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盛棠百无聊赖地靠在电竞椅上睨着屏幕,刚染的银发被绕在细长的指尖把玩着,跟前的电脑屏幕里是LPL全明星颁奖典礼的录播。
身着白色礼裙端庄大方的女主持在成都主持全明星红毯仪式。
“接下来就是今年S赛的亚军战队,欢迎N1战队的选手们!”
转着椅子的盛棠微顿,收了散漫的玩心。
红毯的签名板前,六名选手和一名教练整齐划一的穿着黑色西装皮鞋,队伍右边个子最高的Carpe格外夺目。
十九岁的少年身形挺拔,五官轮廓尚未完全脱离少年气,眉宇间那股散漫淡然如影随形,表情变化少,显得很是冷清。
盛棠忘记关弹幕,Carpe的正脸出现在镜头时各种弹幕铺天盖的“老公”,密密麻麻一大片几乎看不见人。
前段时间的S赛上,新生代国产ADCarpe大放异彩,总决赛五杀一战成名后又因为一骑绝尘的颜值光速出圈,即便遗憾夺亚,他的微博也是连夜涨粉百万,无论是职业道路还是商业价值都是未来可期。
盛棠啧了一声,把弹幕关了,这才让Carpe选手优越的五官重见光明。
“Carpe选手不愧是我们赛区的门面担当,这身黑色西装非常的帅气。”
作为竞圈最出名的冷美人,Carpe即便被留下来采访,面对着媒体跟镜头依旧是那副不着情绪的冷淡。
Carpe迁就主持的身高微微俯身,垂着细长浓密的眼睫,简短地回应着主持人的问题。
盛棠眼眸轻敛,沉淀在笑眼里的是近乎轻蔑的嘲弄。
叮咚,别墅的门铃响了。
盛棠顿了会儿,将自己眼底的情绪收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三十出头,身形中等,五官有种富态的圆润。
“牧哥回来了。”
被叫牧哥的男人看着他那头银毛微怔,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奶包,真去染银毛了?”
盛棠偏了偏脑袋:“庆祝成年嘛。”
“哟,发现一朵野生蒲公英!”趁盛棠不注意,一只手忽然搂住他的脖子。
紧接着盛棠就被人豪放地揉了把脑袋,他挣扎着反抗:“小九,手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摘了。”
“你这头发是真多啊,说你是蒲公英还不合适。”小九乐呵呵的,“我让你染粉的你为什么不听?”
盛棠刚想反驳,身后又走进来一道人影。
站在门口的人面色不愉,看他的眼神掺着鄙夷跟不屑,开腔道:“让开?”
“不好意思啊,陈澄。”小九赶紧搂着盛棠往里走。
“你又惹他了?”盛棠眨巴眼睛问。
“屁,他一天到晚都不高兴。”小九哼声。
人都回来了,牧哥忙着调试摄像头:“今晚打火锅,我准备一下待会直播。”
牧哥全名牧东年,LPL赛区的金牌教练,短短三年的执教生涯里带出过两支冠军队,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转行当主播。
因为职业习惯,牧哥一向很留意有天赋的新人。盛棠跟小九就是当初在峡谷之巅打到前十名被他找到的。
现在的竞圈顶流Carpe,曾经也在牧哥家呆过一段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牧哥把镜头对向桌面:“我开播了,某些奶包自动回避啊。”
盛棠抱着橙汁自动退出镜头范围,比了个ok。
牧哥有固定粉丝,直播间很快就热闹起来,弹幕齐刷刷的。
盛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挂着一边耳机继续看颁奖仪式,另一边听牧哥讲话。
前两天联盟邀请了牧哥参加全明星颁奖典礼,他回来便在直播间聊全明星的盛况,选手们的趣事逸闻,还有转会期的小道消息。
牧东年培养选手有一套的,现在他手里的三个小孩里小九最有名气,韩服千分,打法独到,炙手可热的路人野王。
据盛棠所知,不论是LDL还是LPL都有队伍来问过小九的情况,典型的还没出道就已经美名远扬。
客厅气氛正热,牧哥让小九帮他应付直播间,走到盛棠隔壁:“奶包,吃饱没?”
