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的推测让正在交谈的人们一下子全部安静了下来。
他?们愣愣地呆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惊愕得发出感叹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看似很诡异,但又十分?合理的猜想。
高庆站了起来,舌头有些打结地说道:“那,那规则里的解决办法,不是指这里的事件,而是要我?们逃离这座坟墓吗?!”
这怎么可能做到呢?至今为止,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类似通道或者传送门的地方,怎么才能从坟里逃出去?
“不,这应该是同一件事。”裴修说:“只有解开公寓内的谜题,才能逃出去。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依然和之前一样。”
钟念双手用力在脸上抹了几?下,因刚看了一遍日记内容而情绪低落:“可是,只剩最后两个人了,我?们根本毫无头绪。就算知道了这里是坟墓又有什么用呢?而且连这个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啊……”
左青过去坐在沙发前,拿起范苹苹的日记随手翻阅起来,口中道:“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范苹苹一直没有出现?”
“要不我?们去把?公寓里所有房间都看一遍?”高庆提议道,“不用大家都去,咱们四个男人去就行,毕竟得撞门嘛。”
“好。”裴修答应了,对左青道:“你万事小心,我?们很快回来。”
左青嗯了声,埋着头一直在仔细看日记。
四个男人分?成?了两组,分?别从一楼和顶楼开始行动起来。
钟念则又在屋子里到处找了一圈,最?后一无所获地坐回了客厅里。
她拿起茶几上放的那些偷拍照,一张张地看,希望能从中找出什么线索。
但她连照片背景里的所有东西都仔细观察过了,看完以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钟念叹了口气,神?情焦虑地将照片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片刻,左青看完了最?后一篇日记,将笔记本合上,也朝茶几上面放。
就在这一刻,她的目光扫到了范苹苹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她提着两袋子菜走在小区里的偷拍照。
照片里,她穿着的是那条红色连衣裙,和床头柜上照片里的那条一模一样。
之所以忽然注意到这个,是因为左青刚刚才看完日记。
在日记最?后几段中有这样一句话:“今天一切就结束了,我?换上了最?喜欢的红裙子,即将从窗口跳下。”
——范苹苹死的时候,穿的也是这条红色连衣裙。
它出现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床头柜,偷拍照,日记本,三个地方都有它的存在。
而且在偷拍的照片里,它出现了不止一次。
左青盯着它看了几?秒,放下日记本快速起身,转身跑进了卧室。
她径直跑到衣柜前,一把?拉开了柜门。
里面挂满了范苹苹的衣物,正如她所说,她喜欢穿裙子,所以这里大多都是裙子,但也有几?条裤子,其中还有一套运动装。
和其他衣物不同的是,这套运动服被皱巴巴地扔在了角落里——她在日记里提过,出事那天穿的就是运动服。
“你在找什么?”钟念见左青急匆匆跑进来翻衣柜,也跟着跑了过来,疑惑地问道。
左青一边在衣物之间翻找,一边说道:“你看见过一条红色连衣裙吗?”
按理说那裙子不可能出现在公寓里,因为那是范苹苹跳楼自杀时穿的衣服,肯定会和遗体一起被带走,甚至随尸体火化。
但它在线索里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左青不得不在意。
可那么显眼的红色裙子,她翻遍了整个衣柜,却根本没有找到。
是她想错了吗?那可能真的只是个巧合,并不是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
然后下一秒,钟念却忽然说道:“有啊,一开始我?在这里找到范苹苹身份证的时候,就看到衣柜里挂着条红裙子……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裙子就跟照片上的是同一条!奇怪了,就挂在这里啊,怎么没了?”
左青目光一沉:“我?们必须找到它。”
话落,不等钟念出声,她便跑出了门。
此时从楼上找下来的裴修和高庆正在六楼最?后一间屋里翻找线索。
左青之前就听到了楼上传来撞门的声音,所以直接上楼去找到了他?们。
一见到对方,她便立刻说道:“鬼不是范苹苹,是她的那条红裙子!”
所以他们从头到尾,都看不到范苹苹的鬼魂。
她根本就没有变成?鬼,或者说从来没有做过这一切复仇的行为。
“你说什么?”高庆怔了怔,不可置信道:“鬼是裙子?裙子怎么可能变成鬼啊?”
左青没解释,问道:“你们从上面找下来,有看到一条红裙子吗?”
