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西斜,满天星光。
在一个没有丝毫光亮,到处弥漫着淡淡苦味的卧房内,一个颇为中性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切顺利。”
“呵”又是一声轻笑传来,若清风过耳,棉声细语,“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
谧王府宅院
李希尧才送姚落柔回房休息,便在古四昀的暗示下来到了这里,宽敞明亮的屋子中站着一袭紫衣,若是看的仔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那今日殿堂之上,占了半壁江山的官衣。
“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皱皱眉头,瞥了一眼万黎和在门外踮脚尖的古四昀,没有关门。
“你都让我暴露了,我为何不能来?”
紫袍子转身,正是今日那话异常多的杨清风。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巡视的做派,溜溜哒哒走了一圈,却没见那娇小的身影,再次回头,看着已然坐到了书桌后的李希尧,开口,“你夫人呢?”
霎时间,李希尧的眉眼冷厉,一抹翻着幽幽银光的长剑也从杨清风的身后搭上了他的脖颈,沁人的冰凉。
杨清风老实了一些。
“咳,其实今日我过来,是想问问你的原因。”
李希尧眯了眯眼,再次低头。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要按照我吩咐的事情做就好了。”
“我还没说我要问什么呢!”杨清风不服气的努努嘴,还没继续往下说,一旁的万黎却突然开口,一脸的凶相。
“什么你都不该问。”
他们是旧相识,也是彼此都颇为看不顺眼的人。
曾经的杨清风还怀疑过,当初主上选择自己离开千影卫去考取功名,是不是因为他和万黎不对付,所以想送走他,不过后来等他长大一些他才终于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脑子好使的。
就比如
万黎,万郎君。
杨清风在做影卫的时候就没怕过万黎,现在更是不在怕的。
“怎么,有人给你撑腰你硬气了?”
说着,他的视线瞥过门外,分外鲜明的扁扁嘴。
“看着就不咋滴。”
万黎气急,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杨清风便看着那已然揉捏上眉心的李希尧突然正经,竟自终止了他们之间的斗嘴。不然等一会,可能就是被迫终止了。
“我想问问,您的夫人是何人?我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霎时间,门外古四昀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这人,好胆识!
李希尧的指尖停顿,眉眼都跟着高高挑起,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杨秋风,黝黑的眸底划过一丝幽光。
随着万黎的幸灾乐祸,杨清风那本来还在疑惑的脑子猛然卡顿,灵光一闪完全消失,他干干巴巴的开口,脚步也想后移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王妃是姚相公家的,我的意思是她的......”
好像越说越黑了。
杨清风看了看自己到门口的距离,心中划过一抹悲凉。
他今日,怕是完犊子了。
......
没有人注意到,漆黑的夜幕下,有两道娇小的身影相继划过,微风浮动,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娘子,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半个时辰,各大官员的妻妾便会相继腹痛,这种腹痛对她们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还能强身健体,且查无果,寻无因,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愈发的难忍。”
桃喜的脚步不停,牢牢的跟上身前的姚落柔。
“桎梏呢?”
“天赐那边也已准备妥当,京郊处有我们的一座香火铺子,离感业寺很近,天明之时我们安排的人便会随之入城化缘。”
“感业?”
姚落柔侧了侧头。
感业寺在长安很是有名,不仅因为它曾经是皇室的专属,还因为先皇御赐的牌匾,和其被传呼神迹的名声,对于这次他们要做的事情,感业寺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和感业寺还有什么渊源?还一起化缘?
“是。”桃喜曲曲鼻子,“两个月前,桎梏以烟火铺子的名义,捐了十八座金身罗汉。”
所以一起化缘什么的,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姚落柔有一瞬间的凝噎,她是应该夸桎梏未卜先知呢,还应该说他太败家呢?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当家的苦!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身形快速穿梭,待越过重重阁楼,终是到了一座泛着锈红色的大门之前,姚落柔停下了脚步,霎时间,不知从何处涌出了数十个身影,单手抚胸,低头。
静默无声。
“都打点好了么?”
姚落柔随意的摆摆手,袖袍一挥,大步的朝前走去。
“是。”
那相对为首的一人抬眼,跟上了姚落柔和桃喜的步子,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快速的四散而去。
他们出现,只是为了表示他们对蜉蝣宫主的尊敬,而离开,则是为了她的安全。
夜色弥漫,不远处的天边却微微泛起了波澜。
天,快亮了。
一身修身的墨蓝色,姚落柔抬手,推开了眼前的大门,四周静悄悄的,好似这向来看守森严的牢狱此时没有一个人,抬脚迈入,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宫主,入梦开始,一刻钟。”
整张脸泛着淡淡黑色的佑一恭敬开口,可口中的话语却是骇人至极。
入梦
这名字听起来如梦似幻,可却是一种顶级的迷药,只要周身的空间密闭,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掉入梦的药效,而且若是入梦之人没有在一刻钟之内服下解药,那么等待他的,便是一生的梦魇。
不醒不吃不喝不睡,没有人可以扛的过三天。
因为此药的解药要贵重的多,所以这种药用出来,一般都是必杀之举。
当然,姚落柔不一样。
就是有钱!!!
“足够了。”姚落柔强忍着心痛,一步步朝里走去。
迈过门前那幽森的地界,再往里,便是刺眼的明亮,一个个守卫尽皆站在原地,手臂或握着长枪,或把着大刀,除了那紧闭的眸子以外,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静谧。
桃喜抬脚走向内里,那层层叠叠的桌案上,大大咧咧的摆着一本册子,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却依稀可见
是今日新添的印记。
“宫主,找到了。”
说罢,在姚落柔的示意下,抬脚向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拉了一下刚刚跟过去的佑一。
佑一的脸上颇为迷惑,但随着垂眸一瞬,他眼里的神色似是震惊,猛然闪烁,待再次抬头,已然顺从的在前面带路。
而那身后神色莫测的姚落柔,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垂了垂眼帘。
牢房深处
姚落柔大咧咧的坐在那铺了一件短氅的座椅之上,看着眼前那四个挣扎着醒来的人,勾起了一边唇角。
四个?
