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搁下筷子的时候,阮流筝这才发现,这一顿午饭,竟吃的比她两天的饭量还多。
她到底还是有些世家女的矜持在,表情又变得扭捏起来。
凤青知道萧泽安的规矩,早是交代过在里头伺候的春丹。
春丹分别奉上了漱口净手的茶水与帕子,两人用过后这才回了外厅。
“今日多谢夫人招待了,夫人这里的掌柜实在不错,若日后夫人要盘了这铺子,请一定要通知我,我好来挖你的掌柜。”
经过方才用膳的熟悉,阮流筝此时倒没了许久未见萧泽安的隔阂感。
她道了一句五皇子客气了,见时候不早,便说起了正事。
“三月已到,下半月就会定出外放的人选,不知道妾身是否能够心想事成?”
萧泽安颇有自信地点头:“陆之洲翻不出浪。”
阮流筝心头的一颗大石微微落地。
她顿了顿,终是把话题扯到了远哥儿身上。
“远哥儿如今已满五周岁,整日被我拘在家里也不好,我见天气转暖了,便起了送他去学堂的心思。”
萧泽安皱起眉,但他还没说话。
阮流筝只好继续说:“他如今到底是陆家的长孙。如今又住到了跟前,日日相见,就算我不提议,也许后面陆之洲或者陆正丰也会提出送他去学堂启蒙。与其让他们去挑选,不如由我找裴夫人做推举。”
“你找的是云龙书院?”
萧泽安抬高了声音:“什么时候去的?”
“就在前日……怎么,云龙书院不好吗?”
萧泽安瞪了一眼立在屋外的凤青,凤青虽是背对着他们,但无端端察觉到了一股杀气。
他十分委屈,这些日子他都被阮流筝‘大材小用’,不是今天去找个新掌柜,就是明天去帮奇货居搬货送货。
他哪里知道在自己被支开的时候,阮流筝竟然带着远哥儿出了门,还是去云龙书院给他报了上学的名。
“云龙先生的书院倒不是不好,只是……”
萧泽安口中反复说了几个‘只是’,却还是说不出原因来。
流筝见状心里更是一沉,难不成远哥儿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就算撇去对远哥儿的感情来说,他也关系倒自己的计划日后能不能彻底实现。
大周女子虽是半边天,但到底男女有别,
一个家庭里,几乎都是男主外。
为了维护男性的利益,大周特定设立丁权。
只有男子才有传家立室的资格。
女子未出嫁前,户口户籍必须是挂在家中父兄的丁权之下。
而出嫁的姑娘们,也是需要去户籍所在地,通知胥史,将自己的户籍从原驻地转到婆家丈夫名下。
而没有丁权可以挂籍的女子,在官府里就是没有档案的黑户。
除了正常生活会有不少麻烦以外,也不能购买房屋田契等。
这种规矩直接就斩断了女子自立门户的可能。
所以大多数被休的妻子,除非娘家能够重新接纳她们,要不然这些女子便只有剃去青丝入空门的选择了。
“云龙先生算是我的表哥,你若有打算让远哥儿去读书,他哪儿倒是不错的选择。”
萧泽安没有解释自己方才话的意思,这样的逃避让阮流筝明白了远哥儿的身份绝不简单。
可是萧泽安摆明了不说,她也不能眼巴巴地去问。
毕竟他们虽然是盟友,但两人从未对对方交心。
萧泽安没问过她为什么想要陆之洲死,事事针对陆家众人。
那她也没有资格去追问萧泽安,为什么要交代她看好陆远川的理由。
总之目的也算达到,至于其他的疑问,日后自己在多上点心调查看看吧!
“今日我请五皇子来,主要就是为了询问皇子,是否可以让远哥儿去读书。皇子既然同意了,我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这句话带了送客的含义。
萧泽安挑了挑眉,阮家小女可是玩得一手好过河拆桥啊!
一开始还是热情相迎,等他发现问不出话来了,便直接变了一副嘴脸,打算将他直接送走。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耍个无赖,说饭后需要多休息,赖在奇货居不走了。
话还没说呢,守在前头的凤岐却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口中还说:“主子,六公主同谢小公爷也找来了!”
“六公主?”
阮流筝一听见萧乐安的名字便站起了身子:“六公主出宫了?快快请她进来!”
萧泽安睨了凤岐一眼,凤岐第一次感受到凤青平日里鬼喊着要死了要死了,我坏了主子的大事的心情。
萧乐安身后跟着谢瑾言,她一走进屋子里,便将阮流筝拉到身边,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松开。
“阿筝,好久不见了!萧泽安没把你怎么样吧?”