裴修想了想说:“有,七楼左边的第一家有红色的裙子。”
她忙道:“快上去拿,它会移动!”
三人立刻跑上了楼,赶到那户人家中。
裴修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条红裙子来:“就是这个?”
左青:“……”
她眼神变了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是看过照片吗?范苹苹的裙子不是这样的。”
裴修蹙眉,打量了一阵裙子,狐疑道:“不是吗?”
左青指了指下方:“这条裙摆有蕾丝边,那条没有。”
裴修:“……”
高庆挠头:“我?看着是一模一样的啊。”
左青叹了口气——大概这就是直男吧。
她道:“算了,以防万一把?它带上,再下楼去拿张照片,叫上其他人一起找。”
三人又回到范苹苹家,将裙子用厨房里的火烧得干干净净,把?有红裙的照片拿了两张,往楼下去找杜严和石尔两人。
钟念还是留在这里,除了看着老人和猥琐男之外,也负责时刻注意着那条红裙子会不会回来。
找到另外两人之后左青将自己的发现简单说了一下,便把照片给了他?们,让大家分头寻找,务必把?它给找出来。
五个人全部是分开走的,为的是尽量能让更多的眼睛看到不同的楼层。
左青去了一楼,裴修在四楼。
这两个地方是需要重点注意的,因为老人和猥琐男都还没有死。
左青重新翻找了老人家中的每一个地方,又去其他房间快速找了遍,再回到老人家看了下,才往楼上走。
就在转身的时候,她的余光从电梯门上扫过,接着顿住了脚步。
——这么明显的东西,居然被他?们忽略了。
那上面有两只血手印,是他们在刚刚进入公寓的时候就一眼注意到的。
但正因为它太显眼,在后来的一次次上下楼之间,他?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竟就这样下意识忽略了它。
左青走过去,伸手在上面比了比。
手印的大小,与她的手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属于女性的。
她想了下,按了电梯按钮,但并无反应。
于是她跑回五楼,向那两个被绑在客厅里的人询问:“一楼电梯门上的血手印是怎么回事?谁留下的?”
因为这两个人之前亲眼看到了和他?们绑在一起的变态男被垃圾闷死,所以现在都处于精神?不太正常的状态下,因此对左青的问题反而是有问必答,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老人抢先回答道:“不就是那个小……”
“范苹苹的!是范苹苹的!”猥琐男大声打断她的话,抢着回答说:“她从五楼跳下去以后没有当场死掉,不知道为什么又爬起来去按了电梯……最后她是死在电梯外面的!”
“他?胡说八道!”老人急了,声音嘶哑地吼道:“我?看见了!那天她浑身是血的走回来,一直在喊救命,结果就是这个人……他站在电梯里,看到她走过去,就急急忙忙把?门给关了上楼去了!那女的想找人救命,就用手去拍了两下电梯门,然后才倒下去死掉的!”
她混浊的眼睛在左青和钟念身上转了转:“冤有头债有主啊!你们说是不是?她是被这个男人害死的,杀了他?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害我这个老婆子!”
左青眯起眼睛笑了出来:“你不是看见她求救了吗?因为她求救的对象不是你,就跟你没任何关系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猥琐男浑身颤抖地想了一阵,又说:“后来警察来了,说在她身上有几?个鞋印!裙子也被人掀起来了,内衣内裤全露在外面!她不是我害死的,肯定还有人踢过她,把?她踢死了,还故意羞辱她!”
“你这短命的畜牲少冤枉人了!”老人大骂:“我?明明是在她死了以后才在她身上踩了两下,裙子也是我掀的,那又怎么了?那都是她死了以后我才做的!就是你见死不救她才死的!”
左青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居然还有这样的后续。
虽然这似乎与他们现在需要找的东西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但这里面,也提到了那条裙子。
如果不是之前忽略了手印,那么在她想到裙子有问题之前,就会发现出现了红裙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而且是在如此具有羞辱意味的情况下。
一条漂漂亮亮的裙子,本该是为主人增添风采,让她显得更加美丽的。
但它却被人恶毒地掀了起来,成?为了让主人在死后还要蒙受羞辱的帮凶。
如果它具有自我意识,在那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它怎么会不充满怨恨?