盛棠端着碗盘腿坐在电竞椅上,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小仓鼠:“牧哥,我成年了,别叫奶包了。”
“哟,在看Carpe啊?”牧哥扫了眼LPL全明星颁奖典礼,无良剧透,“今年的最佳新秀,最佳AD提名。”
盛棠听出牧哥话里潜藏的自豪感,把自己对Carpe的负面情绪藏得好。
毕竟是牧东年一手带出来的选手,现在在舞台上发光发亮,怎么可能不骄傲。
“现在的新人都是怪物。Carpe也就比你大一岁,成就已经超过好些个前辈了。”
盛棠赞同地点头,像只乖巧的小动物:“那是牧哥教得好。”
“嘴甜。”牧哥朗声笑着拍他的肩膀,“但跟Carpe比起来,我对你期望更高。”
盛棠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我哪里能跟Carpe比,牧哥你看高我了。”
“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看着你打上韩服第一的。”牧哥若有所指,“奶包,真的不来我直播间露个面?”
盛棠是他带的三个选手里天赋最高的,只用了十一天就上了韩服第一,可惜因为家里原因,这孩子从不愿在直播间露面。
兴许是害怕家里人把他带回去,毕竟不少电竞选手出道前都只是网瘾少年。
见他垂着眼沉默不语,牧哥也放弃这件事,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还记得元旦官方要搞水友赛那个事儿吧?”
“记得。”
“帮你报名了,到时候去打比赛?”
正在玩手机的盛棠顿了一下,倏然抬起头:“我能打比赛?”
“瞧你兴奋的。”牧哥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第一场比赛就是跟九个职业选手同台呢,期待吗?”
在进入职业赛场前有机会跟选手同台比赛是想当好的机会!多少职业选手在进入LPL之前要打过网吧赛,城市杯赛再到TGA,费劲千辛万苦才能跟职业选手站到同一起跑线。
虽然只是娱乐赛,但这作为起点已经不低了。
盛棠相当感激,水汪汪的眼角透着光:“谢谢牧哥!”
“谢什么。”牧哥压低声音,“就指望你这一场打出身价,好去敲一笔那群老板呢。”
盛棠点头的时候蓬松的银发像一团小棉花。
看着屏幕里的Carpe,牧哥感慨:“不过,大热门N1战队那边我接触过了,他们今年拿亚军,中单的状态很好,小裴又在世界赛上大放异彩,虽然合同到期了,估计也走不了。”
牧哥口中的小裴就是Carpe,裴瑜。
去年夏天,裴瑜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盛棠就是那时候跟他搅和在一起的。
盛棠不想提这个人,别开话题:“没事,裴哥是一名好选手,同时也是一名好对手。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想过刚打职业就往顶尖战队钻。”
“放屁,你的天赋去顶峰战队绰绰有余!”牧哥没察觉他情绪的端倪,只当他是跟Carpe做对比而不自信,“咱就是缺点名气!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听最近的韩服第一?”
盛棠笑笑:“这不才刚打上去嘛,第二的分咬得很紧。”
他才不是害怕作比较,不想跟Carpe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
盛棠跟裴瑜是情侣,不过快分手了。
因为那位天才AD,未来将扛起LPL射手位大旗的Carpe选手,是个玩弄人心的渣男。
牧哥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好好准备,到时候别给你哥丢人。”
“嗯。”盛棠刚想去二楼开把游戏,桌面的手机亮了起来。
[Carpe:明天出来约会吗?]
[Carpe:想见你。]
真不愧是渣男,在镜头面前稳立高冷人设,私底下倒挺腻歪。
盛棠刚刚落着光的眼眸藏下一丝讥讽,抬指点了点屏幕。
盛棠这个人,比较自我。
在对他好的人跟前,他就是绝对听话的乖宝,但惹了他么……
[棠:不行,有安排。]
[Carpe:能打电话吗?]