没错,就是四个。
除了那被魏皇后委以重任,出去寻求帮助,却叙说的一塌糊涂的黎公公,和那技术超高,虽距离远的看不清是何人,但是却依然可以一箭穿透心脏的侍卫,还有两个意外之喜。
禁卫统领罗烈和此次案件的协助者,大理寺丞,徐有单。
“呵”
姚落柔看着眼前这两张已然被按上了血色手印的罪己状,笑出了声。
好一个惊吓之后言语不清,好一个急功近利先发制人,真以为,替死鬼是这么好当的么!
“你,你是谁?”
最先醒来的罗烈抬头,面露惊恐。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却发现全身酸软的不能动弹一下,若是强行挪动,还会伴随着一股撕裂的疼痛。
这些人,将他的四肢,打折了?
罗烈眼里惊慌,嘴里也紧跟着吞吐不清,胡言乱语起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擅闯大理寺狱?你们不要以为你们偷跑进来就万事大吉,我劝你们最好放了我,不然,你们怕是活不到天明的,连这个长安,也不可能出的去!”
“嘭!”
桃喜缓缓缩回拳头,扭动了两下手腕。
“聒噪。”
霎时间,罗烈的眼眶内翻起了丝丝缕缕的猩红,身体佝偻,口舌大开,却是再没有说出一个字。
姚落柔从桌案之上抬起头,笑笑。
“即然都醒了,那就别装了,看着一个人挨打,难道不会担心在他死了之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么?”
随着她的这番话说出,那胆子最小,从刚开始便全身都在颤抖的黎公公睁眼,不大的眼睛泪眼蒙砂,双腿紧闭,却依然止不住那波波而出的淡黄之色,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子臊臭。
不过这味道虽然难闻,在这大牢里却不是那么的明显。
“我,我只是个传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公公哭的梨花带雨,早已崩溃。
“我只是奉命行事,要杀要剐随便你。”
倒是那侍卫颇为的有胆色,眉眼轻轻的瞟过面前的三人,再次闭合,好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至于那坐旁边的大理寺丞徐有单,更是光棍的紧,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稀疏的可怜,他被吊着一只手臂,斜斜的倚靠在满是褐红色痕迹的木桩旁,看的晶晶有味。
姚落柔的眉眼缓缓瞥过,没有管他,指尖点了点桌案,竟自开口。
“黎公公,原名,莫黎,六岁入宫,十二岁便跟着昭仁帝李贤被贬南下,凭借着祖辈遗传的杀猪的本事和天生的力大无穷,苦练技艺,于十四岁便能徒手和野狼搏斗,后在十六岁因进献虎皮而被魏皇后魏明慧看中,直至今日。”
霎时间,黎公公猛然抬眼,那白净的若少年的面庞泪痕斑斑,可眉眼中,却是森冷的杀意。
姚落柔笑笑。
“怎么,不装了么?”
“嘭!”
又是一声,那站在一旁的佑一收回手腕,抬起衣摆细细的擦拭,一言不发,唯有那阴冷的莫黎头颅歪斜,,下巴大大的张开,正对着绑在身旁的小侍卫,颇为可怖。
“啊!”
小侍卫吓得一声尖叫,屁滚尿流。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走的靠前了一点,但那人真不是我杀的人,我就是脑子一热我就认下了,我也时候来才知道是太子殿下的,真的,其实我射箭很差的,我都没有考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沙哑的嗓子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已然濒临崩溃。
姚落柔百无聊赖的看着,面色却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皇宫的禁卫军,真的是,天大的笑话!
“噗”
一声抑制不住的笑声响起,还没过一瞬,便戛然而止,那头顶上稀疏的两根毛不知被何处的阴风拂过,竟要摇摇摆摆的站起、落下,在清浅的烛光中扭动起来。
徐有单下意识捂嘴,然后猛然抬起捂头,面色尴尬的呲了呲牙。
“你真是,肆无忌惮的有些过分了。”
随着姚落柔的眉眼斜过,一旁的桃喜很是配合的提起了拳头。
“......”
恐吓之下,徐有单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单薄瘦弱的身子紧紧的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分外的无辜,年迈,还有一种让人恨不得扔两枚铜板的可怜。
“大人啊!”
徐有单一手掩面,垂头,声音满是悲戚。
“我也只是个可怜人,大半夜莫名其妙的被罗统领抓到这里来审犯人,除了知道他们之间配合非常默契,摁手印也非常的快速以外,就啥也不知道了,您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
众人静静的看着他表演,一句话没说。
“大人您菩萨心肠,娘子也貌美如花,还有这位小郎君,你简直是前无古人......”
“够了!”
姚落柔彻底黑了脸,心里也瞬间划过一抹将这个人一起送走的念头,可惜
也只能是念头。
她嘴里狠狠的念叨了一句这人的名字,便蓦然转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今日来,只想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姚落柔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个人的面颊,看着那或恐惧或杀意或怨恨的眼睛,悠悠开口,“你们,谁想活命?”
霎时间,除了淡漠的撇开眼的莫黎,剩下的两个人,眼里划过一丝光亮。
姚落柔笑笑,说出的话语却分外的瘆人。
“本来,这个选择是二选一,可现在却突然多了两个,所以,便是四选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