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是被小九搀回家的，裹着一身熏人的酒气倒在沙发上，抱着瓶橙汁嘿嘿直乐。
小九累得直揉胳膊：“哥你可得好好教训他，一个电话就把我叫出去当苦力，还硬要我给他买橙汁。”
牧哥拎小猫崽似地把他揪起来：“出息了？跟谁鬼混去了？”
盛棠歪倒在牧哥肩膀上：“高兴，跟朋友吃烧烤，喝啤酒！”
“小奶包估计憋坏了。”牧哥叹了口气，“今个也算是他出息了，随他吧。”
牧哥还要开直播，盛棠发酒疯闹腾得厉害，小九半天靠不近他身，只好扛了床大棉被把他埋了。
盛棠浑身被酒暖了一遍，晕乎乎的脑袋逐渐清醒下来，他躲在被子里摸自己的手机，到现在为止裴瑜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
其实他是想收到信息的。
无论裴瑜追问原因还是恶言相向，盛棠都能借此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分量。
但现在来看，裴瑜说不喜欢他，就可能真没对他上过心。
盛棠呼出一口气，把那人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小九，他呢？”
隔了一层被子人音显得有些遥远，盛棠辨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陈澄。
陈澄不知道盛棠韩服的ID，他打进韩服前十都巴不得昭告天下，以为盛棠不肯聊韩服肯定是因为排名不怎么样，但今天看直播时着实把他骇着了。
那个神秘的韩服第一就是盛棠，居然是盛棠！
一想到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蠢话干的蠢事，陈澄就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两个无形的巴掌。
他哪来的勇气说盛棠没人要呢？
小九抖着二郎腿：“被子封印着呢。”
陈澄又问：“听说今天晚上很多人在打听他？”
“对，不知道是谁说‘心态要稳’在牧哥这儿，整个晚上电话都不消停。”小九满脸自豪，“N1那边都来联系，想让人去试训。”
“N1？”陈澄立刻就想到了Carpe，“N1的中单不是当打之年吗？怎、怎么……”
“这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小九拍拍身后这团被子，“更何况N1去年成绩好，新赞助一大堆，不缺钱，怎么可能放着香饽饽不要？”
盛棠是香饽饽，而他陈澄是被人退货的次品。
陈澄脸色难看地上楼了。
小九斜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随后大爷似地往后一压，镇住乱拱的盛棠后继续看手机。
盛棠今天晚上彻底红了，国服ID还挂在热搜前十上，评论对他褒贬不一，但喜欢他的占多数。
盛棠扑腾一会儿，探出通红的脸蛋，闷道：“要被压扁了。”
“谁让你装死。”小九拿起罐可乐，“说吧，为什么一个人喝酒。”
“不愧是我的骨肉。爸爸做什么想什么，你了如指掌。”
“快说。”
盛棠安静好一会儿：“没什么，失恋了。”
小九指尖微顿：“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别问，晦气。”
小九第一次听这没心没肺的露出伤心：“真哭了？让我拍个照？”
盛棠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跟兔子一样红。
小九心说不得了：“你这干嘛？今天娱乐赛把职业选手杀了个遍，结果大晚上的在这哭鼻子？职业选手不够你泄愤是不是？”
盛棠是那种没人管就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少爷，但有人问了，那股委屈劲儿就涌上来还管不住。
他踢开被子，嚷嚷要去后花园吹风。
“牧哥家有个锦鲤池，你别投池自尽啊。”小九连忙跟了上去。
“你大爷的。”盛棠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发呆，他有点婴儿肥，手撑在脸上就有一小团肉鼓起来，看着手感很好。
“唉，为个姑娘萎靡不振，像什么样。”小九拿着可乐坐在隔壁，“不过我还真好奇，你这四个月哪也没去，咋就谈对象了？”
盛棠突然道：“我是同性恋。”
小九一罐可乐喷了，眉毛都沾着气泡，愣了半天：“那我安慰你，你会因此爱上我吗？”
“谢谢，不会呢。”
小九干笑两声，看他许久又长叹一口气：“你这样我以后去战队了该怎么办？”
盛棠精神些许：“签了吗？”
“签了，N1.”小九回头冲他笑，“队伍是为了刺激首发才买新人，第一年大概是打替补了，但毕竟是强队，学点东西也好。”
N1是现在的大热门，小九哪怕是进去当替补也是对他实力的肯定。
“陈澄那边就倒霉了点，战队签了另一个，但倒是有几个直播公会问他。你呢，有没有想去的？说出来让牧哥帮你问下。”
盛棠没有说话。
“想不想去KM？就Wish那个战队，也是传统豪门，最主要是Wish好像很喜欢你。”见他不语，小九又问，“那IF呢？IF战队这个赛季引援了，韩国AD，听说也强的不行……”
盛棠轻咳：“我想去MIG。”
小九蹙眉：“你知道MIG去年什么成绩吗？咱赛区十七支战队，MIG第十名，季后赛都进不去！”
MIG按俱乐部历史来算，确实也是豪门。成立七年，也辉煌过，但自从S8选手更替之后，这几年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一年比一年差的成绩已经把祖上荣光跟粉丝热情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家AD水平不行，去年全靠中辅支撑。夏天捡便宜签了没人要的新上野，磨合稀烂。”小九悄声说，“而且，MIG的中单Swer去年就想退役了，战队一直买不到人才求老选手继续打，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盛棠嗯了声，没什么表情：“可我就是想去MIG。”
