤开人群,拔高了声音问她。

李静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贝壳油上,目光一闪。

还没回应,孙志红自问自答,撇着嘴,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我说你不会什么?都没买吧?”

进城的知青多多少少都买了点东西,咬咬牙,两块糕点、皮绳、红糖……钱还是能省出来的。

李静确实是空着手的,但面对孙志红的暗讽,她心里平静如?水。

买,怎么?没买。她买的比他们都多。

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买了东西的不管多少都拿手上显摆不是。

陆卫国沉默地从兜里掏出贝壳油,塞进她手里。

李静一怔,看见手里的贝壳油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卫国……”

“拿着,给你买的。”

李静心里狠狠一震,

陆卫国给李静买贝壳油也是因为昨日陆美云在家里抹了,到处显摆,他正好看见李静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

一小?罐贝壳油的钱他还是能拿得出来了。

不过,孙志红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她僵着笑脸,彻底哑巴了。

等?刘晓丽一来,两人又吵起?来了。

刘大队长?赶着牛车来得刚刚好,他客气地问大家是不是等?久了。

一群人忙说没有,

上午牛板车挤得要命,下午又买了东西,车上不但要坐人还要安置物品,更挤了。

周围环境喧嚣,坐一车的知青你问问我我问问你,给别人看又生怕别人弄坏。

李静两耳不闻,捏着手里的贝壳油紧紧的,风一吹,眼?角的泪水渐渐干了。

路上的颠簸状况,走过一趟,大家心里也都有点底了,但进了城后,他们的心情?格外好,叽叽喳喳的。

牛车一出县城,周围的风景大变,一眼?望去,都是成熟的金黄稻谷。

刘大队长?趁大家安静下来了,鼓励说秋收就快到了,大家可要鼓足了劲干!

忙了大半年,大家盼的不就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吗,他们赶紧答应了。

刘大队长?的牛车赶到村子口就停了,卸了木板车,他直接牵着牛去了后山脚下。

一群人该散的都散了,

临离开前?,孙志红瞪了李静好几眼?,不甘心地跟着同行人回知青院去了。

知青院和陆家,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两口子出门前?可没告诉陆家人他们要去城里,不然事情?有得麻烦的。

但回来了,也一样要面对他们。

李静心情?平静许多,越接近家门口,她拉住她男人说,“卫国,贝壳油先在你那放着,我没有裤兜。”

她第一次收到她男人送她的贝壳油,她可得好好护着,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如?果被小?姑子她们抢走了,她会心疼死的。

陆卫国默声答应了,接过她手里的揣兜里。

说实话,他还真没有什么?要怕的,只要过了秋收就自由?了。

他们今天没回来吃饭,还能省出两碗饭来,他们应该更开心。

自从小?姑子带了那个男人回来,王春花就和那个男人的家里敲定了婚事。

陆美云在家一待就是好几天,

为了那些聘礼,孙秋月和陈美丽两妯娌好歹忍住了脾气。

这不,一推开门,三个女人一台戏,‘气氛融洽’。

她们嘴里嗑的正是陆美云那个对象杨军送的瓜子,吃人又是嘴软。

瓜子就两把的量,你嗑几个我嗑几个基本就没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们一同回过头来。

孙秋月吐掉瓜子壳,“呦,这是进城里去了,买什么?了”

陆美云挨着孙秋月,“是啊,买什么?啊”

李静两手空空,一点都不心虚,任由?她们观看。

见她们真没买什么?,陈美丽也收回了目光,趁机在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在嘴里。

陆美云转头嘀咕了一声瓜子怎么?又少了,她笑了笑说,“三嫂,瓜子不够吃,就不给你分了啊。”

李静选择沉默,她也不稀罕那些,而陆卫国是男人,娘们也不能质问他一个大老爷们,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院子门。

回了房间,李静还能听见孙秋月骂人是穷鬼。

孙秋月,“大嫂,你匀我几颗。”

陈美丽翻白眼?,给了她三颗瓜子。

孙秋月心里骂她小?气,脸上还得笑着,她问,“二嫂不会真空着手去城里逛了一圈吧?”

