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30分钟前。
“杀了他们，在这个游戏里。”齐宿微偏着头，笑容带些邪气，“需要我帮忙吗？”
沉默片刻，邵斐缓缓摇头。
“我做不到。”他目光坚定，“扮演陆鲲毫无可能，你的调查太过潦草，计划也过于轻率。我们性格差异过大，很容易露馅。”
最重要的是……
他不愿意套用青年的身份，在邵斐眼里，这无疑是对陆鲲的一种侮辱。
在游戏中发病身亡，孑然一身，孤立无助，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他已经足够可怜了。
但话不能这么直接对齐宿说。
于是邵斐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组织着语言：“如果你的目的只是入侵另一个世界，我这里有个建议。”
“我是个商人，就从这个角度举例。要知道，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永远不是一锤定音，而是循序渐进，细水长流。”
邵斐仰起头，黑发妥帖地贴在脸侧，眸中浮现出谦逊又温和的笑意：“你把我伪装成陆鲲塞进去，就像是硬要将自己人推上敌家总经理的位置，目标太过明显，容易被当成靶子。”
“倒不如选择一种温和的方法，持之以恒地对另一方世界施加影响。”
齐宿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邵斐笑了笑。
“有办法建立跨越世界的通讯联络吗？”
……
“我想加入晨星。”
青年的白衬衣被汗水润湿，下摆也划着几道污渍，模样着实有些狼狈。但当他仰起头微笑，背脊挺拔如劲松，姿态卓雅又庄重，目光平视不矜不伐——没人能回绝他的请求。
至少纪晨不能。
他下意识接了句“好啊”，心底骤然迸开一簇火花，小火苗热腾又欢跃，整个胸腔都热了起来，那股热气径直上冲，搅得脑袋也晕乎乎的。
然后他被人拽住了衣角。
纪晨反应了两秒，这才想起来漏了关键步骤，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问道：“那个……番茄披萨，小婷，你们有意见吗？”
众队员整齐划一地摇头道：“完全没有，热烈欢迎！”
言罢齐刷刷开始鼓掌。
参差不齐的掌声在城堡长廊中回荡，回声一串接一串，生生搞出了万人喝彩般的浪潮。邵斐难得地感到了几分羞赧，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对晨星众人报以微笑。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我记得你们是公职人员，扩队……是不是手续很复杂？”
纪晨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这年头公职和私营分得没那么清，管理太严，成员会缺乏主观能动性。毕竟新世纪了，大家朝不保夕，没那么多力气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不过形式还是得有。”他转头吩咐道：“番茄，回去帮新队员写个入队申请，阳光积极一点。”
番茄一声哀嚎：“老大！怎么这个也要我写？”
“你不是文员吗？”纪晨拍拍他的肩膀，“关爱新晋队员，展现老人关怀——说实话，我特羡慕你的文采，要不是老子写不出来，老子肯定亲自写。”
番茄苦着脸，心想这时候知道我是文员了？
他将苦瓜般的脸转向邵斐，两眼泪汪汪，邵斐立即从善如流道：“多谢多谢，不过不用帮忙，我自己写就好，自己写比较有诚意。”
“客气什么！你不懂情况，写的不像样。”纪晨大手一挥，“交给胖子就成。你家住哪儿？晨星有自己的宿舍楼，你要是愿意可以搬进来，不愿意的话……”
邵斐打断他的话，说出早已编好的一套言论：“我家在海外，平时活动怕是不太方便，我们网上联络可以吗？”
纪晨面上一愣。
“集训先不说，”他皱起眉头，“出任务怎么办？”
邵斐说：“副本的话没问题。其实我情况有点特殊，对游戏副本有特殊感应，只要提前约好参加哪个副本，我们可以在副本中汇合。”
“还有这种操作？”庄娉婷目光诧异，“从来没听说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邵斐笑了笑，回答：“机密。”你只需要一个主神。
庄娉婷撇撇嘴，一副不耐的模样。她还想追问，却被纪晨一声“好了”打断。
纪晨望向邵斐，双眸璀璨如寒星，目光犀利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你不愿说，我们可以不问，但我要你一句保证。”
“晨星会视你为兄弟，将后背与希望托付给你，彼此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你呢？你能同等地回报这份信任吗？”
邵斐庄重地点头，眼眸中似有火光闪烁。
