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门向两边缓缓开启,当足以通过一个人的时候,三人陆续走了出去。
逃生大门敞开着,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光。
他们并肩走到门口,明亮的光线照射过来,在后方投出三道长长的阴影。
花臂男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谢谢你们啦,如果不是你们,我肯定走不到这里。”
裴修在光线下半眯着眼睛,衬得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不客气,如果没有你,我们也出不来。”
花臂笑了笑,率先迈步踏出了大门,下一秒就消失在白光里。
“我们也走吧,”裴修看向左青,叮嘱道:“我明天提组队申请,你别拒绝哦。”
左青眯起眼睛,伸手去勾他的下巴:“放心啦,你这样的帅哥自己送上门儿,我怎么可能不要呢?”
裴修歪头躲过去,无奈一笑:“正经点,走吧,外面见。”
接着长腿一迈,消失于白光中。
左青紧跟而上,下一秒眼前一花。
再次看清时,已然回到了一开始的审判室内。
疲惫虚弱的身体状态一下子恢复过来,倒让左青有些不适应地捂了捂肚子。
——审判是通过虚拟游戏室进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完全不同,即使他们在里面度过了那么久,现实中其实也才过去不到半小时。
那些“观众”也都是在类似的环境下进行观看。有条件的在虚拟游戏室里躺着,条件差点的用老式游戏舱。
因时间流速不同,他们可以连续看完好几天的直播,醒来时身体状态几乎毫不受损。
而此时,先前各自站在不同位置的罪犯们,除了左青他们三个以外全部都成了尸体,倒在地上悄无声息。
包括那个没死在审判里的光头也已经死了——因为最后时间紧迫,谁都管不上他。
紧接着房门就被人打开,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在门外端起了枪。
三人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就各自被押了出去。
距离“地狱”——也就是这座审判大楼不远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监狱。
由于直播审判的死刑执行方式兴起,人们更加直观地看到了犯人们在里面所受的折磨——比多年前的注射死刑可怕多了,不是简单的一死了之,而是给予一线希望,又让他们受尽各种苦难,再在某一场审判里不甘地死去。
所以这很大程度的降低了犯罪率,犯人一少,监狱条件也跟着好了不少。
比如左青,就住在一个干净的单间。
被押回去不久,房间里的小屏幕上便出现了本次审判的统计结果。
【FC7158号囚犯左青,本次审判共获得赦免票20张,总计:20张】
左青撇了下嘴——20张有什么用?死囚被释放所需的票数可是十万张。
虽然每个“审判员”在单场审判中可投的票数都只有一张,但她记得自己这里的观众数量是破千的,结果只得到区区20张。
就这,即使她一直活着,也到老死都出不去。
她躺上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出去又怎么样呢,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第二天上午,一名狱警来到左青这里,将她带往了记录室。
裴修已经等在里面了,两人各自分到一张申请表,双方签字,再由监狱盖章,组队申请就算完成了。
填表的时候,左青问了一句:“你有多少票了?”
裴修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沉重地说:“很少,只有八百多张……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左青:“……”
瞧瞧,这扑面而来的凡尔赛气息。
“你呢,有多少?”裴修关心道。
左青干咳了一声,一向脸皮奇厚的她居然涌起一丝丝尴尬。
好半天才说出口:“二十张。”
裴修:?
他愣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少看了一个0?”
左青瞪他:“你再说一句我掐死你!”
裴修看她炸毛,一下子乐了,笑道:“谁让你那么嚣张,一直胡来。审判员们可不会随便给有危害社会风险的犯人投票。”
左青低哼:“明明是你以前大明星的身份摆在那里,大家的票全投到你身上去了。”
裴修笑得更厉害了,眼睛都弯了起来,顺着她的话给了个台阶下:“好好好,是我的错。可是,你也要反思自己的行为才行啊。如果想出去的话,以后稍微收敛点,不要那么任性乱来好不好?”
