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大概是将联络器设置成了双向阻断,不但他那边的声?音传不过来,这边纪晨即便?骂破喉咙,他也一句都听不着。
但番小胖子最初的定位就是文员,论个人能力是晨星中最弱的一环,现在连庄娉婷和披萨都差点着了道,他那边情况不明,纪晨没办法不担心。
被明火燎了一圈,心中又腾着些火气,纪晨脸色黑得可怕。
他站起身,拧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狠声?道:“走,去男生宿舍楼。”
庄娉婷和披萨对视一眼,心道完了,这次任务完成得这么差,回去怕是要挨罚加练了。但两?人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十分乖巧地紧跟在老大身后,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像两?只屁颠屁颠的小奶狗。
冷风嗖嗖,道路两?旁榕树叶片簌簌。
刚走出几步远,全队耳中都传来沙沙的响声?。
庄娉婷眼前一亮,嘴角刚轻松地勾起一半,又迅速转化成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死胖子没事?!
死胖子来吸引火力了!
快,老大,朝他开炮!
纪晨冷哼一声?,充满压迫力的低气压倾泻而出:“番……”
他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突然传来一串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那人勉强将咳嗽压下,嗓音闷闷道:“纪晨,听得到吗?!”
众人顿时愣住。
耳机中那人的嗓音清亮朗润,傻子也能听得出来不是番茄。
庄娉婷和披萨难以置信的视线第一时间集中到了纪晨身上!
晨星什?么时候扩的编?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纪晨没顾得上跟他们解释,眉头拧得更?紧,冷峻的表情凝固在英气十足的脸庞上。他看?上去比方才更?为焦虑,黝黑的眼眸中几乎闪着火光。
“你在哪儿?”他沉声?说,嗓音压得极低,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城的黑云。
“听到就行,没时间了,你听我说。这场爆炸是邢钱计划的,他六年前……”
清朗嗓音的主?人听上去十分焦急,语气很是急促,但话语依旧清晰有条理,三言两?语间将副本中他们未能挖掘的秘密道了大半,听得庄娉婷和披萨一阵心悸。
他们费了大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才查出一条视频,而此刻跟对方的爆料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纪晨脸色却越来越差,他捂着右耳,眼眸中寒光一点点汇聚成锋。
透过青年故作镇定的嗓音,他能听到背景音中噼啪噼啪的火苗爆鸣声?,不时还?有重物坠落时沉闷的重击声?。
焦味几乎穿透空间弥漫到了他鼻端,只要抬眼,便?仿佛能看?到青年置身火海,滚滚浓烟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将人淹没。
“你在哪儿?”他重复了一遍,嗓音微颤。
耳机中邵斐急促地喘息着,说:“马上递交猜想,结束这个副本,你们……”
纪晨一字一顿:“我是问你、在、哪儿!”
他捂耳的右手手背上青筋鼓动,称得整张手苍白得可怕,左手紧捏成拳,关节爆发出清晰可见的咯吱声?。
对面停滞了片刻,轻声?道:“纪晨,我不会有事?。”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事?。纪晨眼眶充血,说:“你答应过我。”
对面青年又停顿了一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他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堵,但还?是不由分说道:“番茄在这边,他情况很差。老大,再不退副本,我怕他撑不下去。”
又来了。
纪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邵斐从来就没在正常情况下喊过他“老大”,每次喊必定意有所指。
对面说完这一句,干脆利落地断了通话,庄娉婷和披萨默默看?了一场大戏,此刻望着周身黑气弥漫的老大,两?人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是真·用生命的代价看?戏啊!
但死胖子还?是要捞一下的,庄娉婷眼巴巴道:“老大,番茄他……”
纪晨回头望了她一眼。
他眼中布满血丝,瞳孔沉黑如同无尽深渊,却又在漩涡深处,闪着一抹明灭不定的幽光。
庄娉婷顿时浑身一僵。
纪晨回过头。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递交猜想。”
“最多给你两?分钟。”
他嗓音低沉,不知是在对庄娉婷和披萨,还?是在对自己?说。
言罢,他脚下一弹,闪电般冲了出去,朝着第一教?学楼的方向冲刺!
夜色如幕,繁星似水。因为失火,学校第一时间切断了通电线路,路灯全部熄灭,火光却将地面天空映得恍如白昼。
两?座楼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四百米,吃瓜群众密布,还?要包括各种台阶,栏杆,花坛等建筑的阻碍,纪晨几乎拼了命地在奔跑,冷风随着焦灼的喘息贯入肺部,每一喘都一抽一抽地疼。
但还?是太勉强了。
他甚至没能冲进大门?,就听得楼上一连串爆竹般的脆响,热浪席卷,轰鸣大作!