盛棠准备去阳台接电话,撞见小九跟另一个人。
那人似乎有点醉,大着舌头:“我试训战队了,那边很满意,在走流程。”
盛棠这才辨别出大舌头是陈澄,刚刚在门口给他甩脸色的阴郁小子。
现韩服第九,一天天的就说自己被哪个战队联系,迫不及待要去征战赛场的傻缺。
小九讶然:“那么顺利?恭喜啊!”
“你那边也好几个队呢,我听说N1都联系牧哥呢!”
小九摆摆手:“八字都没一撇。”
“咱都有战队来问了,盛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呵。”小九跟盛棠关系很好,陈澄是知道的,他向来不在小九面前说盛棠的坏话,但今天不一样。
他跟小九马上签战队了,而盛棠大概率只能窝在牧哥家当寂寂无名的小主播。
想到这里,陈澄越发放肆:“电子竞技实力说话,他那张讨人喜欢的脸有个屁用!也不知道牧哥怎么想的,让他单独去二楼住,这难道就是长得好的优待?”
小九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就看不惯盛棠。咱相处几个月知根知底的,就他神秘兮兮的,连家住哪都不说……打游戏跟家里决裂的还少?他就那么特别得大家哄着宠着?”
小九甩开他的手:“闭嘴吧。我回去了。”
“呿。”陈澄不屑地哼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王导?你把上期的钱给我结了吧,我不干了。”
本来打算结束无聊巧合的盛棠脚步微顿,缓缓侧过视线。
牧哥给他们开工资提供食宿,同时不允许他们干陪玩。
那个王导给他结哪门子账?
陈澄挂断电话,倏然扫见站在墙边阴影的一抹身影,灌进身体里的酒精瞬间化成冷汗渗出后背,瞬间清醒了七分。
“盛、盛棠?”他说话哆嗦着,被盛棠一个眼神看得心底发寒。
“陈澄。”盛棠抬起手晃了晃指尖,像在给他打招呼,“打电话呢?”
明明他一贯是这么笑的,陈澄此刻却直发怵,仿佛被一条冰冷细长的蛇缠住了脚腕,动弹不得。
陈澄错开视线:“我,我先回去了。”
盛棠似笑而非:“我都听到了哦。无论是你说我坏话,还是你在峡谷当演员的事情。”
陈澄手脚一麻,那股恶寒从后脊蔓延,被盛棠看得越发心慌。
相处了四个多月,陈澄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盛棠不是只会撒娇的小白花。
陈澄强装镇定:“你想干什么?”
盛棠慢悠悠地抬手把电话放到耳边,陈澄这才看清他跟Carpe正在通话中,时间有十几秒。
也就是说,他现在如果想威胁盛棠什么,Carpe立刻就能听见。
“盛棠,怎么了?”Carpe的声音回响在两人之间,给陈澄希望破灭的最后一击。
盛棠眼中带笑看着陈澄眼底蔓延的恐惧:“没事儿,在路边碰到条疯狗,吓我一跳。我待会给你电话。”
陈澄浑身发寒,等盛棠挂断电话时他才回神,颤抖着拽向他的手腕:“别告诉牧哥,求你了。”
盛棠有些新奇:“求我?”
“我前段时间才认识他们的,后来有战队看上我,要训练。”陈澄咬紧牙关,“我只做过两次。”
“哦,两次。”盛棠掰开他的手,“那你知道,这两次足够毁掉你整个职业生涯吗?”
在峡谷里当“演员”是恶意破坏排位程序的行为,大部分跟地下菠菜有关,碰到人气主播一盘游戏能赚几千块。
“求你了,盛棠。”陈澄又抓住了他的手,“我家两个弟弟要上学,等着用钱。”
盛棠看着手机屏幕里,因为接电话而被打断的录音微微皱眉。
要不是Carpe关键时候给他打电话,他至少已经有一份录音证据了。
当演员这回事陈澄既然敢做,一定是滴水不漏。加上他参与不多,只要想抵赖,没有证据能拿他怎么样。
盛棠看着他,面无表情:“去跟牧哥坦白。”
陈澄面色一寂。
转身离开时,盛棠又施施然跟了句:“还有,我比较记仇。你最好是许个愿,真的没战队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