一旁,陆美云眼?睛转了转,盯着那扇合上的门不知在寻思?什么?。

陈美丽,“我怎么?知道,”她也是怀疑的。

孙秋月安静下来,一时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音。

房间里,李静打开贝壳油的盖子,用食指挖了一小?块,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她问陆卫国,“好闻吗?”

陆卫国来不及闪躲,鼻尖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轻淡、很有特色。

贝壳油是胶状的物体,比较粗糙制作,但化学品加工的痕迹很淡。

那一小?块李静也舍不得用,蹭在脸蛋上抹匀了,又小?心翼翼挖了一小?块在另一侧脸蛋抹开。

李静沉迷于贝壳油,宝贝似地捧着它,陆卫国在他专用的长?板凳上坐下。

往常轻松的口袋里忽然滑过一个硬质的物品。

陆卫国懵了几秒才想起?来他买把锁头。

“咳,”

陆卫国说,“我买了一把锁,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李静啊了一声,视线落在桌上,她的第一反应是她男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这,”

“嗯?”

瞥见她男人疲劳的神情?,李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又重复上午的说话,“卫国,以后不能瞎买东西了。”

“以后再?说吧,”陆卫国没有将这些话一棍子打死。

李静轻轻合上贝壳油的盖子,拿了锁左右乱看。金犬牌老铁锁是朱红色的,柄是银色的,配了两把小?钥匙,叮里当啷。

她目光锁定靠近门边的橱柜,瞬间就明白了他男人的意思?。

上次丢了一条毛巾她伤心了好久,陆美云用过了她也不想要了,这事就这么?了了。

陆美云也不是偷一次就放手的人,李静拎着这把锁晃了晃,这就意味着锁了橱柜,陆美云再?也不能偷她的东西了。

涌上心来的感动往往是她男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李静擦了擦眼?角,又将贝壳油藏在几件破烂衣服下面,关了橱柜门,咔嚓一声锁了。

朱红色的锁晃了几下,叮咚敲在木质橱柜门上。

门一锁,同时也将李静憋在心里的担忧散了几分。

至少以后在地里干着活,小?姑子在家的时候,她不用时刻藏东西不用时刻想着家里的东西被偷不是。

要不是陆卫国拦着,李静可能就将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塞柜子里锁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锁了后管她陆美云惦记不惦记,反正是别想着拿她房间里的东西了。

不知什么?时候,陆卫国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他侧卧着,闭着眼?睛养神。

只听见橱柜门一开一关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鼻尖一阵熟悉的气味……贝壳油的气味。

陆卫国蓦地睁开眼?睛,耳边讪讪一笑,“我吵醒你了”

李静刚才就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锁了又开,开了又锁,将锁的纹络弄了个清清楚楚。

半晌没听见她男人声音,一回头才发现他睡着了。

她男人瘦削的背影好似有致命的吸引力?,奔波了一天,她只犹豫了一会就想爬上去睡觉。

没想到他忽然睁开了眼?,李静一只脚在床下蹬着鞋子,一只脚刚跨过去。

“嗯,”

李静懵了一会,猜测他回应的是她前?面说的话。

“你睡,我不吵你。”李静使劲蹬那只落在床下的那双鞋。

她脚上的鞋是去年做的,洗了几次变缩水了,尤其?顽强。

床板随着她的动作咯吱咯吱——

半晌,鞋还在上面。

陆卫国揉捏着眉头,更大的冲力?向他袭来……

李静听着木板声想歪了,耳根一红,手一软就直接趴了下去。

这下可好,鞋没脱,还把她男人给砸了。

陆卫国的动作要是慢了,他揉眉头的手直接就往眼?睛里戳了。

“卫国,你没事吧?……”