纪晨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呆呆地仰着头。
时间似乎在刹那间停滞,空间恍惚中化为可触摸的流质,空中的两?人呈现一帧一帧的慢动作,一胖一瘦,浑身漆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视线可及的一切迅速消逝,化为大片留白。
时空的凝滞不是错觉,庄娉婷提交了猜想,他们在登出了。
身体仿佛陷入凝脂中,拼尽全力也纹丝不动,纪晨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霸屏,叫嚣着冲击他的脑仁。
第二次了。
第二次……眼见着他离开,却束手无策。
……
晨星一众离开副本后,消防车终于开进了校园大门?。
由于着火的教?学楼靠近马路,那段路进行了短期封锁,又正巧赶上下班的时间点,前面一头莽进来的车百般腾挪也掉不回去,后来者又前仆后继,最后大段车流堵死在道路一侧,像条鼓鼓囊囊的大长?虫。
众多车型中,一辆银白色流线型阿斯顿马丁格外鹤立鸡群,既不亮灯也不狂按喇叭,只孤傲地缩在一旁,冷眼旁观。
车上的人却没那般傲气,邵润珂呜嗷乱叫着往软椅上一缩,贴着车窗一阵猛蹭,将一头软毛蹭成得杂乱又蓬松。
从侧面探过一只手,挡在少年的脑袋和车窗之间,手的主?人微微不悦道:“别?蹭。窗太凉了,小心回去头疼。”
邵润珂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哀怨道:“齐宿,你可算搭理我了!”
齐宿眼瞳微缩,手指微微弯曲,替邵润珂理了下头发,笑道:“哪敢不理你,我就……走了下神。”
两?人的关系比起之前又亲近了许多,邵润珂懒懒地缩在软椅上,撒娇般地拽着齐宿手腕,说:“那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齐宿双眼微阖,大段信息迅速涌入他的脑海,几幅画面在他眼前闪现。
他们刚刚结束了与甄氏企业的扯皮,双方签订合约。
其实以邵家与甄家的地位差距,对方不会、也不敢在合约中下绊,更?不敢对代表邵氏的邵小少爷不敬。
但邵润珂仍然非常不开心——纵观整个沟通和谈判过程,他只在最后签字的时候上了场,其余时间就像是端在架子上的琉璃瓶,除了名义上镇场,什?么作用都没派上。
倒不是他疲懒,只是双方讨论的内容他大半都听不懂,想插嘴都没底气,只好?一声?不吭,缩在一边当背景板。
扮了一天花瓶,换谁心中都难免不痛快。邵润珂强忍着没当场崩掉表情,只是出了大门?,坐上自家的车后,委屈巴巴地一头钻进齐宿怀里:“呜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搞这些?!”
少年一脸哀怨,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金毛。
齐宿摸着他柔顺服帖的黑发,轻声?说:“因为你是邵家唯一的小少爷,邵家的一切将来都要你来继承啊。”
邵润珂撇着嘴,嘟囔道:“听起来就没劲,我还?不如离家出走打?游戏呢,十年后说不定还?会被誉为活的电竞教?科书?什?么的……齐宿,你说我再加把?劲,能不能加入哪个战队?”
齐宿做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后慢慢道:“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努力一把?,然后把?喜欢的俱乐部买下来?”
邵润珂:“……”
这不是逗人吗?
他愤愤地瞪了齐宿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去,盯着窗外不说话了。
少年的眉眼还?没完全长?开,白嫩的脸颊带些婴儿肥,眼眸乌黑澄澈,生气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齐宿望着他的后背微笑,目光下意识变得柔和,想了想说:“你真的想去打?游戏?”
如果邵润珂是认真的,齐宿想,他就帮少年换个身份。
虽然之前抹除邵斐的痕迹费了他不少力气,但如果只是将两?个人的存在互换,消耗比上次会小很多。
但邵润珂倚着车窗,沉默半晌,还?是小声?道:“算了,我就随便?说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拨开额前的发丝。
一尘不染的玻璃映出少年气质空灵的镜像,容颜依旧稚嫩,目光却刹那间深邃了许多。
“你说得对,我毕竟是邵家唯一的小少爷。”
邵润珂幽幽地叹着,一份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跃上眉梢。
“我总要长?大,不可能一直玩下去啊。”
少年的右手轻抚在车窗上,与影子中的自己?指尖相触,又似乎透过玻璃,虚握住不远处漫天火光。
齐宿心神倏地一颤!
刹那间,他仿佛在邵润珂身上看?到了邵斐的影子。
那些顺着血脉传承的傲然与贵气,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坚忍不拔,平日里被少年天性的懵懂所掩盖,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关键时刻冒出头来,支撑着他做出抉择。
邵润珂回眸一笑,神色坚定道:“齐宿,我想学些金融知识和谈判技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在哥哥看不见的地方成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