同时,其他人都在认真?寻找着。
由于裙子有一定的体积,又是显眼的红色,所以找起来并不像漫无目的地找线索那么困难,因此找完整个公寓,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左右。
然而整栋楼找完了,就连那很久没有用过的电梯也在最后被他?们硬生生打开看过了,他?们却连红裙的影子都没看见。
当然,也没有找到别的线索。
“那东西是不是还会伪装啊?”
高庆说:“之前咱们不是还看到一个假的裴修跟夫妻俩说话吗?如果它连人都能变,那它完全可以随便变成个什么东西,咱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嘛!”
“对……这话有道理。”石尔道:“而且说不定我?们被误导了,那衣服其实什么都不是,我?们要找的应该是其他线索才对!”
裴修摇头:“这倒不会,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红裙是鬼的概率很高,比范苹苹更高。”
他?们向钟念确认过,她保证当时自己绝对在衣柜里看到过那条红裙子。
而裙子后来就不见了,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相比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的范苹苹,这条出现又消失的、并多次出现在不同线索中的裙子,反而更加可疑。
而且范苹苹死的时候就穿着它,那么它被附上怨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再加上出事之前公寓里就因为她穿裙子而多番污蔑辱骂,出事当天还被掀起来让已经死去的主人受到了羞辱,作为一条无辜的裙子,它也是算“受害者”之一。
所以,是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以为会回来复仇的鬼一定是受到最大伤害的范苹苹,却忽略了一件物品也可以有它们的脾气和怨念。
高庆说:“按这个猜测来捋的话,这场审判的主线就是,我?们目前身处范苹苹的坟墓里,但范苹苹什么也没做,是她死时穿的裙子把?这里幻化成?了一座公寓,还将其他人的鬼魂永远关在了这里,不断的折磨它们。”
“我?们必须毁掉那条裙子,”裴修说:“这里的幻象才会消失,我?们才能从坟墓里脱离出去,完成?审判。”
照这个逻辑,之前那些怎么也无法组织起来的零散线索就彻底连贯了。
先前他?们一直找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像无头苍蝇一样想不出完成?审判的方法。
但一按照“裙子是鬼”的想法捋下来,就会发现他们不需要再找其他线索,已经有了完整的信息。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现在的猜想也是最靠谱的一个。
他?们没有必要再怀疑下去了,照着这个方向去做,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生路。
“那我们现在怎么找啊?”高庆苦恼道:“整个公寓都找完了,根本没有红裙子,它一定是伪装成?了别的东西,我?们总不能放火把整栋楼烧了吧?”
就算真?的放火,也不可能烧光所有东西,那是白费力气。
石尔抓着头发说:“难道就只能一圈圈地去每一间房子找吗?我?们倒是不会觉得辛苦,问题是找一圈要好长时间,还不一定能找到。就剩下两个NPC了,哪撑得了那么久?”
“应该不用硬找,”裴修说道:“如果它会伪装,那除非我?们毁掉所有东西,否则一定找不到它。但这种方法是最笨也最?危险的,设计者不会只给这么一种解决方法。”
“我?倒有一种猜测。”杜严说:“会不会每次杀人的时候,它都会出现在死者附近啊?我?们只要趁着那个NPC在被杀的时候到附近搜索,就能把它给找出来了!”
高庆耸耸肩:“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开始钟念在范苹苹衣柜里看到裙子的时候,是我们刚进入审判不久,一切都还没开始。后来它就不见了,而NPC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死掉,很可能就是在杀人的时候它会移动到目标附近去!”
他?话音刚落,却听五楼传来了钟念的大喊声——
“快来人啊!出事了!!!你们在哪里?快回来!”
大家神?情一变,飞快跑向五楼,才下楼梯跑到走廊,就听见从范苹苹家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一种……恶心暧昧的呻.吟声。
五个人几?乎一起顿住了脚步,谁都没有再继续往前。
过了几?秒,高庆咳嗽了声,尴尬道:“好像是那个男的出事了。”
猥琐的男人,家里有着大量的黄色刊物,还曾在电梯性.骚.扰范苹苹,后来更是拿着钱想跟她“做交易”。
再加上现在从屋子里传出来的那种声音,任谁都能猜到他的死因将会是什么。
“那个……”裴修干咳了两声:“男人们过去就好,趁现在找找那边有没有可疑的物品,不仅限于裙子。”
左青挑了下眉:“我?也要去。”
话落,她反而第一个跑了过去。
客厅里的画面倒没有那么赤.裸裸的恶心,猥琐男还被绑在那里,只是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半躺在地上。
裤子还好好穿着,但明显出现了奇怪的反应,裆部已经湿了。
他?脸色发红,不断发出令人反胃的难听声音,身体也不时地出现抖动。
钟念满脸通红地躲在卧室门后,等到他们都进来了才大声说道:“他?突然就那样了!肯定是又要死人了!”