李静有点心虚,她男人骨头真硬,她眼?泪都砸出来了。

陆卫国脸一抽,“没……事,”

李静想着,幸好她男人是侧着的,如?果要是平躺着,砸过去不就更暧昧了吗。

她耳根刚消下去的红意又鼓弄上来了。

李静触电般地赶紧起?来,坐在床沿,用手扒拉下来鞋。

她的身后,陆卫国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被子盖在腹部一下。

他右手覆盖在眼?睛上,真要命啊——

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再?次安安静静躺下来时,李静双手置在腹部,睁眼?看着房梁,余光时不时瞥向旁边。

……

晚饭是芥菜糊糊和野菜馍馍,没有中午的对比就没有晚上的伤害。

这点东西吃进肚子里也就混个水饱,磨嗓子,又苦又涩。

陆家几个每时每刻都在刷着他们的存在感,陆卫国是选择性?地装盲装聋。

拎了桶冷水洗了,他又回屋了。

身后的陆美云剔着牙,盯着他们房间看了老久。

月亮上枝头,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上床睡觉了。

陆卫国熬了这么?多年的夜,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在没有设备没有电脑的情?况下,奇迹般地将睡眠时间扭转了过来。

空气安静下来,溜进屋里的虫子又在顽强地鸣叫着……

一只手攀过来,然后是脑袋,慢慢枕在他身上。

李静这样的行为已经多次了,陆卫国还是会不习惯。

李静,“卫国,睡没?”

陆卫国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还没睡。

“我下午没砸疼你吧?”她力?道的大小?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

陆卫国闭着眼?睛说,“没事,”

“那就好,”

两夫妻接着又聊了聊钱财的事,确切地说是一个在问一个在答。

听着耳边说话的声音渐小?,陆卫国叹了口气,瞳眸盯着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李静将他抱得更紧了——

第二日,又是休息的时间。

家里的男人都闲不住,出去逛了,女人拿着纳鞋底的样式,凑在大树底下聊天。

这样的日子,一年也就这么?一次。

话说多了路走多了容易饿,一般人能在家里躺着就躺着,能省点粮食也是好的。

但过几天就是秋收了,粮食也快下来了,一年来工分挣得多的,心里都有那么?点底气。

陆家几个都出去了,小?孩上回被陆卫国吓着了,都不敢跟他待在一个院里。

陆卫国有事去找刘大队长?,问李静去不去。

李静放下鞋样子,她跟村里的女人说不上几句话,跟以前?知青关系也不好。

她都准备好在家待一天的了。

她男人都问了,她去,当然要去了。

他们两口子到现在都没发现,他们是越来越腻歪了,干活一起?,出门一起?。

村里年纪大的长?辈看见了就这么?打趣他们几句。

陆卫国一张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来,李静倒是害羞地笑着低了头。

刘大队长?的房子在村里算是气派的了,整整齐齐的青瓦,两米高的泥土墙,黏泥土围成的院子。

“刘叔,在家吗?”

陆卫国直接抬起?头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刘大队长?两个女儿早就嫁了,这么?大的房子里也就住了他和陈秀云。

屋里头,刘大队长?脱了鞋舒舒服服躺炕上,啪嗒着烟杆子,陈秀云坐他旁边纳着鞋底着。

听见有人叫他时,刘水来忙坐了起?来,说,“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叫我。”

陈秀云还真认真听了,也凑巧的是,陆卫国刚好又喊了一声。

这下两人都听见了,

“诶,在家的,你们进来吧。”刘水来边穿鞋边拉长?了声音回答。

屋外的李静和陆卫国对视了一眼?,推开门进去了。

“卫国,进来坐吧。”刘水来迎了出来,没想到这孩子会来找他。

陈秀云跟着出来说,“卫国来了啊。”