“别废话,赶紧填表!”狱警厉声催促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语气十分令人讨厌,左青瞪了他一眼,裴修却还是一脸笑。
有时候她都觉得他可能是戴了一张有完美笑容的人.皮面具。
互相签字盖章后,二人组队正式成立,又被押回了牢房,等待下一场审判开始。
而从下场开始,今年入狱的囚犯就不再是单独审判了,会与之前的其他死囚共同匹配。
每次审判间隔时间为一个月。
第二天上午,左青百无聊赖地靠在床上打瞌睡时,一名狱警走过来,大力敲了敲栅栏,冷声道:“7158,有人探视!”
左青翻了个白眼:“不去。”
不用想都猜得到是谁。
“法律规定除特殊情况外,犯人无权拒绝被害者一方的探视。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过来!”狱警按着身侧的配枪,语气里带有几分很不耐烦的威胁。
她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
对方的目光与她相触,过了几秒,忽然有点不敢看她,偏开视线又道:“这是法律规定,你不会想受罚吧?”
语气比刚才好太多了。
左青扯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起身前往探视区。
自从她入狱后,那个死者的家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探视”她。
直白点说,是来骂人。
仿佛只要把那些污言秽语通通倒在她身上,他们的儿子就能活过来似的。
如果左青是真凶也就算了,可她确实没有杀人。
承受这种无妄之灾,背着一口“死囚”的大锅,还要时不时被人辱骂,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她被领到会见室,刚进门就看到了玻璃外那个憔悴的女人。
其实她们双方都是受害人,而且谁也不无辜。
她是揍了那个傻逼一顿,才因此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但她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动手,是对方惹了她在先。
只是那些前情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不管是媒体还是警方、或者家属都不在意。
他们看到了她带他走到那个监控死角,也看到了她一个人从死角里走出来,而那个人死了,这就够了。
左青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玻璃上的一块小黑点上。
女人往前探了探身子,紧盯着她的脸,表情逐渐变得凶狠憎恶,接着就像机.关.枪似的开了口,一句句难听道极点的话如子弹一样砸进来,直往人耳朵里钻。
左青甚至怀疑她来之前特意练过,否则怎么会说得这么顺?而且还次次都有新词儿,似乎对此下了不少功夫。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那场面有点好笑。
然后她就笑出了声。
女人的辱骂戛然而止,愕然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气声也无比清晰。
她怎么也想不到,左青会在这种时候笑出来。
那笑声是什么意思?不屑、嘲讽、还是幸灾乐祸?
女人双拳紧攥,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从玻璃上的小孔里钻进来当场杀了她!
左青却觉得更好笑了,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发颤。
女人终于被她彻底激怒,猛地站起身来,一边用双拳使劲砸玻璃,一边疯狂大骂。
狱警在这时派上了用场,上前阻止了她,将人半拖着拉走了。
左青笑意顿消,面无表情的起身便走。
门口的狱警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跟在了身后。
她顿住脚步,回头,语气平静:“我真的没有杀人。”
对方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百分之八十的杀人犯都是这么说的,你这话我已经听起茧子了。”
左青本就没抱希望,转头便走。
牢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唯一可供消遣的就是那台整天播放正能量的老旧电视。
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
终于,下一场审判,开始了。
这天有雨,天空灰蒙蒙的十分压抑,漆黑的大楼伫立在雨幕中,更是像极了“地狱”。
左青再次被带入一间审判室内,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其他人显然也都比较关注他。
多年前,因未成年人罪案高发,法律几次修改后,最终彻底删去了年龄和精神状况等各种限制,只要犯了罪,不论是未成年还是精神病,都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同时监护人也需要承担部分刑责。
后来未成年犯罪率便因此逐渐降低,很少再发生性质恶劣到足以判死刑的案子。
这就导致现在大家看到这个男孩时都显得有些惊讶。
片刻后裴修也到了,又等了一会儿,在审判室达到十个人时,熟悉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罪犯人数已到齐,审判即将开始。倒计时,十秒。”
数秒后,白光来袭,左青眼前一花。
再睁眼,众人已经站在了一条崎岖泥路上。
天空是一片金红色,周围的黑色泥土地寸草不生,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淡淡的沙尘,令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那金红的天光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极其压抑的薄红,在这样的视线下,不远处那座小镇的轮廓也变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