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裴时骁前往领罚,裴时安也离开书房,只剩武安王独自沉思。
他这个次子,虽然性情桀骜不驯,但好在孝顺父母,敬重兄长。
阿骁的武功在三兄弟中最为出色,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势不可挡,但脾气暴躁,容易冲动。
此前有他这个父帅压制,后来老大也能将其管住。而如今,他年事渐高,淡出战场,老大也只能坐镇后方……
罢了,阿骁已经成长许多。
他和老大再多加教导,阿骁定会成为真正有勇有谋的裴家军统帅。
只是这次,阿骁为瑞嘉郡主之事上书请旨,实在是轻率之举。
三年前,裴家军战败,陛下同意和亲。阿骁刚刚大胜,便请求让和亲郡主回国,这岂不是对陛下圣断的质疑!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陛下自然不会怪罪武安王府。但世事难料,谁知会不会秋后算账……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裴宅内。
“你不是打了胜仗吗?为何会受此刑罚?”知鸢一边上药一边轻声问道。
“未经商议,擅自做主,我爹生气就抽了我。”裴时骁侧身躺在榻上,仿佛丝毫不觉疼痛。
他犹豫良久,思忖着要不要将徐宛宁之事,告诉知鸢……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知鸢的事,却莫名有些心虚。
还是说吧,待徐宛宁归来,他与之不可能不见面……到时候流言蜚语传到知鸢耳朵里,恐生误会。
“小鸢儿,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说……”
裴时骁转头看向知鸢,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他有意隐瞒了,本欲为其争取正妻之事。
“算来时间,最晚五月,她就能抵达金城。”裴时骁低声说道。
“郡主昔年被迫和亲北齐,现今有机会,自然应当接她回国。”知鸢边说边将药箱收好。
她随即说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和亲之举,本就是郡主的无妄之灾。”
她虽然不识这位瑞嘉郡主,但自古以来,和亲女子,又有几人能在异国他乡得到善待!
最终结局,要么香消玉殒,要么是孤苦终老……
“小鸢儿心怀大义,当真让我钦佩之至。”裴时骁满目赞赏。
他又犹豫着开口:“瑞嘉郡主名为徐宛宁,三岁便随母来到金城。郡主府离王府很近,她与长姐还有大嫂,关系都很好……”
“长姐就是我嫡亲姐姐,裴清瑶,她七年前嫁给了文远侯世子。”他随即补充道。
“照你这么说,郡主与你同岁,那你们岂不是青梅竹马……”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裴时骁急忙打断知鸢的笑言。
知鸢见他如此紧张,便知自己所言不假。
“你们自幼相识,且郡主和亲有你之责,你关心她,乃人之常情。”知鸢说完,便上榻休息。
裴时骁静静看着身旁的女子。她的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一丝醋意,也无半分不悦。
“你一点都不吃醋吗?”裴时骁忍不住询问。
一个女子,知道自己男人身边有青梅竹马的其他女子,难道不应该吃醋或嫉妒伤心吗?
“为何要吃醋?”知鸢转头看向他,“按理说,我才是后来者。你若对郡主有意,就不会有我。”
“早点歇息吧,昨晚一夜未眠,实在困倦。”说完,知鸢亲了他一口,便闭上眼睛入睡了。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你前胸后背皆是伤,万一我不小心碰到你,那又要重新包扎了……”知鸢轻声说道。
“莫再说话,我好困的……”她甚至又往里侧挪了一点。
裴时骁无奈叹息一声,罢了,自己这新伤旧伤交叠,今夜也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徐宛宁,她乃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之人。或许她与知鸢,还能成为朋友呢……
毕竟当年,她虽年幼长姐四岁,却能与之结为闺中密友,就连大嫂,也与她交情匪浅。
武安王府内,清辉院内。
裴时安明日便要与武安王,一同回长安述职。因而,武安王妃特意赶来,嘱咐他几句。
林舒苒不愿打扰他们母子叙话,便借口去小厨房,暂时离开。
须臾,她因些许小事折返,却在听到裴时安的话时,瞬间愣住。
“娘,此次回长安,祖母欲为我安排妾室,我会答应。”
“那此事,你跟舒苒提过吗?”武安王妃的声音传来。
“娘,我如今已二十八岁,尚无一儿半女。爹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有两子一女了。”
裴时安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一股深深的遗憾与伤感。
他接着说道:“在战场上,我看到阿骁受伤时,就下定了决心。武安王府不能后继无人,北境不能无人镇守。”
“我当时就在想,万一阿骁有什么不测……裴家军该怎么办?我的腿脚连骑马都不能坚持太久,何谈打仗!”
“我们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尤其是你爹……他不是盼孙心切,他是担心裴家没人能上战场啊!”
武安王妃哀叹着说道,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我私下问过薛淮,他说舒苒的身体即使养好,至多只能承受一次怀胎生子的痛苦……战场凶险,两个儿郎已是最少……”裴时安沉声道。
林舒苒缓缓转身离去。
待回到内室后,她瘫倒在榻上,泪水簌簌而下。
男子三妻四妾本为寻常之事……
可世子与她成婚八年,除两个未近身的通房丫鬟外,再无旁人,她早已习惯这份专宠。
然而如今,世子却要纳妾,甚至不止一人……她该如何承受!
林舒苒蓦地起身,疾步至柜旁,取出那个白瓷瓶……
“只要我怀有身孕,世子便不会纳妾的……即便为了孩子,他也不会!”
须臾后,林舒苒拭干泪水,前往小厨房,亲自为裴时安做了一碗百合雪梨莲子羹。
她却不知,她在门口的偷听,其实是裴时安所安排……
“安儿,舒苒此番怕是伤心了,你回去好生哄哄她。”武安王妃见门口人影渐远,不禁叹息。
裴时安摇摇头,“舒苒过于看重儿女情长……此次让她清醒也好。”
“我此前选她为世子妃,只因自幼相识,知她性情端庄稳重,可打理好王府内务。然她成亲后,却愈发自矜为小女儿姿态……”
裴时安行至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打梨花,不禁长叹一声。
武安王妃此时亦不好多言,嘱咐几句便离去了。
裴家男子,从不拈花惹草,纳妾规矩严苛,实乃良配。然他们心怀家国,独不沉溺于儿女私情。
直至深夜时分。
裴时安临睡前,喝了林舒苒的一碗汤羹。此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与武安王一样,都是极重规矩之人。他曾立志在百日之内,始终恪守清心寡欲之道。
因此,自国丧开始,他便再未亲近过林舒苒。
直至未着寸缕的妻子贴近,他才终于按捺不住。
待到榻上云雨停歇,林舒苒看了一眼熟睡的裴时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将白瓷瓶内的药,吞入腹中。
依母亲之言,服下此药,只需一次便能有孕,可顺利诞下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