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音离开后,裴时骁的目光不时地投向窗外。
夜色已如墨染,想必知鸢已经沐浴完毕了……
“你与孟音,早日定下亲事吧!”
武安王妃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裴时骁的心上,让他思绪瞬间回归。
“这……这么快?娘,我与表妹不过初次见面,如此仓促定亲,实在是有些不妥。”裴时骁一脸无奈地说道。
“年后你已二十一,阿音也十八,不能再拖延!长安那几位姑娘,实在无暇多做考量。”
武安王妃稍作停顿,继续劝道:“阿音乃孟家嫡女,知根知底,性情温柔娴静。娘已往长安去信,想必你祖母定会喜爱。”
“早日定下亲事,年后寻个良辰吉日完婚。如此,方可彻底断绝皇家的念想啊!”她长叹一声,满脸忧虑。
裴时骁暗自思忖着,定下亲事到正式成亲,至少需要半年多的时间。
目前先打消皇家心思,到时他再寻借口,取消婚约……
以自身为由,尽量无损表妹名声。
“娘……此事,你们做主吧……”裴时骁犹豫良久,强忍着心中不适,黯然神伤地开口。
“若是无事,我先回……”
“阿骁,你今晚留在王府。”武安王妃蓦然打断他的话,“今夜是小年,你必须留在家中!”
“阿骁,娘亦是女人,实在不愿为难一个孤女。孟音刚刚来到王府,你便去与外室厮混……这让她情何以堪!”
言罢,她起身离开,未给裴时骁丝毫拒绝的机会。
武安王妃暗自想着,若是阿骁始终与那外室纠缠不清……
那么,她也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裴时骁默默地坐在厅中,垂眸沉思许久。母妃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他自然是无所畏惧的。
然而,知鸢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抵抗,堂堂武安王妃的手段。
更何况,年节过后,他便要去往北境边城。
届时只留知鸢一人,母亲若想处理一个孤女,实在是易如反掌。
“向明,去府邸告知一声,我今晚有事留在王府,让她早些歇息。”裴时骁无奈吩咐道。
“是!”向明颔首应道,而后疾步前去办差。
然而,当向明来到府邸禀报时,却被月桃告知,姑娘已歇下多时。
知鸢确实已沐浴更衣完毕,却并未如月桃所言,早早歇下。
此时,床幔落下,仅留一丝烛光,她正双腿盘坐于榻上,专心地摆弄着手上的东西。
此乃一支小巧精致的袖箭。
知鸢只让铁匠铺打造出箭匣部件,以及箭矢,内部则由自己组装。
箭矢暗藏在袖中的特制箭匣中,内设机关,一按机括,箭即发出,匣内共有六枚箭矢。
箭匣长四寸,箭长两寸六分,箭杆短轻,箭镞较重,射出后可杀伤三十步内的敌人。
她将袖箭收起,又忙着组装银镯。
镂空的银镯,以宝石点缀,内里插入数支细如发丝的银针,且根根淬满了麻药。
须臾,知鸢将银镯戴在手腕,方才躺下歇息。
虽然这两件东西,对于武功高强之人作用不大,但对付普通人,应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武安王府的客院中。
“姑母,这么早便定下亲事吗?”
孟音差点脱口尖叫出声,幸而强行忍住。
武安王妃点点头,笑道:“你与阿骁的年纪都不小了,是时候定下来。姑母还等着抱孙儿呢!”
“姑母想得真是长远啊……”孟音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讪讪地说。
父亲与母亲让她来金城,千叮万嘱让她与二表哥好好相处,自是与姑母有着同样的想法。
“一切听从爹娘与姑母的安排。”孟音垂下头,轻声言道。
武安王妃见状,喜不自禁。
她一心想与兄长亲上加亲,怎奈安儿早已定下舒苒,她一直心有遗憾。
如今,孟音与阿骁结为秦晋之好,她自然满意。
至少日后,武安王府的内宅后院,不会有婆媳之争。
武安王妃离去后,孟音径自瘫在暖榻上,浑不在意。
反正依着方才二表哥的态度,应是对她无意的。
定亲而已,又非不能作罢!若实在没办法,她大不了逃婚……
洛城,苏太傅的祖籍。
苏老夫人在见到儿孙后,回光返照一日,便与世长辞。
苏太傅出身寒门,父亲早逝后,与孀居的母亲相依为命。
昔日,他状元及第后,承蒙圣上厚爱,许他为太子少傅,后升任太傅。
苏太傅的原配发妻,在苏景辰未满五岁时,便因病去世。
他三年后续弦,为了开枝散叶,同时纳了两名妾室。
如今的苏家,除了苏景辰和苏知鸢这对原配嫡出的子女,还有一名继室所生的嫡子,以及两名庶女。
三日后,苏老夫人的丧仪在苏景辰的操持下,基本结束。
“父亲,您简单用些晚膳吧。”
苏景辰推门而入,因着孝期不能食荤腥,他只端来米粥和馒头。
苏太傅长叹一声,“按照制度,生母离世,孝子需丁忧三年。如今,为父是无法返回长安了……”
“辰儿,你暂且莫要回长安!依此前信中所言,太子殿下应于这两日便会回宫。你且听消息再做决断!”他紧接着嘱咐道。
“父亲,我想今夜沿官道出发,往柱州方向去。若是殿下归来,我可相迎一程,若是出事,我便去柱州一趟。”
苏景辰犹豫良久,终是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无法在此安心等待,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苏太傅沉思片刻,颔首道,“如此也不失为一种无奈之举。你即刻出发,一切小心!”
“是!请父亲保重身体!”苏景辰拱手道别,言辞恳切。
片刻后,换上一身轻便黑衣的苏景辰,裹上黑色大氅,策马离开苏宅,直奔柱州方向而去。
小年夜的子时,洛城忽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苏太傅放下书卷,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他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忧虑重重。
突然,一支利箭朝他直射而来,幸而被暗中守卫的护卫拦下,未有伤及。
然而,顷刻间,从屋檐与墙上纵身跃下几十名黑衣人。
他们有的手持长剑与护卫厮杀,有的持弓射向苏太傅及苏宅内其他人。
“保护太傅!”
护卫们一边抵御,一边护着苏太傅往外冲。
苏太傅武艺不差,在方才利箭袭来之时,已取下长剑与黑衣人拼杀。
可惜,他终究已过不惑之年,又连日守孝,未曾进食,体力难支,且黑衣人出手狠辣。
纵使有侍卫相护,他亦伤痕累累。
“保护夫人与公子小姐离开!”
苏太傅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吩咐。
此时此刻,他已能确定太子殿下定然出事。这些人,是来赶尽杀绝的!
他现在最为庆幸的是,景辰早已离开府宅,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啊……救命啊!父亲(老爷)!”
深夜的苏宅里,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求救呼喊声。
然苏家宅院,地处偏僻,府内人数寥寥。此次事出突然,苏太傅仅从长安带了三十多名护卫。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身手与宫中培养的暗卫不相上下,护卫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
不到半个时辰,苏宅已经彻底恢复平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哭喊厮杀之声。
遍地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染红了覆雪的地面,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无声地诉说着凄惨。
子时过半,曾经高雅清幽的苏宅,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的天空,漫天飞雪仿佛在默默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