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宋湘宁回到自己院中,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锦心给叫了过来。

锦心以为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忙慌张地跑了过来,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宋湘宁撑着头,脑袋里不住地回想着易钧方才的话,她看着锦心,犹豫着开口:“你说,是不是做了驸马,就不能再当官了?”

锦心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沈诀,迟疑着回道:“公主为什么会这样问?皇上不是给驸马安排了官职吗?驸马每日里也都会去上朝啊。”

是啊,沈诀是有官职的,每日还会准时去上朝。

可既然是这样,那易钧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他说,沈诀是因为娶了她,所以才不能为朝廷效力,即便是有心想要帮着解决旱灾一事,也只能瞒着所有人,悄悄地给他送信,借他之手来办。

宋湘宁不由得想起当时,她向爹爹提议,让沈诀南下去赈灾,当时爹爹只说他们两人才成婚不久,不宜分居太久,所以拒绝了她。

那会儿她听着这个理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爹爹不同意的原因,根本就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孤独,而是以沈诀的身份,不能够担此重任。

她冲锦心招了招手,悄声道:“你偷偷去打听一下,驸马如今的官职是做些什么的,然后再回来告诉我。”

锦心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看见宋湘宁严肃的表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默默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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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钧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以后,沈诀便迫不及待地拿了起来。

在他手中的,是一块精致小巧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底下坠了三个小铃铛,微微晃一晃,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他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三颗小铃铛,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来。

“这的确是我曾经送出去的那一块长命锁。”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锁原本是坠了四颗小铃铛的,只不过他年幼时有一次不小心,把这锁给磕到了,中间的那一颗铃铛就掉了,右上方也破了一个小角。

这把锁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必不会错。

易钧得意地一笑,道:“那就没错了,看来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他伸出手拍了拍沈诀的肩膀,“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沈诀将长命锁妥帖地收好,把易钧按回到座位上,极为认真地问道:“这锁你是从哪得来的?那人呢?”

他问的人,自然就是那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恩人。

他家境虽然贫寒,但母亲却是拼尽全力也要供他读书。他幼时随母亲一道住在乡下,离镇上的学堂有好几公里,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徒步走到学堂。

有一次他生着病,早上起晚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赶到学堂,偏偏那日天气极热,日头高高悬挂着,他饿了一个早上,在回家的途中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僻静阴凉的荒庙之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满眼好奇地盯着他瞧。

见他苏醒过来,那姑娘立马兴冲冲地跑到一旁拿来一壶水递到他嘴边,一脸得意地告诉他,是她将他救了下来。

他自然感激不尽,想要问清楚她的姓名和住处,以便来日报答,可是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他后来才发现,那姑娘身上衣裙的料子价值不菲,身边还跟了两个侍女和一个侍卫,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偷跑出来玩的,根本就不会在意他的那点报答。可是他从小受夫子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或许能给她带来些福运。

于是他把自己的长命锁给摘了下来,加上一封自己偷偷写好的感谢信,趁她不备之时,将这两样东西悄悄地塞进了她的包袱之中。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京城人士,所以沈诀来到京城以后,便想着能不能寻到她,以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谁知如今他自己没有寻到,反而是易钧的一趟南下,找到了她的踪影。

易钧端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了酒,慢悠悠地喝完之后,这才不急不忙道:“你也别太着急,那姑娘如今还在南边,我并没有把她接到京城来。”

沈诀闻言,不由得皱眉,可易钧却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接着道:“这长命锁,本是我在当铺里面见到的,瞧着与你之前说过的有些相似,便同那老板打听了一番。”

“后来才知道,那姑娘的家人因为旱灾的缘故生了病,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把这块长命锁给拿来当了的。”

“不过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所以没有去找她,只叫人盯着她的踪迹,想着回来知会你一声,看看要怎么办。”

沈诀沉吟不语,手指屈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扣着。

当年他有心报答,可是却没有那个能力,并且她也并不需要。而如今她有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她已经到了要把长命锁典当出去才能勉强度日的地步,那他就给她些银两,帮她度过难关便是了。

这样,也算全了他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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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入秋,近几日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今日虽然雨停了,可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院子里笼罩着一层薄雾,一眼望去,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

锦心低垂着头,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外对着自己好一通拍,这才进了内室。

宋湘宁在屋内听见声音,就已经好奇地探出了头朝外看,见到锦心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锦心的发髻微散,衣袖和裙摆上面皆是灰扑扑的泥点子,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细细地替她将脸擦干净。

锦心长叹一声,一脸的晦气,道:“今日这雾也太大了,我出门没看清,跟一个小厮撞上了,结果就成了这样。”

宋湘宁见她的衣裙实在是脏的没眼看,于是便挥了挥手,叫她先下去洗漱一番,把衣裳换了再过来。

锦心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换了一身新衣裳回来,她站在宋湘宁身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公主上次叫奴婢去问的事,奴婢都问过了。”

宋湘宁闻言,放下自己手中的话本子,朝外面张望了几眼,确定这会子院中无人之后,才示意她接着说。

锦心抿抿唇,觑着她的脸色,颇为犹豫地说道:“皇上的确是给了驸马官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锦心叹了口气,一鼓作气道:“只不过是空有名号,并无实权。即便驸马每日都上朝,可他在朝中,却从来都是说不上话的,皇上也从来不会指派什么任务给驸马。”

再直白的说,就是闲人一个。

宋湘宁沉默好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锦心看着她的神色,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只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好,旁人是劝不动的,于是便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锦心一走,宋湘宁便颓然地趴到了桌子上,连话本子都看不下去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爹爹过来问她是否对沈诀有意,她只顾着惊惶无措,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后来他们两个人定下了婚期,爹爹立马就给沈诀安排了个官职,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或许按照大周朝的律法,即便是当了驸马,也仍旧是可以做官的。

可谁能想到,原来这个官职,只不过是爹爹随便赐给他用来做做样子的。

难怪沈诀每次上朝都回来的那么早,她本就有些疑惑,若是爹爹重用他,少不得会在下朝之后留他在殿中商议政事的。

如果是在新婚前几日,爹爹怕她孤单所以提前让他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这成亲几个月以来,他每日都是准时下朝回府,也从来没见他外出办过什么差事,来府上做客的,除了易钧,也再没有旁人。

她怎么这么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摆明了在告诉她,沈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受重视,不过是朝中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

或许,就连他现在的那个官职,也是爹爹顾及着她的颜面,才赐给他的。

她竟从未想过,她对沈诀的喜爱,却断送了他的前程。

难怪前几日在偏厅门外,易钧那样的义愤填膺,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不会甘心。

沈诀寒窗苦读那么些年,必定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宋湘宁用手撑着额头,不住地回想自己嫁进来以后的事情。

她之前总觉得,沈诀对她太过冷漠疏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他已经足够君子了。

怪只怪她自己思虑不够周全,满心欢喜地想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却不曾想过自己的决定会给他带来些什么。

她正烦闷着,却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锦心又折返了回来。

锦心一见她皱眉,连忙抢先开口道:“奴婢方才忘记了一件事,特意回来向公主禀报。”

宋湘宁收回视线,懒懒地应了一声,“什么?”

锦心上前两步,将一封信呈到她面前,道:“这是皇后娘娘交给奴婢的,公主不妨猜猜,这信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