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一声枪响如晴天霹雳,狠狠击中禾时宜的心,一如末日来袭,她不知所措地徘徊在雷电交错之夜,眼前一片灰黑。
“时宜,别怕!”
子弹穿破胸膛,鲜血流了一地。
苏知言紧紧抱着禾时宜的身体,强撑着支离破碎的躯干,在被血光吞噬的时刻,为她挡住了身后的子弹。
“”知言。
她很想叫出这个名字,想跟她说说话,可血痰卡住了喉咙,如鲠在喉,无语凝噎,只能颤着手拼命捂住她身上不断往外溢出的血液。
傍晚时分了,她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时宜,别哭!”
周边屠戮还在继续,声声惨叫像一群死囚行刑前的绝望呼喊。
苏知言趴在她的身上,扶起血手轻抚着她惊恐自责又不知所措的脸,眼含泪光,温柔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叮嘱着:
“好好活下去!”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陪着你!”
她像是在交代遗言,在最后一发子弹射进胸口的瞬间,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下。
“知言。”
“知言”
轰——
深夜,噩梦初醒,窗外开始下起了暴雨。
禾时宜擦了擦携着泪珠的眼,如往常一样熟练地点起了香烟。
烟雾缭绕,呛进了鼻腔,她咳得有些厉害。
八年了。
她还是没能放下……
-
“时宜,等高考结束,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
“好啊。”
怀揣着心思的少女【苏知言】带着微笑回头看她,禾时宜顿下钢笔,盯着苏知言满怀期待的眼抿唇而笑,答应得干脆利落。
高考结束。
她们按照约定坐在海边最高的山顶看着日出。
直到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少女藏起明媚的笑意,神情沉重,低下头,倚在她的肩上偷抹着眼泪。
“时宜,我要订婚了!”
“订婚?”
气氛突然变得沉抑,禾时宜很诧异,她不理解。
“你喜欢的人不是南宫璟吗?”
“……”苏知言微笑着沉默了片刻。
她说:“像我们这种家世,在感情上是没有选择的。”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泛红的眼角缓缓滑落,被夕阳映出了血色。
苏知言继续苦笑着:
“在苏家有个规矩,女孩的成年礼就是世家联姻的订婚宴,等订婚宴结束,我们就会被家族送去国外深造,而下个月,正好是我十八岁的成年礼。”
“那南宫璟呢?这件事他知道吗?还有顾星辰。”
“没用的,就算南宫璟喜欢我,南宫家也不可能接纳我,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谁都无法改变。”
“”
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海风轻拂着脸庞,如岁月神偷让四周静寂,一下子偷走了所有人的欢乐。
禾时宜不知该如何安抚,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把肩膀借给她靠,悄悄地听她讲着心里话。
她们是相似的,却也是不同的。
苏知言出身名门,从小到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豪爽,自信大方,与在南宫家从小做家佣,不仅自卑怯懦,还有讨好型人格的她截然相反。
本来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却意外成了无话不谈,惺惺相惜的挚友。
“时宜,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苏知言眼中含泪,说得真诚。
“……”禾时宜回头看她,满脸疑惑。
说起羡慕,应该是她禾时宜羡慕她才对。
她自信善良,美丽大方,不仅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甚至在她被混混欺负时,舍命挺身而出,奋力相救。
在禾时宜眼里,苏知言就像是一颗发光发热的太阳,一朵热烈且灿烂的玫瑰,也是一直激励她前进的动力。
苏知言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忽而抿唇发笑,像是在自嘲:
“虽然身份家世不同,但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谁都不想从出生就活在沼泽泥潭之中,如果我是你,未必有你勇敢。”
“……”
“看!”
她伸手指向远处生长在悬崖石边破土而出的植被,“你就像那棵顽强的小草,而我就像那朵随时都会被人采摘的鲜花,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没有选择。”
“知言。”
“你甚至可以住在南宫家,每天都看到南宫璟,你不会被人强迫去做任何事,更不会被当成物件,当成豪门联姻维护利益的工具和牺牲品,不像我……”
少女掩面而泣,哭得越发悲伤压抑。
阵阵抽泣哽咽声听得禾时宜心疼不已。
事后,苏知言从包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起香烟,她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禾时宜,自问自答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抽烟吗?”
“因为香烟可以麻痹神经,让人忘掉短暂的伤痛,而人之所以痛苦,都是因为欲望。”
欲望?
禾时宜思绪万千。
沉默片刻后从她手上夺走香烟,学着她的模样放在嘴里猛吸一口,结果被呛得眼泪狂流不止,咳嗽不断。
“知言,这玩意不好,你以后别抽了。”
苏知言看着她被烟雾呛得半死还不忘提醒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擦了擦眼泪,缓缓起身,站在夕阳下盯着禾时宜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向她伸出手去……
“时宜,下个月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吧!”
她说:“比起那些自私虚伪,阿谀奉承的人,我更希望我的十八岁能和我最信任的人在一起,你能陪我一起吗?”
“陪我一起度过十八,走完这个夏天……”
只可惜天妒英才也妒红颜。
还未进入酷暑,苏知言就死了。
她死在了还未来得及绽放的十八,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是因她而死,为她而死。
她死了,可她禾时宜却还活着。
苟延残喘的活着。
用南宫璟和顾星辰的话来说……
她活着。
就是为了赎罪!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断散了过往悲痛的记忆,她惊吓得连忙熄灭手中的烟蒂朝门外看去······
禾时宜知道,是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