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骁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对…有什么不对…
江莱!
沈骁回忆起昨夜江莱离开前的背影,气得脸都变了色。
她竟然真敢给自己下猛药!
快步回到树洞内,沈骁抱着一丝希望寻找江莱。
没有,哪都没有。
树洞内有一股陌生的木质香味,味道很淡,如果不是雪天驱逐了其他气味,沈骁根本闻不出来。
外面天还黑着,火堆噼啪作响,孙铭裹着毯子,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
“起来。”沈骁推了一把孙铭。
孙铭被吵醒很不开心,他皱着眉,睁眼就看见黑着脸的沈骁,瞬间清醒。
“…老,老板!”孙铭慌张地挠头,平时他虽然也掉链子,但值夜睡着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我…”
沈骁没有责备他,蹲下身,从火堆里翻出一块树皮丢给孙铭。
孙铭接到手里,树皮拇指大小,不是冰霜密林常见的树种。
“闻一闻。”沈骁说,语气如常。
可他表情少见的阴沉,令孙铭后背发凉:老板心情不好!很不好!
于是他没敢多想,果断把树皮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瞬感头晕目眩,赶快拿开:“这什么鬼东西!”
沈骁没回答,开始默默穿装备,像是要出去。
孙铭忍不住问:“老板,天还没亮,你干嘛去?”
“找人。”沈骁说。
找人?找谁?孙铭下意识看了看附近。
大家都好好的睡着,也没有发现野兽和怪物的痕迹…
等等。
“江莱…呢?”孙铭脸色变得煞白,“不会是...我睡着了...她..被什么抓走了吧!”
“被抓走?你太小看她了。”沈骁说话间都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给我们下了迷药,跑了!”
雪缓缓飘下,冰霜密林里,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健步如飞,崎岖的林地在她脚下宛若平地。
从猎隼的营地溜走后,江莱带着惊蛰一路狂奔,一刻未曾停歇,中途小心地抹除脚印,做好伪装,专挑不好走的地方走,以防被猎隼的猎人们发现踪迹。
突然,江莱停下脚步,朝身后看了一眼。
惊蛰吓一跳,以为有危险,马上护在江莱身前。
可附近除了大树和积雪,什么都没有。
“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呢…”江莱嘟囔了一句。
惊蛰一屁股坐在地上:搞什么啊,一惊一乍的。
“继续走吧。”江莱说。
大狗却没动窝。
“干嘛呢,走快点,”江莱叉着腰回头望惊蛰,她眉毛和睫毛上都沾满水汽,衣服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这林子不对劲,密林深处好像藏着什么,我心里毛毛的。”
惊蛰象征性的走了两步,抖掉身上的雪粉:万一林子里真有啥,猎隼咋办?
“猎隼一共四个人,个个儿能打,还轮不到你我操心,把自己管好就行。”江莱朝惊蛰招手。
惊蛰一步三回头,看着子母树的方向:他们不会追上来吧?
“猎隼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更何况是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江莱说。
惊蛰眼珠子一转:万一呢?
“那也追不上。”江莱说的笃定,“就算我没下药,直接当着猎隼的面跑路,他们都不一定能抓住我,除非他们有和你一样的狗鼻子。”
惊蛰耷拉着脑袋:那你为啥最开始不跑?
江莱像被什么噎了一下:“哪儿那么多话,老老实实的跟着我走。”
惊蛰幽怨的看了江莱一眼:我看你不太想走,要不咱回去吧?
“欸我说你怎么回事,从出来就婆婆妈妈的,到底和谁一伙儿的?”江莱大步走向惊蛰,“不就吃了人家几顿饭,还真有奶就是娘了?”
惊蛰垮个脸,满脸不高兴:你有事瞒着我!
“雪越下越大,你还在这儿闹别扭,真是服了你。”江莱叹口气,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行吧,我承认,那个沈骁,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
惊蛰就等着这句话,瞬间来了劲,噌地站起身,一脸八卦地看着江莱。
“所以!”江莱伸出手指,点着惊蛰的脑门,严肃地说,“我更不能继续呆在猎隼小队里。”
惊蛰头一歪:没听懂!
“首先,”江莱用手指比划了个一,“从孙铭的表述来看,猎隼对曙光基地非常熟悉,他们之中很可能有林正初的狂热追随者,再一起和他们走下去,一旦我俩的事儿没藏住,你说是我解决他们呢,还是等着让他们把我押回基地,送给林正初呢?一对一还成,一打四我可没把握。”
惊蛰不停哈气:这个听懂了。
“其次,”江莱伸出两根手指,“退一万步讲,假如他们也和我一样,巴不得把林正初的皮剥了,那我就没必要再隐藏实力,对猎隼而言是增加战力,对我来说是有了活地图,不用走冤枉路,两得其所,是不是听着不错?”
惊蛰踩着小碎步: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呢!
“对个头啊对!”江莱收回手指,瞪大眼睛看着大狗,“那个沈骁,眼睛毒的要命,就差把怀疑加粗放大写脸上了,他的‘随口问问’,明显就是在试探身份,这样的人在身边,我睡不安稳。”
惊蛰的脑子有点跟不上。
“假若,沈骁确实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江莱想起墓碑下的花,想起沈骁用飞刀的样子,想起孙铭说的每年立春都会去猎人大本营,想起那个打火机。
“好吧没有假若,”江莱摇摇头,声音很轻,“某种程度上,他算我父亲收养的孩子。”
她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灯塔下的万家灯火,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但很快,灯火熄灭,黑暗中,林正初冷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来,选一个,想让谁活?”
