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万籁俱寂,宁安堂内,犹如暴雨将至,压抑沉闷。
不久前,随着银针拔出,知鸢吐出毒血,薛淮正欲把脉时,向明却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开口便是:薛公子,二爷请您立刻赶往郡主府,带上七色雪莲。
那一刻,薛淮愤怒至极,直接叫骂出声。白芷与南星甚至拿起扫帚,要将向明赶出去。
然而,唯命是从的向明,竟然准备动手,强行带走薛淮,并命人搜查七色雪莲下落。
直至薛淮指着地上的一摊毒血,扬声告知:滚回去告诉裴时骁,七色雪莲已被知鸢服下!
向明闻言,静默片刻,恭敬地向知鸢行礼后,才带人离去。
“薛淮,你是太了解裴时骁,才如此匆忙地让我服下七色雪莲。”
知鸢吐出毒血,缓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此时,她一边用着药膳,一边随意说道。
薛淮拍案而起,“我真的不懂!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遇到那劳什子郡主,竟如此糊涂!”
“或许是,情之深,爱之切,恐失去,故方寸大乱。”知鸢缓缓开口。
她早已对裴时骁死心,却仍被这个男人的举动,惊得懵了一瞬。
一次又一次,被人舍弃的滋味,实在是……
薛淮长叹一口气,“莫要再想那些不值得的人,我来给你把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薛淮的话语。
“夫人,二爷请您前往郡主府。”向明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有完没完!”薛淮愤然起身,拉开门闩,“没有七色雪莲,什么玩意都没有了,滚回去!”
“夫人,二爷请您速去郡主府。”向明低着头,依旧重复那句话。
“你……”
“所为何事?”知鸢上前,将薛淮拉到身后,“莫不是郡主危在旦夕,等着我去救命?”
“回夫人,二爷只说,请您速速去郡主府。”向明越说头垂得越低。
“我若是不去呢?”知鸢反问。
向明犹豫片刻,低声道:“门外已停好马车,属下会带领侍卫,护送夫人去往郡主府。”
言下之意,若是不去,他们绑也得绑去……
知鸢拦住愤怒的薛淮,以及忙着找家伙的白芷与南星,“裴时骁必定是下了命令,此行非去不可。”
“我陪你去,”薛淮深吸一口气,“我就不信了,裴时骁能用你的性命,去换郡主的命!”
“我们也去!”白芷与南星异口同声地说。
“等一下,”叶大夫匆匆过来,“裴湛已无大碍,你们暂且过去,老夫即刻去寻王爷。”
二爷若是脾气上来,只有王爷或是世子,方可制止。
一炷香后,郡主府内。
“请问裴二爷,您到底有何要事!非得深更半夜,来回折腾人!”
薛淮方一进门,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仰头拱手问道。
“都怨你!”裴时骁怒目圆睁,“你不肯帮宛宁解蛊在先,又擅作主张,用掉七色雪莲!”
“我擅作主张?”薛淮指着自己,脸色铁青,“那七色雪莲是我发现,又亲自摘回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这天山之物,皆是你武安王府的不成!”他质问道。
“休得胡言!”裴时骁怒斥一声。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若是传出去,可让武安王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裴二爷,你到底有何要事?请你干脆利落些,我有些困乏。”知鸢的语气满是不耐烦。
裴时骁强忍着心中钝痛,将徐宛宁中毒一事,简单讲述一遍。
“原本我是想,那七色雪莲先给宛宁救命之用……实在不行,一人一半也可以,没想到……”
“等等!”薛淮蓦地打断,“这江湖游医说什么,你竟然全信?”
裴时骁叹了口气,“谷神医确实帮宛宁暂时压制了蛊毒,这个月初,她并未发作。”
“难道不是因为吃了解药?”薛淮嗤笑一声,“郡主可真是神通广大,连七色雪莲都知晓。”
他说完,竟不顾礼数,径自往内室走去,直接给徐宛宁把脉。
谷神医偷瞄一眼,幸好郡主有先见之明,此刻是真的昏迷。
薛淮收回手,眉头紧锁。徐宛宁确实是再次中毒,但量微,不致命。
然而,却致蛊毒提前发作,脉象极其怪异,倒像是真的垂危……
“小鸢儿,宛宁确实危在旦夕,我才于深夜请你过来的。”
裴时骁的沙哑声音,让薛淮瞬间回过神来。
“郡主病重,府中那么多神医,你让知鸢过来做甚!”他冷声质问。
知鸢看向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难怪裴时骁心疼成这副模样。
谷神医见裴时骁难以启齿,上前拱手回答:“七色雪莲既被夫人服下,那便借夫人一碗血,救郡主性命。”
刹那间,屋内一片寂静。
薛淮如遭雷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时骁。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要用自己女人的鲜血,去救别的女人……
知鸢同样没有想到……
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会为了其他女人,如此行事。
“裴时骁,我的血,你要不起,徐宛宁更不配。”
知鸢回过神来,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准备离去。
“小鸢儿,”裴时骁声音嘶哑,“裴湛救你回来,却是我将你精心养好,你承认否?”
知鸢脚步一顿,未有回头,“我自然承认,此乃我欠你的。”
事实如此,若非裴时骁那如流水般的珍贵药材,膳食炭火,她根本熬不过数月寒冬。
“那好,你救徐宛宁一命,权当还了我的这份恩情……”
裴时骁缓缓走上前,目光直直地盯着知鸢。他的眼眶通红,喉咙仿佛被东西堵住,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知鸢抬手打断薛淮等人,直视着裴时骁的眼睛,“我赐徐宛宁一碗血,自此以后,我与你,两不相欠,是否?”
“你不再欠我,而我却欠你……”
“不必,”知鸢轻轻摇头,“我要的是两不相欠,再无瓜葛。你若同意,这碗血,我赐予你们。”
“徐宛宁似乎等不了多久了?”她继续刺激着,犹豫不决的男人。
“二爷,郡主实在危险。”谷神医在一旁小声劝道。
“好……两不相欠……”裴时骁犹豫了良久,黯然神伤地开口。
两不相欠也好……他与小鸢儿重新开始,再无关救命之恩。
“还有,请你向苍天立誓,以你最重视的家人起誓。若是他日,你再纠缠于我,那便万箭穿心。”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让脸色惨白的裴时骁,踉跄地后退几步。
“小鸢儿……”
“莫再如此叫我。即刻起誓,我随即放血。否则,哪怕是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们碰我分毫。”
知鸢说完,取出随身携带的鸢尾花匕首,静静地看着裴时骁。
谷神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徐宛宁再次吐血。
裴时骁终于闭上眼睛,将誓言一字一字地挤出口。
他不信苍天,只信自己……
“好!裴时骁,自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话音刚落,知鸢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左手腕,鲜血瞬间涌出,流入白瓷碗中。
“小鸢儿,划破指尖就好,你快停下来!薛淮,快止血……
“裴时骁,你这副嘴脸真恶心。”
知鸢面带讥讽,随手扔掉匕首。
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竟直接插入桌案。
薛淮迅速上前为她止血,白芷与南星熟练地包扎。
知鸢端起盛满血的白瓷碗,走向榻边,“郡主,不知我的血,你是否可以撑住。”
她敢赐,不知徐宛宁可有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