阮流筝就怕萧乐安想歪,连忙解释道:“公主,好久不见了。今日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五皇子,才特意邀请他前来我的铺子相谈。”
萧乐安点点头,面上还是带着警惕,盯着萧泽安。
谢瑾言从她身后探出个脑袋,笑嘻嘻地也打了声招呼:“阿筝姐姐!好久不见了,我也很想你!”
自从上次被萧泽安给制止后,谢瑾言如今倒是不敢再往阮流筝身上扑。
他鼻子灵得很,嗅着味道绕道内室,里头还有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铜锅。
谢瑾言扼腕道:“五哥,你也忒不够意思的!被我知道了今天阿筝姐姐要请客,还不带上我!你们方才吃的可是火锅!那可是我最爱吃的啊!”
“你来的也不算迟。”萧泽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到一样。
“公主,上次的信中你提到会出宫来找我,但是过了几天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忙忘了。”
阮流筝见眼前的兄妹相互瞪着眼,想要岔开话题。
“阿筝对不住,我那个时候确实是想要去找你,可惜我的秘密之地,被某些人给封了。”
萧乐安费了好大的功夫,在皇宫里挖了一个狗洞,可以从那里钻出内皇城,方便她时不时逃出宫去玩。
原本以为这个狗洞很隐秘,但在一天,萧六公主再一次准备钻狗洞出宫,准备去找阮流筝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狗洞被人用泥水封了个彻底。
萧乐安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而此时那位始作俑者将身子往后一靠,施施然道:“既然封了你那出宫的地方,请问你今日又是如何出来的呢?”
萧乐安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地说:“自然是光明正大出来的。”
“五哥,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今日我母亲做寿。”
谢瑾言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所以我便去宫里邀了六公主一起来,顺带再拐来这里接五哥你!”
谢瑾言装作看不懂萧泽安冷得在掉冰渣子的眼神。
他转头兴奋地对着阮流筝睁眼说瞎话道:“阿筝姐姐,巧了,你还没来我家吧?晚上就一起来吧!”
萧泽安难得没有出声打断,阮流筝望着眼前眼巴巴地三个人,只好点头答应了。
谢家的寿宴是在晚上办的。
等阮流筝跟着萧乐安一起下马车抬头看了府匾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谢公子是瑞国公世子!”
“是的,谢瑾言的母亲是我姑母,齐云公主。”萧乐安低声同阮流筝解释:“对了,镇北将军同姑父好像还是同门?”
阮流筝脱口道:“我爹?”
萧乐安奇怪的盯着她:“对啊,我幼时十分佩服西北的戚家拳,几番打听之下,终是让我打听到朔京里有两名师从戚家拳的传人。一位是姑父,一位便是阮将军了。阿筝,你是阮将军的女儿,难道你不知道?”
“……我,我对武学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问过。”阮流筝答得既尴尬又难过。
原来前世她对父母真的了解的太少太少!
甚至还不如萧乐安这个常年生活在宫里的公主!
萧乐安没听出她语调里的不对劲,继续说:“我当时十分想学这套拳法,但姑母是断然不会同意让我与姑父学拳的,所以我便把主意打到了阮将军身上。”
“那后来怎么没继续学?”
今生的阮流筝想要多了解父母,如今他们人又不在身边,便只好从旁人口中听来。
“我几经辛苦,与阮将军倒是有了联系。我当时……用了旁人的身份与阮将军在军中见了一面,希望他能教我一些戚家拳的奥义与招式。但阮将军觉得我的身形太小,力气不够,不适合戚家拳的套路,说什么也肯教我。”
阮流筝听着发笑,她印象中的父亲,确实是认死理的人。
“那后来呢?公主的性格不像是会轻易罢休的呀?”
萧乐安点点头,赞同阮流筝的猜测,说道:“我不服气,就天天蹲在阮将军帐下,求他指点。阮将军被我逼的烦了,有一天直接摆出拳脚架势,说要与我过一场,赢了的话就可以跟着他学习。可是我最后在阮将军手上,连十招都过不了,要不是我跑得快,说不定还会被他揍一顿。”
阮流筝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事情过去了许多年,还是不自觉同萧乐安道了歉:“我替父亲同公主道歉,我父亲他就是这个脾气……”
萧乐安自然不在意,她挥挥手说:“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与阮将军无关,与你更是无关了。更何况——”
她拉长语调:“而且这么丢脸的事,就因为我隐瞒得好,所以没有暴露真实身份。阮将军到现在怕还不知道他的手下败家会是我!他一直以为败下阵来的菜鸡是别人,这样就够了!”
“对了哦,你是借了旁人的身份去的?不知道当时借的是谁的身份啊?”
“萧泽安。”
“……”
就在此时,走在前头的萧泽安突然回身,见身后的两人靠得十分接近,催促道:“你们还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跟上!”
阮流筝与萧乐安对视一眼,都在憋笑。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