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米垂头捧着手里的奶茶,这是赵霜降给她点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赵霜降当然知道这件案子引发了她暗藏心底的糟糕情绪,也知道她在难过时喜欢喝一点甜的。
但这个小方法在今天好像失效了,热乎乎的奶茶,怎么也驱不散她心中的冷意,杯口溢出的甜香也再难压倒心底的悲伤。
安静等待小朱向高组长汇报完,章小米补充:“我用药水偷偷看了魏家,没有小鱼的身影,她不在那。”
高组长:“她连名字都不想要,也不留念他们,肯定不会在那。”
章小米低低嗯一声,听着赵霜降翻来覆去骂着“人渣”、“狗屁父母”。
赵霜降是父母意外死亡后,没有亲属愿意接纳照顾她,才被送到孤儿院收养。
她的童年拥有完整的家庭和父母纯粹的爱。
到孤儿院以后,院长妈妈真心诚意地爱着她们。
所以她跟章小米不一样,她心底没有对父母深深的芥蒂,这件事上,也不像章小米痛彻心扉。
见外出走访的一组汇报完情况,留在酒店的市局同事叙述新发现。
“昨天大堂经理说没有上一家酒店的员工留下来,上午我们走访的时候,发现客房部一个清洁大婶,在上一家酒店工作过。”
“四年前,刘德全死在酒店后,酒店以生意不好,节省开支为理由,开除了一部分人,这位大婶就在其中。”
“大婶之后去写字楼做保洁,后来这家酒店被奥丽雅集团收购重新开业,大婶家里离酒店很近,为了方便,又重新过来应聘。”
“客房部招聘保洁没有简历,直接面试,大婶怕酒店不招上一家的人,隐瞒了情况,只说之前是在写字楼做保洁。”
小朱好奇发问:“你们是怎么让大婶说的啊?”
市局同事指了指身旁面容亲和的年轻男警:“你还不知道小李,套话功夫一流,长得又标致,独得群众信任。”
被提到的小李脸红到耳畔,看着就像老实孩子,哪有心眼。
小朱佩服地比了个大拇指,让市局同事继续说。
“大婶知道我们住在8808,说了一件事。刘德全去世的前两个月,有一天,有个人在同样房间摔倒骨折,幸好有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去了。”
“还说我们住的这间房虽然不是原来那间,但是酒店改建后,这间房方位上离那间房很近。”
“我们去医院查了,骨折的那人叫刘全海,也是上家酒店股东。准确来说刘全海和刘德全是堂兄弟,当年两兄弟一起成立全茂建筑公司,后来以公司名义投资了这家酒店。”
这条意外得知的线索,慢慢捋顺每条信息,缓缓向众人揭示这背后的故事。
这次章小米没有轻易断言,默默跟着谭晏继续去刘家走访。
刘家的别墅在江城寸土寸金的丽泽苑,黑色suv在小区门口登记,物业还得打电话跟住户核实,核实完毕才准驶入。
独栋带花园和游廊的中式大宅,刘德全的儿子在门口候着,极为有礼的跟三人打招呼。
得知刘德全也是冤魂之一,来到刘家的章小米能更理智地观察周围。
走过游廊,踏入大厅,正对大门的是一尊关公像。
这栋宅子是坐北朝南的好位置,这尊关公像也正好是坐北朝南,关公像前摆放的香炉里插着香,炉里香灰不少,看来是日日供奉的。
刘夫人注意章小米的视线停留在关公像上,轻描淡写地解释:“做生意嘛,摆尊武财神,招财进宝。”
“是的,刘夫人您好,今天打扰了。”谭晏应和着,眼神却扫过她紧捏裙摆的手。
不能再用回访的理由敷衍刘家人,谭晏开门见山问:“刘先生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人发生矛盾?”
客厅的年轻女性先开口:“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爸不是猝死,是凶杀?”
谭晏从容不迫,看向这位刘小姐,余光却注意着刘夫人:“尸检报告上刘先生是猝死,但是最近我们获取了一些信息。”
刘夫人放在裙边的手不自然攥紧,语气急切:“有什么信息?昨晚你们就有人过来问,今天你们又来了,有什么信息,难道不能告知家属吗?”
谭晏得到答案,语气平和的安慰刘夫人,却没有透露丝毫。
章小米看着刘夫人的情绪慢慢缓和,不由得想,难道小李也是跟谭晏学的吗?
刘夫人端起水杯,没喝水却深深叹气,语气低沉地回答谭晏的问题。
“他在外面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他也不会告诉我,我不会也不敢去问。”
刘夫人说得克制隐忍。
年轻的刘小姐确是直肠子,厌恶地说:“我爸的事,我们全家都不知道。外面生意做得大又怎么样,一不顺心打老婆打孩子,算什么……”
“小妹。”刘德全的儿子高声打断了妹妹的话。
像是为了缓解气氛,他话头一转,解释得有点多:“警察同志,我爸在外面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包括全茂建筑公司,都是在我爸去世后,我才接手。”
谭晏抓住重点:“您现在已经是全茂的负责人了吗?听说这家公司是您父亲和堂兄弟一起创立的,这种亲戚合伙做生意能如此成功的案例,想必业内都是称赞吧。”
聊家常的语气,让屋里几人稍微放松。
“是的,堂叔生意做的比我爸大,还有其余的产业。我爸走后,他也是好心,让我接手。”
刘小姐:“堂叔对我们一直都很好,我哥接手公司,堂叔也没少花心思。人家对家庭忠实,又不打老婆孩子,该人家发财。”
谭晏赞许地点头,确认道:这位堂叔是叫刘全海吗?”
刘小姐懵懂地点头。
刘夫人把手中的杯子放下,转移话题:“警察同志,他都走了几年了。尸检报告写的是猝死的,就算是凶杀,这几年,凶手也没有害我们,再说你们自己都不确定。”
注意到刘夫人的情绪,几人都读懂她话里的意思,就算有凶手,作为家属,她也不想再追究。
几人也没直言,故意杀人案属于公诉案件,是不由被害人家属意志撤销的,检察机关会代表公众权益,向法院提起刑事诉讼。
所以,一旦判定是凶杀案,不是刘家人可以决定是否追究凶手责任的。
离开的时候还是刘德全的儿子送他们出门。
他帮母亲解释:“我爸生前对我妈伤害很大,但他的死,我们全家都不想的。而且,是警方出具报告说他是猝死的,他死后,逢年过节的祭拜都是我妈操持。但提起以前的事,她心里还是不痛快。”
谭晏点头表示理解,并留了他的联系方式,答应他之后有消息先联系他。
小朱把车从刘家车库开出来,停在路边喊两人上车。
章小米站在车边,抬头看一眼大宅的牌匾——刘府,再回头看一眼对面的宅子,也是刘府。
正好对面宅子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体面的深蓝色西装。
刘德全的儿子看到他,喊了声“堂叔”,章小米没有听见。
她眼皮上偷抹的药水还没干,青天白日,她看见来人身后跟着一个身影,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她见过照片,是刘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