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正值腊月二十五。
裴时骁早早地便回到府邸,本以为知鸢尚未起床,没想到她已在用早膳。
“怎地起这么早?”裴时骁坐于知鸢对面,嘴角微微上扬。
他调侃道,“莫不是我不在,小鸢儿孤枕难眠?”
“你要用早膳吗?”知鸢不搭理他的调笑,随意问道。
“自然!我赶早回来,就是要与你一起用早膳的。”
裴时骁说完,直接拿过知鸢面前的碗,自顾自地吃着。
知鸢好似早已习惯了这个男人的不拘小节。她拿过一旁的碗,垂眸继续用着膳。
“昨夜……王府突然有事,我才没有回来的。向明说,你很早就歇息了,并未等我……”裴时骁闷声说道。
“嗯,天气寒冷,有些犯困,便早早歇下了。”知鸢轻声回应。
她对裴时骁的感情萌芽,好似被那夜的酒醉浇灭了。
有些事有些话,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便可忘却的……
裴时骁闻言,心里有些堵得慌。知鸢对他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他就是感觉不对劲。
他已道歉,也送了成堆的礼物。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哄女子,往昔从未哄过……
“几日后便是除夕与新正,我想出去逛逛。”知鸢用完膳,忽然开口。
“不可!”裴时骁立刻拒绝。
或许是觉得话有不妥,他赶忙解释道,“天气依旧寒冷,你的身体实在不宜出门。”
“我的身体,经由薛公子和叶大夫的共同调理,已多有好转。此前的那种疼痛,都许久未曾有过。”
知鸢凝视着他的眼眸,言辞间带着一丝坚决,“我想出去走走,与白芷她们一起,月桃也会同行。”
裴时骁双唇紧抿,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脸色渐渐沉下来。
知鸢也不甘示弱,挺直肩背,倔强地与他对视。
“一定要出去吗?”
许久之后,裴时骁再次败下阵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知鸢微微颔首,“必须出去!”
“那我陪你出去,我们趁着人少的时候,简单逛逛就回来。”裴时骁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自从那晚做出卑劣行径后,他面对知鸢时,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甚至深感心虚。
裴时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女子束手无策,如此迁就。
知鸢轻瞥了他一眼,拿起月桃刚才送来的餐盘,起身去喂雪貂。
那只贪吃的小家伙,一顿能吃掉整盘野兔肉。
“知鸢,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在用着膳呢,你竟然去喂那只畜……那只肥猪!”
裴时骁终于忍无可忍,怒声吼道。
“它是雪貂,名字叫闪电。”知鸢细心地投喂着,淡淡开口,“我又没有拿您的膳食来喂它。”
“……”裴时骁气极反笑,“是我太纵容你了吗?你这女人,现在真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了!
“二爷,您说要陪我出去,且看您是否有时间再说吧。”知鸢在回应他之前的话。
从武安王妃昨日的举动,再联想到裴时骁即将定下亲事。
知鸢不难猜到,武安王妃定是不满他们继续纠缠不清。
此乃人之常情。对于裴时骁未来的正妻而言,武安王妃绝对是一位难得的好婆母。
裴时骁此时也反应过来,这几日母妃定是不会让他来陪知鸢的……
他与知鸢不同,他的父母乃是慈父慈母。
他自幼便是在,父母与兄长的宠溺下长大,自然对亲情极为重视。
一个相识仅三个月的女子,岂能与相处二十载的至亲家人,相提并论……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未到,武安王妃便遣人过来,请裴时骁回府。
裴时骁无奈离去后,知鸢独自坐在窗前,回忆起昨夜模糊的梦境。
雪夜……厮杀……大火……仅是短短的一瞬,她根本看不清听不明。
还有一名策马的黑衣男子,与她此前一般,正被黑衣蒙面人追杀。
她只看到,那名男子重伤坠马,便突然惊醒过来。
须臾,知鸢紧闭房门,独自蜷缩在榻上。近一月未曾感受过的疼痛,再次袭来,且较往日更甚。
她的心,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
而此时,裴时骁正陪着孟音,在金城集市上闲逛。
“二表哥,您若有事,尽管去忙。”孟音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她心里却在暗自冷哼:这个冷冰冰的男人,黑着一张脸,周身散发的冷意几乎要将她冰封!
若非姑母执意要她与二表哥出来闲逛,如此寒冷的天气,她宁愿窝在屋里睡觉!
“不必,权当巡逻了!”
裴时骁双手负于身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他皱眉思忖着,说不定母妃的人,正在暗中盯着他们。
孟音在他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得提起裙摆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前面的男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人在行军赶路呢……
片刻后,实在难以忍受的孟音,佯装口渴,终于在茶楼坐下歇息。
裴时骁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皆在喜气洋洋地筹备着年节物品。
确实热闹非凡……难怪那女人,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出来呢。
仔细想想,她似乎除了药堂后院,真的没有再去过其他地方……
甚至,搬离王府时,她都是从清辉院内,直接坐轿出门的……
“二表哥,二表哥?”
“什么事?”孟音的聒噪声,让裴时骁回过神来,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二表哥,我只是想问问您,对于这门亲事的看法?”孟音心里在咒骂,嘴上却是轻言细语。
裴时骁无奈叹道:“你放心,我自会听从父母安排……至于其他的,你莫要期待过多!”
“不是,二表哥,您误会……”
“你自己回去,我有急事!”
裴时骁丢下这句话,忽然从二楼纵身跃下,仿佛在追赶什么人。
孟音瞪大眼睛,看着顷刻间便消失无影的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玩意啊!谁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孟音猛地灌下一口茶水,努力平复着心中怒火。
“不过,他的武功真是不错,刚才那轻功,咻的一下就飞走了!我要是学会多好啊……”
茶楼的二楼雅间内,只剩下孟音独自悠闲地品茗,不时嘀咕几句。
时间已过未时,长安城,皇宫宣政殿内。
“太子此前来信,说是腊月初已经启程返回。如今已过二十多日,为何迟迟未归?”
说话之人,正是宣崇帝百里治。
年近知命之年的帝王,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两鬓虽已斑白,却不损其帝王威严。
皇帝身旁的总管太监正欲回话,却见前去洛城办差的太监匆匆而入。
“陛下,奴才等奉命去洛城给苏太傅传旨,于今日寅时抵达苏宅,却发现苏宅已惨遭……灭门!”
太监伏地,战战兢兢地悲声禀报。
“什么!苏太傅呢!”宣崇帝霍然起身,怒声喝问。
太监沉痛回禀:“苏家宅院已被大火烧毁,当地官府细查后得知,苏府上下七十二条人命,无一生还……”。
“陛下,太子殿下遇刺,重伤坠落黄河!”
回禀苏宅之事的太监尚未说完,便见一名暗卫闪入殿内,跪地禀报。
宣政殿内的御前太监宫女们,瞬间跪伏一片,叩首不止。
太子殿下遇刺……重伤坠落黄河……
大晟朝,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