“你可真是行走的舍利子。”小九给他比大拇指，“做慈善都没你那么舍得。”
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本来就短，挑队伍可不是全凭一句“喜欢”就能做主的，谁知道要为年轻时不负责任的“喜欢”付出多少年？
盛棠垂着修长的眼睫毛：“再说吧。”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盛棠试训了BVE跟KM，两家战队的反馈都不错，有跟他谈价格的意向。
但盛棠在别人基地试训时是笑眯眯的，回到家就像个泄气皮球一样蔫了吧唧。
牧哥培养的三只崽，小九签LPL，陈澄在接触直播公会，兜兜转转剩下个韩服第一。
“知道的你是通过试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到基地门口被保安赶出来呢。”小九拖着行李箱，今天是他搬去N1的日子，“信我的，去KM，大有前途。”
盛棠卷着自己的羊毛毯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吐了句：“听说今天外面下大雨，走好。”
小九：“……以后再见，就是你在中路，我在对面野区了。”
盛棠用毯子盖着脑袋，不予回答。
小九走之后，盛棠把落地窗前的帘子哗啦一下打开。
天空阴郁，像是随时有雨要来，换其他时候他都跑上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可唯独今天想躺在这里。
只剩下他一个了。
盛棠觉得冷，裹紧了毯子缩在沙发上，望着逐渐飘雨的天空慢慢睡着。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MIG基地门口前，那扇门上沾满铁锈，几个ID挂在上面被蜘蛛爬着。
他怆然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心口又涩又酸。
*
“小裴，车在外面。”N1基地，Rye看着在收拾行李箱的裴瑜说道。
作为N1的队长，Rye是这两年照顾裴瑜最多的人，也是唯一出来送他的队友。
裴瑜披着黑色外套，颀长的身形显露无疑：“那我就先走了。”
Rye犹豫好久，最后干巴巴的一句：“本来今天还有新人打野来，你还没见着。”
裴瑜垂首：“谢谢队长这两年的照顾。”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Rye拍拍他的肩膀，“对了，媛媛过来我这边了，你后援会找到合适的人没？”
裴瑜顿了会儿，这才想起Rye说的是自己粉丝后援会的那个会长。他向来跟粉丝保持距离，这些事情也是官方在操办，自然不太清楚。
“她说会帮你重新找会长，放心吧。”Rye站在门口，“未来职业道路很长，离开N1的天空也很广阔。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后悔。”
裴瑜把行李放到后车厢：“谢谢队长。”
Rye叹了口气：“真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换我以前出道就被N1签，我不得高兴死，现在一个两个居然还避之不及。”
裴瑜抬眼：“战队还谈了谁？”
“就前段时间那个韩服第一啊。”Rye无奈摆手，“N1、BVE和KM都让他试训，他偏偏不来咱家。不过我还是怀疑Wish在从中作梗，你知道的，他转会期一大挖手。”
不但是Wish，跟盛棠交过手的Echo也问过联系方式，只可惜没Wish那么死皮赖脸，被拒绝就没音了。
Rye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假，选战队要擦亮眼睛，哥走了。”
上车之后，裴瑜看着逐渐开始飘雨的窗外，心绪渐远。
盛棠不知道他没有续约N1，但却拒绝了N1的试训……就讨厌他到这种地步？
那天晚上的分手宣言仿佛在脑海里读档，裴瑜再想起来还是觉得心口有些闷。
拿出手机，聊天框里的红色感叹号宣示着两人的感情已经结束。
裴瑜放下手机，靠着车窗小憩，直到车停，重新睁开的眼眸里才落上一层阴翳。
司机说要下雨了，帮他把行李送进去，裴瑜轻声道谢，输入牧哥给他的大门密码。
他拖着行李箱到门口，意外发现落地窗大开着。
裴瑜刚走进，就看到埋在沙发里的一小个脑袋。
银色头发，跟毯子相近，但这张多次出现在梦里的脸还是太熟悉，他一眼就看到了。
裴瑜缓缓蹲下身，看着盛棠睡梦中紧皱的眉，心脏像是不可控的陷入棉花堆里，不由自主伸手贴上冰冷的窗户。
窗户没有温度，他触碰不盛棠的脸。
盛棠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往被子里缩，裴瑜敛下情绪，站直身子。
叩叩——
玻璃被敲打的声音打扰盛棠的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落地窗外已经黑压压一片的天空。
凛冬的暴雨将至。
下一秒，他就对上一双暗沉的眼睛。
裴瑜裹着黑色羽绒服，提着行李箱站在落地窗外，嘴唇微白脸无血色，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尚未从梦中清醒的盛棠第一反应——这他妈是冤鬼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