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你怎么在这?”
外面下着雨,天色已经昏暗。
宁晚清刚喂好丫丫,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拉开门一看,便是看见暮色之中,那着了一身玄色衣衫的裴述撑着伞站在门外。
那伞有些小,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到裴述的肩膀上,惹得半身湿透,显得有些狼狈。
“我在旁巡视,没想到雨越下越大。”
宁晚清朝着周遭亮着灯的街坊邻居看了一眼,随后将视线抽回落在裴述身上时捏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她现在十分想将人拒之门外。
不知道是不是裴述看出来了她的这点心思,只见他微微偏了头朝着她身后屋子瞧了一眼,“我可以做饭。”
宁晚清眼睛一亮,松了那捏紧门框的手,面上展露出难得的笑,“裴大人客气,您快进来。”
裴述挑了眉,趁此机会捏着伞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将伞打在了宁晚清的头上,“走吧,我们进去。”
感受着人的靠近,宁晚清身子一僵。
除了上一次意外与人靠近,她与裴述竟是很久不曾如此近距离的站在一起了。
庸人自扰。
宁晚清心里感叹了一句,便是同人快步走进了屋。
裴述站在屋檐下将伞放在一旁撑着,起身时正对上宁晚清看过来的一双略带打量的眼睛,“怎么了?”
“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头顶昏黄的灯光亮着,屋檐下裴述身上穿着的玄色衣衫已经湿成了深黑色,宁晚清抱了手臂啧了啧嘴,“你是做什么想不开,来了这里,赡养费花完了?”
“宁晚清!”
话落,怀里就被丢了一条毛巾。
“擦擦吧。”宁晚清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裴述捏着手中毛巾,那被宁晚清惹起的一丝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便是扬了嘴角,跟着走了进去。
宁晚清这间屋子着实简单了一些,屋内屋外加起来,倒是还没原先相府的一间院子大。屋内陈设也多木质家具,打眼一扫便是已经看了全部。
裴述微微蹙了蹙眉,“当初那笔钱,我没动。”
宁晚清抱着丫丫靠在屋内竹椅上,“裴大人觉得我缺钱?”她叹了一口气,揉了一把丫丫的脑袋,再次道:“裴大人做这九品知县,一年俸禄也不一百两纹银。”
宁晚清随手从一旁盒子里掏出一个钱袋丢在一旁桌子上,“喏,这是我上次给袁夫人给我的报酬。”
裴述:“……”
听着响,起码得有个百十两。
突然就被自己夫人嫌弃了。
裴述将手中湿漉漉的毛巾丢在桌子上,走到宁晚清身前,“赚钱,大人我是不会,但论从政,大人我擅长。”
他低垂着眉眼,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宁晚清看着裴述忍着气又不敢怒辩解的乖巧模样,抿唇一笑,“是是是,谁人不知裴大人乃梁国栋梁,就连陛下都对大人赞不绝口。这点,晚清的确不如。”
裴述被宁晚清唇畔勾勒出来的笑给晃了眼神,他别开眼来,“厨房在哪?”
宁晚清抬手给裴述指了指一旁的屋子,“那边。”
裴述一步迈出却在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将人看了一眼,“想吃什么?”
宁晚清本是坐在躺椅上,此时直起腰身单手拖着下颚放在躺椅扶手上。她的目光微微向上落在裴述身上,眸光中似是有光,“都行。”
她出声后又补充道:“你做的我何时挑食过?”
裴述眸色深了深,“我去做。”
宁晚清嗯了一声,看着人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宁晚清嘴角的笑意都未压下来,她低下头揉了揉踩在她腿上的丫丫,笑道:“丫丫,你今天有口福了。”
小半个时辰后,宁晚清坐在屋内桌子旁看着面前四菜一汤,胃里藏了半年的馋虫给瞬间勾了出来。
裴述擦了擦手上的水,坐下身,“你这食材少了一些,尝尝味道如何?”
宁晚清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回味无穷的点了点头,“不错。”她嚼了嚼,再次道:“裴述,你这手艺做官可惜了,我们合开个酒楼如何?”
裴述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了口,“可以。”
宁晚清夹着的筷子一顿,仰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我如果记得不错的情况下,此事我们刚成婚那会我同你提过。你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她想了想再次出声,“你说,对于做个厨子而言,你更喜欢居于庙堂。怎么?现在裴大人被贬到这小小的安南镇之后,堕落了?厨子也看得上?”
若是做厨子能日日守在这,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裴述唇角轻勾,“当官当腻了,想换种生活。”
可当真是见鬼了的对话。
宁晚清脑子里想着那曾经站在庙堂之高的堂堂丞相大人,每天都浸染那油烟服务于别人的模样,便觉得有些荒唐。
宁晚清摇了摇头,“得了吧,你早晚要回去。”
裴述凝眸出了声,“我若接下来的半辈子都留在这安南镇,你又当如何?”
不回郢都了?
宁晚清蹙眉,“怎么可能,你休要诓我。现如今当今梁国陛下没有个主心骨,一直对你信任有佳,这几年梁国内外政务一直都是你来协理。半辈子留在这的话,梁帝第一个不答应。”
裴述低头夹着菜,半晌声色认真,“这梁国之内又不止我一个栋梁之材,我可为梁帝觅得一位辅政的最佳人选。”
宁晚清将手中筷子放下,“不是,裴述,你认真的?”
头顶灯光昏黄柔和,半晌裴述抬头看了她一眼,“假的,快吃饭吧。”
宁晚清听了裴述这话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那放在碗上的筷子,“我就说,怎么可能。”
裴述看着她眸色深了深,到底是让她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戏言。
他夹起菜吃了一口,视线落在了桌子上来回蹦跶的小黄鸡身上,“它叫丫丫?”
宁晚清嗯了一声。
“你养它是为了……”
宁晚清抬手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掩了唇偷偷道:“等长大了,你来了可以炖鸡汤喝。”
裴述扯了扯嘴角,“可它是个……公鸡。”
“灶上是不是还有汤?我去端来。”
宁晚清愣是没听到后半句。
裴述看着离开的人影,抬手在丫丫的头上摸了一把。
罢了,回头找时间偷偷给她换了。
他抽回手,余光之中看见宁晚清端着手中罐子快步走来,看那样子似乎是烫极了。
“快快,腾一个位置给我。”
裴述赶忙起身,将桌子上摆放着的盘子给挪动了一番。宁晚清便是快步走来,将盛了汤的罐子紧随其后放在了那片空位置上。
随着冒着热气的罐子‘咚’的落桌,宁晚清赶忙向后抽开了手。
手指上的灼热感尚未散去,宁晚清本欲抽回吹吹气。哪知裴述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握住,在她诧异的一双眼神之中,将她的手扯到面前。
灯光下,裴述的面容竟是少有的认真与凝重,就像是看一份军中加急的文件一般。
他掰着宁晚清的手指仔仔细细的看着,看着那保养的的极好的手指,指腹之上染了红,便是蹙紧了眉头,“那罐子烫手,怎么也不知道找个东西垫着?”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温度,宁晚清站在原地有些愣神的将人看着,“急着吃……就忘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内灯光平添了几分暖意。
见裴述没有再苛责她,宁晚清便是想将手从裴述那抽回来,哪知这人却是执起那手指放在面前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