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阿虞及时出现,她才拜完佛祖菩萨,手里还捏着一根灵签:“哥哥,快看,我给你求了?签!”
容舟闻言侧目:“什么签?”
她意味深长笑了?笑,见郝家人都望着自己,忙又收敛了?神色,端着千金小姐的稳重?屈膝行礼。
郝夫人不满意她没心没肺大咧咧的样子,毫无规矩体统可言,心里虽嫌弃,却没摆在脸上。
忌讳着外甥还在这儿,便露出点笑容,问她:“我说没见着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阿虞说:“方才上里头上香去了?,还有后头罗汉堂、观音殿!”
郝若兰在旁边惊呼:“你把每个?佛祖菩萨都拜了??”
“是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菩萨各有自己的管辖范围,她求财总不能去拜送子观音不是?大家都去拜佛祖了?,他不能把自己的愿望转发到,岂不是就?落空了??
众生平等,佛祖菩萨们也平等,拜了?一个?总不好连别的也落下,厚此薄彼会让菩萨不喜的。
郝若兰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哪有谁挨个?拜完寺庙里的菩萨的。
“乡巴佬……”她含糊不清一声?嘀咕,阿虞没听清,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郝若兰娇纵成?性,她算是见识过了?,但碍于?是哥哥的表妹也就?忍了?。
容舟耳朵尖,倒是听见了?这句话,淡淡一瞥,郝若兰便噤了?声?,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表哥如?今真是偏心极了?,满眼只有那个?便宜妹妹,一点坏话也说不得。
郝夫人把小女儿护在身后,笑着打圆场:“你舅舅跟望之早前就?说了?想同你喝一杯,明日记得早点回家。”
初二该向长辈拜年,容家没有长辈,容舟就?剩一个?舅舅,自然?是不能少了?应有的规矩。
他垂首:“是。”
郝家人才来?,还要进?去拜佛,两厢寒暄一阵,便带着阿虞下山了?。
郝若兰气得脸色发青,跺脚指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怒骂:“这算个?什么东西?,表哥如?今也被?她鬼迷心窍了?吗?”
“不过一个?贱婢所出的丫头,自然?也是贱婢,飞上枝头哪里就?能变凤凰了?。你和一个?贱婢置什么气?”郝夫人表情冷凝,淡声?道?:“明儿她也得上家里来?,有的是法子收拾……”
阿虞还不知自己被?算计了?,跟着容舟一阶一阶下了?石梯,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哼哧哼哧向他展示方才求来?的签。
“姻缘签,上上签。”
容舟垂眸看了?看签文:“给我求的?”
她眨眨眼,点头:“是啊,我记得你的生辰八字,顺道?就?给你求了?。上上签,哥哥你好事将近了?!”
他眉眼淡然?:“承你吉言。不过,你没给自己求?”
阿虞忽然?腼腆笑起来?,面上露出一丝羞涩来?:“也求了?,真是巧,都是上上签。”
少女怀春心思多起来?,竟也去求姻缘,果真是盼嫁了?。
妹妹要嫁人了?,容舟喟叹,一时不知是该感慨还是感伤了?。
开元寺在京郊,回家得要大半个?时辰,今日出城的人不少,城门处的巡防也多起来?,他们进?城时,恰逢换防之际。
士兵身着甲胄,交替换了?防,整齐的队列行走间英姿勃发,可见雷霆万钧之势。
阿虞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忍不住掀了?窗上的棉帘看过去,那么巧,为首的人转了?个?身,一双黑眸看过来?,一瞬之后,冷漠的眼睛里溢出几分惊讶来?。
“哥哥……”
袖子被?人拉了?拉,容舟以为她又要缠着自己撒娇,不想那青葱似的手指指向外头。
“穆兰山。”
马车靠边停下,容舟下了?马车,穆兰山便迎了?过来?,眼中盛满笑意:“容兄新禧。”
容舟拱手回礼:“穆兄新禧。”
穆兰山这才将目光落在阿虞身上,小姑娘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夹袄,衬得身段窈窕纤细,白净的脸颊上抹了?胭脂,气色尤其好。
今儿是新年第一天,礼自然?不可废,阿虞端端正正朝他行礼,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明媚天光:“将军吉祥如?意。”
穆兰山才下了?防,身上还穿着盔甲,原本威风凛凛的人忽然?有些局促:“姑娘客气。”
容舟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碍眼,默默退了?两步,看他们低声?叙话。
不经意看了?阿虞一眼,穆兰山握着剑鞘的手悄无声?息的沁出一层热汗来?。
阿虞倒还冷静,含笑道?:“上回将军送来?的年货,还没找着机会道?谢。”
穆兰山好歹是久经沙场的人,稍有彷徨便镇定下来?,神色温和:“行之仓促,倒让姑娘见笑了?。原是清欢挑选了?一并准备双份,让我送与姑娘,也算是补上见面礼了?。”
他们都见过好几次了?,还存在什么见面礼。
“那么多东西?,真叫我受之有愧了?。”
“应当的。”
阿虞知道?穆清欢的心思,她还知道?投其所好送那些胭脂零嘴,要是别的,自己也无福消受。
要说穆兰山真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了?,家世清白,人品贵重?,这么一撮合,只能说是自己高?攀了?。
缘分倒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虽还闹不明白男女之情到底为何物,但今日在这儿碰见穆兰山,心上是欢喜的。再看他无措的样子,说明还是有了?那么一点喜欢自己。
男婚女嫁,两情相悦最要紧的,阿虞想只要穆兰山肯提起亲事,自己应该也要点头答应了?。
穆兰山还是含蓄的,大庭广众之下没好意思明说,只道?:“姑娘是四月出孝期?”