他说：“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纪晨咧嘴一笑，表情如沐春风，他难得软下嗓音，语气很轻，咬字却重，仿佛将什么郑重地放在心上。
“欢迎加入晨星。”
“这是入队礼。”纪晨说着，丢过去一个耳机般的小玩意儿。
邵斐兜手接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晨星专属，秘密神器。”番茄从后面挤过来，挤眉弄眼道：“屠龙宝刀，拾取绑定，一刀999，砍怪如割草。”
纪晨按下他圆滚滚的脑壳：“什么玩意儿！”他看向邵斐，说：“别听他瞎扯，这是个副本内可用的联络耳机，其他人看不到，只有本队人可以使用。”
邵斐点点头，心想难怪他们之前可以暗中联系。他将耳机戴在耳腔中，那东西顿时像果冻般融化开来，在耳朵上覆盖一层轻而无形的膜。
“小心点用着，”庄娉婷抱着胳膊，在一旁补充道：“晨星算是把家底都给你了——在不同副本间通用的道具可遇不可求，哪一个不是稀世珍宝。”
邵斐点点头，正想说话，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滴滴”声——
“玩家阵营变化，原任务取消。”
“游戏任务更改为：在十分钟内逃离游乐园。”
“游戏限时：十分钟。”
脑海中提示刚刚浮现，城堡便如地震般剧烈颤动起来，墙灰尘土哗啦啦倾洒而下，将几人浇了个蓬头垢面。
一片坍塌的嘈杂声中，纪晨大吼：“全体！往出口跑！”
邵斐没说出口的话登时噎在了嗓子里，差点把他呛着。他摸着自己稀泥一般瘫软的双腿，感受到浑身细胞对跑步尖锐的抗拒，心里顿时恨齐宿恨得牙痒痒，头一次产生了骂娘的冲动。
地面剧烈震颤，他连站都站不稳当。
原晨星队员则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精英，眨眼的功夫就窜出去老远，在一片裂缝间灵活跳跃，如履平地，就连番茄这个胖子也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尘土飞扬中，邵斐眯缝着眼——有些灰尘落下时撒入了他的眼睛，刺激着脆弱的角膜，疼得厉害。
一片雾蒙蒙的泪光中，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是纪晨，他本已跑了出去，此时又奔了回来，在邵斐面前背身蹲下，焦急道：“快上来！”
邵斐使劲抹了把眼睛，也不矫情，俯身攀上他的背脊。
背着邵斐，纪晨加速冲刺，步伐十分敏捷，头顶仿佛长了眼睛——他总是能完美避开落下的石块。一开始邵斐还集中精神想给纪晨提示，后来便发现这完全多此一举，他趴在纪晨肩膀上，心里不由自主地分了神。
掌下肌肤热得有些烫手，肌肉紧绷，俯耳便能听到清晰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不，那不是从耳朵中听到，而是从胸膛前紧贴着的背脊上传来，顺着肋骨径直导入脑部，使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男人的手臂穿过他腿弯，固在大腿根侧，奔跑中牵带着裤子布料不断摩擦。邵斐突然有些烦恼今天穿得太薄，以至于让那滚烫的触感轻易穿透布料，火辣辣地触在大腿上。
还好初春的风微凉，从脸颊耳稍打着旋掠过，能将温度降上一降。
……但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邵斐脑袋有些晕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背着一路跑到游乐园门口的。直到纪晨将他放到地上，又扶着他站稳，凉风兜头一吹，他才骤然醒过神来。
纪晨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邵斐下意识应道，“今天跑得太多，有点累了。”
他这才调整过状态，勉强压下心头杂乱，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刚入队就拖大家后腿，真是抱歉了，回去我加练。”
晨星众人都有些愣神——习惯了被老大呼来喝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要求加练的。
番茄目光嗖嗖地射向纪晨，突然发现他们老大此时也有些忡愣，手掌在脑袋上摸了半天，竟然挤出一句：“其实……不练也没什么……”
番茄大惊失色：“卧槽，老大你吃药了吗！”
然后他便以千锤百炼的姿态被踹飞了出去，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感慨：还是熟悉的老大，熟悉的配方。
四周白雾渐渐散去，视野突然变得模糊，几人心知登出的时候到了。纪晨紧张地盯向邵斐所在的方向，只见青年扬眉一笑，嘴唇轻轻开合。
这次他听清了。
青年在说：我会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