高庆别着头说:“别管他?,都仔细找一找!”
“我?已经看过衣柜了,没有红裙子!”钟念说道。
“不一定是裙子,它会伪装。”左青道:“看看房里有没有多出什么,或者有可疑的东西。”
六个人,在不大的房子里四处翻找起来,仔仔细细的,就差把?地板给翻过来。
他?们见证了那个猥琐男越来越虚弱的过程,并在十几?分?钟之后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搐,两眼一翻便没了动静。
杜严过去看了下,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死了。”
大家的脸色皆是一沉。
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NPC死亡的间隔和持续时间并不确定,有时短有时长。
按最?坏的情况算,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只剩最后一两个小时。
然而……
高庆重重坐在沙发上,浑身无力地说:“还是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多出来,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裴修沉默片刻,露出一道温和的微笑,安抚道:“再想想,别泄气,我?们一定能找到它。”
“不要漫无目的地找了。”左青也坐了下来,慢慢说:“想一想,如果我?们是它,会躲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它会变成?什么呢?
他?们所看见的,只有那一次它变成?了裴修的样子而已。
那么,如果它依然是变成了某个“活着”的人呢?
“它会不会变成?了哪个NPC的样子?”
就在左青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裴修忽然出声提出了同样的猜测。
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想道,它应该不可能变成罪犯,否则以他们这种地毯式搜索的方法,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发现那个人的尸体。
假如它一定要变成?“活物”,就只能是在NPC里面。
NPC也包括那些蟑螂老鼠,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以那庞大的数量,这场审判就是必定团灭的局,这绝不可能。
那剩下的,就是七个NPC了——
楼上那个男人,五楼的夫妻和变态青年,四楼的猥琐男,以及二楼养狗的男人,和目前被绑在他们面前的一楼老人。
等等……不对,不是七个。
是八个才对。
左青眉头深锁,暗自想了一阵,才缓缓起身:“二楼那条狗。”
其他人一愣,纷纷抬头看向她。
她说:“只有它,没有被杀,也不是伤害过范苹苹的罪人之一。”
裴修也站了起来:“而且真?要说的话,它才是在事发当时唯一帮助她的……生物。”
只有这条狗,在听到范苹苹呼救的时候发出了吠叫声。
比那些旁观的、造谣的、猥亵的以及偷窥的,都更像个人。
还有,范苹苹很喜欢狗,在日记里提过想要养一只。
既然如此,那么不论此时要报仇的是范苹苹还是她的那条裙子,它都绝不会伤害那条狗。
那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是一座坟墓,关着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的鬼魂。
狗不该出现在这里。并且它不像其他NPC那样,一直在经历死亡循环。
它的身份一直是杀手——是一个复仇者。
下一刻,所有人冲出房间,直奔二楼。
男人的家门早在之前就被他?们撞开了,现在下来后也无需再敲门。
众人直接闯了进去,进门之时,看见那条狗坐在沙发上,盯着旁边正在看电视的男主人。
随后大狗开始猛烈吠叫起来,而男主人则惊慌地大声喝问他们要干什么。
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全部跑向了那条狗。
大狗龇牙咧嘴地朝他?们做出威胁的姿态,却只是吠叫,没有任何攻击行为。
也许是因为NPC还没有死光,所以它不能攻击他们。
而六人也没有继续靠近,站在离它一步远的地方,将它团团围住。
裴修说:“你是范苹苹的那条红裙子吧?我?们不想阻拦也不想伤害你,只要你放我们出去就好。否则,我?们会为了离开这里而毁掉你,你就再也不能享受报仇的快感了。”
龇着獠牙的大狗呜呜叫了两声。
下一秒,所有人眼前一阵发黑。
紧接着,却又被刺眼的光亮照得睁不开眼。
左青适应了几?秒,虚着眼睛看向周围,只见他?们站在一片荒芜的野地上,时间正是中午,阳光十分?灿烂。
正前方的一座坟墓上,照片里的范苹苹,也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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