“陈婶,刘叔,我是找你们有点事。”陆卫国开门见山地说。

“先进去,来,先进去再?说。”陈秀云使劲拍了下她男人,拉着李静到她身边,吆喝他们赶紧进去。

陈秀云见他们坐下了,又去隔壁房间泡了两碗红糖水,红糖都是她那两女儿送的。

生不出男孩,她将疼爱都给了女儿,女儿大了嫁人了也懂回报。

这不,家里的红糖多得都快放坏了。

陈秀云泡水放糖是一点都不客气,一挖一大勺。

端着糖水出来,她说“卫国,静子,喝糖水。”

李静局促站起?来,“谢谢婶子,”

一碗红糖水散着甜滋滋的气味,足以说明里头放了许多红糖。

李静对刘水来一家人的感激又更深了一层。

大老爷们要说事,陈秀云干脆拉着人去了隔壁房间。

离开房间前?,李静瞅了她男人好几眼?,被陈秀云打趣了。

门一关,隔壁说的什么?差不多也听不见了。

陈秀云在扯线团,李静就上前?帮忙。

陈秀云想到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样子,放慢了动作笑问,“肚子有没有动静了

要是别人家的问,李静可能会觉得她不怀好意,但陈秀云就不一样了。

她垂下眸子,心情?复杂还有点苦,说,“婶子,我不急。”

这话她连自己都骗不过,

陈秀云是过来人,只一眼?就能琢磨出来她在想什么?可能,她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的话,线团已经扯大半了,她安慰说,“你们还年轻,不用急,孩子该来就会来。”

李静扯着笑脸点头,忽然想起?从她腿伤开始,她男人到现在还没碰过她,她又顿了一下。

陈秀云拿个新的线团给她说,“信婶子的,这事也急不得。”

李静点头,心里到底怎么?想就她自己知道。

察觉到她兴致不高,陈秀云立马转移了话题。

她又问她,“听说美云回来了”

李静说是,“婶子也知道了”

陈秀云嗨地一声,“陆美云天天在村里头逛来逛去,我们能不知道吗?她这次回来干什么?来了,婶子看她都在家待半个月了。”

李静回过神只说了个大概,也没说她工作给了其?它男人的事,她不是爱来事的人。

陈秀云没说什么?,叹气,“好孩子,听婶子的,别叫人欺负了去。”

李静慢慢抬起?头,心里暖暖的,“婶子我知道的,”

刚说到热闹处,门外一声喊,“秀云,”

“诶,”陈秀云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赶紧出去。

原来是他们谈完话了,

“刘叔,麻烦你了,那我们就先走了。”陆卫国招呼李静过来,对刘叔说。

刘水来闭着眼?睛罢罢手,想到刚才谈的事,叹了口气。

就算他不说,他也是要帮他的。

离开刘水来家,李静问他男人谈了什么?事,刘叔竟然一脸苦样。

陆卫国,“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

她这么?安静,倒是陆卫国有些不习惯了,干巴巴地主动问她怎么?了

李静张了张嘴,余光瞥见四周打趣的眼?神,又咽了回去,扯着笑脸跟那些长?辈打了招呼。

回到陆家时,家里几个还没回来。

李静回了神往厨房去了,今天轮到她做饭了。

陆卫国没有跟去,反而回了趟房间。

“二嫂,”进到厨房,陆美云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陆美云若无其?事地咽下嘴里的红薯,她眼?睛转了转,“二嫂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李静回想起?陈秀云叮嘱她的话,分了个心思?回答她,“我出去了一会,”

她麻利地洗干净锅,倒了水在盆里,准备洗菜。

陆美云跟着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二嫂,你昨天去城里买了什么??我怎么?看见你空手回来的。”

陆美云脸上堆着笑,心里却一个劲地骂她,那上了锁的柜子差点没把她气了个半死。

生完气,她忽然醒悟过来,柜子里面肯定有东西,要不然会上个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