声音消逝,皮肉被烤焦的味道汹涌而至,那双被大火吞噬的眼睛闪着泪光,告诉她:春来,你要活下去。
大狗汪汪几声,把江莱从泥潭般的思绪中拉回来。
“没事,我没事,”江莱轻拍它的脑袋,眼中波澜渐渐平息,“惊蛰,十七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你又怎么能确定,当沈骁知道我是春来,不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前脚还嘘寒问暖,后脚就把我交出去呢?”
惊蛰一愣。
“‘春家有后’这事儿,足够把三大基地砸个窟窿,相比之下死个林正初算什么?”江莱说,“故人有时候,比新人危险多了,无论沈骁是好是坏,我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这个风险太大,后果我承担不起。”
惊蛰恍然大悟。
“惊蛰你记住,春来死了,江莱才能好好活下去,往事也好,故人也罢,对现在的我而言,统统不重要。”江莱语气缓和下来,“所以,还是早点离开猎隼的好,虽然我路不熟,但至少耳根清净,睡得踏实。”
惊蛰点点头,咬住江莱的衣角,拽了拽。
“我知道你担心我,”江莱揉了揉惊蛰的下巴,“我也想跟着队伍一起走,有人冲锋陷阵,有人做饭放哨,我只需要当一个小医生,给大家看病包扎,养精蓄锐溜达到曙光基地,咔嚓一刀解决林正初,多省心啊,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而且...”
江莱把话咽了回去,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大树,又回头望了望周围的地面,眼珠子一转,将目光定在惊蛰身上,似笑非笑地说:“惊蛰,你觉得不觉得,眼前这地方,看起来有点熟悉?”
大狗缓缓转头,避开江莱的眼神,一点点向后退。
“你早发现我在原地兜圈子了,对不对?”江莱按住惊蛰的脑袋,“看着我的眼睛!”
惊蛰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我不是怕你走了后悔吗。
“演技见长啊,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欺负我不认路是吧!”江莱抬手,假装要揍惊蛰。
大狗眼睛一湿:我哭给你看哦!
“你!你说你好歹长了一副威风的皮囊,怎么是个哭包呢。”江莱叹了口气,放下手,掐了一把惊蛰的脸肉,“算了,谁让我没有你的狗鼻子,下不为例!”
惊蛰看主人没有惩罚它的意思,马上又来了精神。
“先找个地方歇歇,出来这么久,猎隼想追也追不上,最近几乎没睡,困得要死。”江莱点着惊蛰的鼻子,“道理我刚才都给你讲过,睡醒之后好好带路,不许再胡闹。”
惊蛰点头,没再折腾,乖巧的跟在江莱身后。
江莱看上了一个低于地面的凹坑,这种凹坑能起到一定挡风作用,是制作简易庇身棚的绝佳地点。
她在附近找了些大石头,和惊蛰一起,把石头挪动到凹坑旁边,围绕坑的边缘垒起,直到庇身棚的高度足以容纳下惊蛰。
“你看,和猎隼一起,你只能睡大通铺,”江莱用泥土堵住石块间的缝隙,又砍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横着搭在凹坑上,还留了个排烟口,她拍拍手,满意的看着庇身棚,“和我一起,你可以住豪华单间,多好。”
惊蛰勉强表示认同。
江莱又去找了几块小石头,回来后看到惊蛰已经钻到庇身棚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她捏捏大狗的脸,“往里挪,你这把入口堵住了,我怎么进去?”
惊蛰哼唧一声,挪了挪屁股:说好的单间呢?
“也没规定单间只能睡一位啊,”江莱拍掉衣服上的雪,滑进凹坑,把树枝垫在小石头上,从包里翻出几根雪地鸽的羽毛,熟练地敲击打火石,边敲边嘟囔道,“还好平时看见火种就收了起来,不然遇到这雪天,哪儿都潮乎乎的,火都点不起来。”
打火石被敲得火星四溅,落在干燥的羽毛上,没一会儿就冒出火苗,江莱不紧不慢地用小树枝继续引燃。
惊蛰蹭到江莱身边,用暖烘烘的身体靠着她。
江莱拿出毯子裹在身上,静静地看着火光:“惊蛰,等把那些人都干掉,我们就越过大海,去冰墙的那边看看,好不好?”
惊蛰舔了舔江莱的手,表示同意。
“说不定到了那里,我俩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江莱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
梦里出现很多人,有的人江莱记得,有的人她早就忘了是谁。
迷迷糊糊中,一个影子逐渐靠近。
江莱猛然清醒,手已经摸向匕首,矮身翻出凹坑查看。
和上一次一样,附近除了积雪和树木,什么也没有。
“又是错觉吗…”江莱皱眉,对惊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到高处看看。”说罢爬上附近最高的一棵树,集中精力观察四周。
她的目光定住了,嘴巴也因为惊讶而微张。
在普通人视线难以看清的距离,出现了沈骁的身影。
他正冒着大雪,毫不犹豫地朝着江莱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