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药堂内一片死寂。
薛淮满眼心疼地望着知鸢,白芷与南星则是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盯着某人的背影。
裴时骁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整个人宛如雕塑,纹丝未动。
知鸢紧握手中的瓷瓶,缓缓走到薛淮面前,轻笑道:“这是白芷费了好大劲才配制的药,莫要浪费了。”
“你们何时来的?”薛淮接过瓷瓶,低声问道。
“在尊敬的裴二爷说,将知鸢的毒暂且放下之时,我们已经在门外了!”
知鸢尚未开口,白芷便已经按捺不住怒气,抢先回话。
“白芷,二爷身份尊崇,岂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置喙的!还不快向二爷请罪!”南星故作斥责。
“裴二爷恕罪!民女罪该万死!”白芷躬身行礼,几近跪地。
裴时骁对她们的言行置若罔闻,缓缓转身看向知鸢。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小鸢儿……我不是那个……”
“二爷,”知鸢轻声打断,“我想在药堂多待一会儿,稍后再回去。”
“小鸢儿,你听我说……”
知鸢无奈叹息一声,“二爷,您无需解释,我没有生气。我也会与闪电说些玩笑话,您可曾见它动怒?”
一只被主人养活的宠物罢了,哪有资格生气呢……
言下之意,薛淮、白芷与南星瞬间心领神会。
裴时骁自然也心知肚明。
“小鸢儿,不是这样的……”
“罢了,今日我便先回去,改日再来药堂吧。”知鸢再次打断了裴时骁的话语。
随后,她俯身抱起闪电,向三人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裴时骁愣了一下,急忙快步跟上。
“薛师父,知鸢不会有事吧?”二人离开后,白芷担忧地问。
薛淮轻笑一声,“如此也好,趁着未深陷其中,早日将心收回。”
他们二人本就不合适。
知鸢所求,乃是独一无二……而裴时骁心中,所装之人实在太多。
他的父母,兄嫂,如今又多了一个徐宛宁。
他们每一个人,在裴时骁心中的分量,都比知鸢要重。
薛淮不禁暗叹:或许知鸢真的是九天仙子,此次下凡历劫,而裴时骁便是她的劫数……
片刻后,裴宅内。
屋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梨花已落尽,开始结果。
屋内却是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知鸢抱着闪电,坐在窗边榻上,垂眸不语。裴时骁则站在她面前,静静凝视着她。
“小鸢儿,我只是见到薛淮如此关心你,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裴时骁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
知鸢抬眸看向他,“外室而已,榻上伺候人的玩意,此乃您的第一次口不择言。多谢您让我想起。”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们说好不提的……”
裴时骁蹲下身,握住知鸢的手,见她没有拒绝,心中瞬间松了口气。
“小鸢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会不想让你解毒呢!只是,徐宛宁中了蛊毒,也需要薛淮……”
“二爷如今还是想让薛淮,先为郡主解蛊?”知鸢问道。
裴时骁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可以让他一起想办法。小鸢儿,此乃我欠徐宛宁的。”
“你的毒,确实难解,且暂时影响不大,而徐宛宁的蛊毒,却是每月发作一次。还望你能体谅我,莫要怪我。”他言辞恳切。
他欠徐宛宁的太多,这是目前他唯一能为之所做的。
“好,我知晓了,您回王府吧。”知鸢轻声道。
裴时骁摸不透她是何意,她似乎真的没有生气。或许知鸢,也是怜悯徐宛宁的遭遇吧……
“我再陪你一会儿,今晚不能抱着小鸢儿入睡了。”裴时骁又恢复了嬉笑模样。
他起身刚准备抱住知鸢,却被其用力一推,一时未察,竟有些站立不稳。
“小鸢儿,你这是……”
“二爷,您身上的香粉太浓,胸前还有女人的泪痕,实在是……脏!”
知鸢说完,抱着闪电离开榻边,径直走向院落的凉亭。
裴时骁心中有些发虚,徐宛宁刚才抱了他一下,想必是那时沾上的……
他正准备去换身衣服,武安王妃却再次派人前来,请他回王府。
不一会儿,向明又送来了许多珠钗步摇,绫罗绸缎,还有一匣银票。
依旧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此时,知鸢坐在亭中的摇椅上,心中不禁自嘲:她的预感还真是准!无论在何时何地,她永远都是第一个被舍弃之人。”
“还有月余……便到七月……”知鸢看着湖中的莲花,喃喃自语。
是她太傻,竟然会相信,男人在榻上的花言巧语……
夜幕降临,陇西,醉月楼中。
“今夜的宴会,设在醉月楼前方的湖心小筑。你先藏身于此,待乱起,贼人落水,再一击致命。”
景岁手持一幅图纸,正与天枢小声商议着。
“你身上的伤,可以入水吗?”她眉头微皱,轻声询问。
天枢立刻颔首,“并无大碍,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他略作迟疑,又道:“要不还是我直接去行刺吧?此次前来的无论是沈家何人,他们皆认识你……”
“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景岁看向他,“丫鬟要进来给我更衣梳妆。”
仅一瞬,天枢便已消失无踪。
不愧是东宫暗卫,藏身之术的确精妙,醉月楼内竟无一人察觉。
许久之后,丫鬟离开房间,待听到景岁的声音,天枢才轻轻落地。
他看到眼前的景岁,只一眼,便立刻转过身去,嗫嚅道:“景姑娘,这样怕是不妥……”
景岁怔怔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身着红色的丝绸露脐上衣,金丝镶边的曳地轻纱长裙,脚踝处挂着精致的金色铃铛,行走间叮当作响。
金色的轻薄头纱长及腰下,红色点缀珍珠的面纱遮住半张脸,眼妆浓艳更显妩媚。
“如此,便是站在兄长面前,他也定然认不出来。”景岁低声自语。
“景姑娘,若是殿下知道……”
“殿下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不是,天枢?”景岁转身看向低头的男子。
“只要无关殿下安危,我自是不会多言一句。”天枢答道。
景岁无奈解释:“如此,一是为了遮掩容貌,二则,长安什么样的高雅琴音没有,西域舞姬才算新颖。”
“你将药洒于我的衣裙之上,我会绕着他们起舞。待药效发作,我便佯装跌落湖中,自然没有证据留下。”她认真嘱咐。
天枢低着头,谨遵其言,只是目光始终瞟向别处。
“我记得暗卫都是喂毒的,殿下如今不在,你的毒……”景岁突然发问。
“我并未服毒,殿下说,轮到我的时候,药不够了……”天枢低头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景岁怔愣一下,笑着又问:“你今年几岁了?何时开始跟随殿下的?我倒是不知晓。”
“十八岁,八岁时被殿下从暗卫营的死人堆中救出,十二岁正式跟随殿下身边。”天枢答道。
“那比我和殿下年长一岁……”景岁轻笑一声,“与殿下相识十载,难怪殿下如此宠你。”
她打趣道:“殿下时常叹息说,天枢那个榆木疙瘩……语气中虽有嫌弃,却又带着几分笑意。”
天枢闻言,不禁咧嘴憨笑。殿下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