阿虞点头,穆兰山神色一松:“清欢四月的生辰,黄历上说四月有几个?黄道?吉日……”
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穆清欢老早就?说过,四月好几个?宜婚嫁的吉日,正适合上门提亲,要他抓紧时间准备。
要说婚嫁,也并非头一回,先?前长辈操心,娶哪家姑娘家中自有安排,那时候想着夫妻相敬如?宾,并不奢求情投意合。如?今眼看要近而立之年了?,却愣头青似的摸不着头脑了?。
说到底,还是人不同罢了?。
“清明那会儿,我应当要回锦州一趟,等回来?也差不多要四月了?,那时候再细说吧……”阿虞扭扭捏捏说完这话,脸上愈发滚烫起来?。
真是害臊!她还没跟人说过这些呢,既新鲜又感觉一颗心蠢蠢欲动,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
穆兰山目光闪了?闪,牵唇露出欣喜的笑来?:“好!”
他们的谈话一字不差的进?了?容舟耳朵里,原本想着带阿虞出门走走的乐趣,瞬间消失地不见影踪。
上了?马车,阿虞神色还是激动的,面颊带着兴奋过后的红晕,一个?人垂着脑袋傻笑。
他冷眼看着她,没忍住开口:“就?这么高?兴?”
她羞涩笑起来?,说:“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喜欢我的人呢!”
这偌大的京城,勋贵遍地,也找不出几个?像穆兰山那般出色的人物了?。
骁勇善战,威风赫赫的名将,如?何不令人心生仰慕呢。
容舟一哂:“出息!”
不过他还是欣慰的,他们两个?都对彼此有意,不至于?盲婚哑嫁,将来?上门去受苦。
阿虞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和哥哥商量:“清明我想回锦州一趟,哥哥你要回去吗?”
娘亲祭日到了?,她要回去祭拜,得向爹娘禀报自己如?今找到了?哥哥。
马车缓缓前行,容舟目光晦涩不明,半晌道?:“再说吧……”
他整整八年没有回去了?,锦州于?他而言也没有回去的必要。
阿虞知道?他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嘴上虽然?不说记恨父亲了?,可心里必然?是难过的,再回锦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旧事,还不如?不回去。
阿虞不强求,但还是希望哥哥可以解开心结:“那时哥哥你得空,咱们一道?回去,行吗?”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奢望,如?今哥哥已官至大理寺卿,事务繁忙,哪里还脱得开身与她回去呢。
容舟牵唇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她柔软的头顶:“行。”
马车轻微颠簸着,叫人昏昏欲睡,阿虞起得早,这会儿困意浮上来?,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她原本还强撑着,可车轱辘的声?音太过规律,吱呀吱呀催眠似的叫人直打呵欠。
“不行了?,我得睡会儿……哥哥你让我靠靠。”说着便栽在他肩膀上,合上眼补觉了?。
回家还得要些时候,容舟也没出声?,任由她靠着,听耳边传来?轻浅的呼吸声?,才微微偏头打量她。
真是一点不讲究,靠着他就?睡着了?,亏得是兄妹,若是旁人指不定怎么心怀不轨呢。
马车里没有阿虞絮絮叨叨声?音,容舟这才想起来?那封信,动手拆开了?信,将那一张张信纸抚平,这才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斑驳的光影从车帘缝隙中投进?来?,落下他满是震惊的俊脸上,怔忡了?许久,最后竟是折回信纸不敢再看。
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五篇,他饱读诗书二十?余载,纸上的每一个?字分明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却是一个?叫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他本不是刻意想打探,只是觉得阿虞和张婆子见了?面就?变得有些奇怪,偏偏他在大理寺多年,又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就?叫心腹去查了?。
谁知这一查,竟起底了?一个?隐藏十?六年的秘密。
而也正是时隔十?六年,他才知,与自己同乘马车,此刻正靠在自己胳膊上呼呼大睡的姑娘,并非自己的亲妹妹……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真相,素来?冷静的大理寺卿都接受不了?,惶惶然?望向熟睡的阿虞。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他不知自己此时该作何想法,只怔怔看着那张皎皎无瑕的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