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绥,你真是愚蠢至极……”
女子檀口轻启,她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冷冽而刺骨。
她的双手缓缓覆于小腹,这里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薛淮之言,她虽然混沌不醒,却听之甚清。
这个孩子,带走了她的醉骨余毒,让她从“知鸢”,重新变回百里绥。
她起身下榻,步履轻盈,丝毫没有虚弱之感,甚至额头的伤口,也未曾影响她半分。
内力磅礴的感觉,真好啊……
百里绥执起茶杯,掌心一握,茶杯瞬间化为粉末。
“恢复六成……”
她转身走向窗边的桌案,指尖在白芷颈间一点,随后俯身将其抱起,轻轻放于榻上。
突然,房门被推开,南星看到立于榻边的女子,脸色一喜,“知……”
仅说一字,她便昏倒过去。
身后一只手立马拎着她的衣袖,将她直接放在地上,随手关门。
“殿下!”
一道黑影忽然闪身上前,双膝砰的一声跪地,叩首于百里绥脚尖。
“天枢,先把南星放到榻上。”百里绥轻拍了一下天枢脑袋。
“是!”天枢感受到熟悉的动作,声音带着轻颤。
他起身上前,拎着南星的胳膊,将其拎至榻上。
“天枢,她是姑娘……”
百里绥无奈叹息,而后随意地坐在桌边,默默看着自己的贴身暗卫。
依旧是一袭黑色劲装,身形好似比此前更修长,面容俊美,却略显沧桑,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
“天枢,自去年九月初六一别,已十月有半,你高了点,瘦了些,脸也似乎粗糙了。”
天枢跪行至百里绥膝边,声音看似平静,但仍有些颤抖,“属下该死,未能护殿下左右。”
“你的殿下,忽然变了性别,你难道不奇怪吗?”
“殿下是龙是凤,于属下而言,无关紧要。殿下永远都是主上,属下只知生生世世效忠。”
天枢偷偷瞄了一眼,自家殿下的寝衣下摆,却不敢直视容颜。
百里绥指尖轻点桌面,她自然不惧天枢的叛变。
但凡,这家伙眼神有一丝不对,她即便未完全恢复,亦可拧断其脖子。
“属下若有异心,无需殿下动手,属下自己将脖子拧断。”天枢叩首。
他的额头与冰冷的地面接触,发出“砰砰”的声响。
百里绥拍了拍天枢的头,他便乖乖站起身,一如往昔。
主上与暗卫,如同本尊与影子,生死在一起。生时誓死保护左右,死后为主陪葬。
天枢自十二岁起,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如今已有六年之久。
仅此一次,因任务特殊,她只能交由天枢。没想到,竟差点……
“殿下,是何人伤您,属下立刻去杀了他!”天枢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愤怒。
百里绥轻抚小腹,“孤,今日失去了一个孩子,才三个月大……”
“砰!”又是膝盖砸地的声音。
这次的声音更加沉重,天枢仿佛要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属下该死!未能守护殿下身边!”
天枢伏地叩首,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将伤害殿下之人,挫骨扬灰。
“早便告诉你,轻点跪……”百里绥叹了口气,“其余诸事,暂且不提。一日内,将金城之事结束。”
天枢起身,不敢再多问此事。殿下说话,他认真听,向来如此。
他又简单禀报了苏家兄妹之事。
“苏姑娘暂且无碍,苏公子至多两三日即可抵达金城。”
“胡闹!”百里绥脸色一沉,“青楼风尘之地,岂可久留!”
太傅灭门惨案,不是秘密,她已然知晓。太傅仅留一双儿女,即便不论昔日情份,她也得保住。
“殿下,金城至陇西,快马加鞭至少六七日。不妨等苏公子抵达,殿下事情了结,再去接苏姑娘。”
天枢低声道:“此时,殿下玉体不宜连日奔波。而属下,决不可再离开殿下一步。”
言罢,他又准备跪下。
“行了,”百里绥抬手,“那便等景辰过来再议。先将金城事情结束,再去接知鸢,一起去趟洛城。”
“属下该死。”天枢又低头请罪。
百里绥扶额叹息。
“属下该死”这四个字,天枢每日都要说上几十次……
“属下正月曾来过宁安堂,还问过这两名医女。那时若能寻到殿下,也不会让殿下受此大罪。”
“不怪你,谁能想到,大晟朝的东宫太子,竟会是一个女儿身。”百里绥淡淡开口。
“属下还该死……”
百里绥看向天枢,心中思忖着,要不要将他的嘴巴缝起来。
“属下在醉月楼,与苏姑娘共处一室月余,仅隔一面屏风。她还曾为属下上药。”天枢道。
“事权从急,无需计较太多。”百里绥起身,天枢赶紧上前搀扶。
她明白天枢心思,暗卫的人与心,都属于主上。
一个是未来太子妃,一个是太子贴身暗卫。都是她的人……
待景辰抵达,接到知鸢,她再将身份之事,详细告知,免得一一解释……
“殿下,有人过来,武功较弱。”天枢低声禀报。
“无碍,或许你还认识呢。”来人应是薛淮。
至于裴时骁,且不说要去寻查刺客之事,仅凭失子之痛,他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知鸢,”薛淮轻轻叩门,“我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请进。”
百里绥看了一眼天枢,他立刻让白芷与南星苏醒。
“少侠?你怎会在这?”
“这个男子是谁?”
薛淮,白芷与南星,三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此乃我的师弟,今日寻到了我的消息,方才过来。”
百里绥看向薛淮,微微颔首:“多谢你为我彻底解毒。”
“你……你恢复记忆了?”
薛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知鸢,却又不是……
明明脸一模一样,举手投足,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尊贵威严,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完全恢复,我们暂且回小院。”百里绥尽量放缓声音,收敛了气势。
没办法,她做了十六年的太子,仅为十个月的知鸢,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与心性,实在难以改变。
更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废人,与武功极高的强者,自然不同。
百里绥轻抬双臂,天枢低头为她穿上外衫,两人间默契十足。
五人顺畅地走出王府,回到小院。
薛淮告知,今夜武安王府,噩耗接踵而来。
世子妃失子,昏迷不醒,王妃不堪打击,同时昏厥。
武安王静坐于祠堂,不见任何人。
裴时安与裴时骁,这对同时失子的兄弟二人,带着沉痛,去处理今日两拨刺客之事。
“那个,我们应该叫你什么名字?”
白芷见到如今的知鸢,竟会不自觉得紧张,不敢再似此前那般随意,
她紧张地搓了搓手,试图缓解这种奇怪的氛围。
“知鸢,便可。”百里绥缓声回道。
这三位都是心思纯善之人,然她的身份,此时不可随意告知。
“这位少侠,要不今夜随我去宁安堂将就一下吧,有事明日再议。这间小院只有三个房间……”薛淮提议。
“不必,”百里绥婉拒,“师弟稍后自有去处。你伤势不轻,早些休息。”
月黑风高之夜,她与天枢,自然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