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南山别苑,大雪纷飞。
百里绥阔别长安,一年又三月,终于在漫天飞雪中,再次归来。
“属下参见殿下!”
“微臣参见殿下!”
三十六名东宫暗卫,以及皇城司副都使凌肃,齐齐跪地叩首。
“起。”
百里绥身穿一袭金丝滚边墨色暗花锦袍,黑发束起以白玉冠固定,端坐于厅中。
“孤离开长安城一年有余,尔等辛苦了。东宫如今修整得如何?”
“回殿下,皇后娘娘月前派人大修东宫,从内到外,堪称富丽堂皇。”暗卫天璇禀报。
“如今,只余明德殿内,尚未修整完毕,皇后时常亲自前来督促。”他随即补充道。
“那便等明德殿修整好之后,孤再回宫。册封大典定于腊月二十六,此日不错。”
百里绥看向凌肃,“皇城司都使可以慢慢病逝了,你这个副都使,做得已然够久。”
“微臣明白,两个月内,皇城司定当尽归您麾下。”凌肃认真道。
皇城司,执掌宫禁、宿卫周庐、刺探情报,乃直属于帝王之机构。
“最近几日,你去寻一下那钦天监正使,看是否可用?若是不识时务,换一个。”百里绥随意说道。
当年便是那老头,断定她为紫薇帝星降临,说话好生中听。自然,她的国丧之仪,亦办得体贴……
“你们暂且回去,天枢,你挑十个暗卫留下,过几日与孤去皇陵。”
“属下明白。”天枢应道。
“殿下,”凌肃突然上前禀报,“近半年来,长乐公主一直在寻找景辰,几乎派出所有公主府的人。”
“景辰?”百里绥眉头一皱,“他什么时候惹到百里月了?”
“微臣尚且不知,长乐公主这半年实在低调,甚少出府。”凌肃回答。
“罢了,无需理会百里月,待孤回宫后,第一个处置她。”
毕竟,无论血燕,还是清茶,皆是百里月亲手送上。
一个便宜表妹而已,顶了她的名字十七年,无需再留。
夜幕降临,大雪依旧未停。
南山别苑,明面为一富商所有,实际上是东宫地盘。
百里绥当年选择此处,其实是看上了这里的天然温泉。
一路奔波五个月,从夏到秋,如今已是寒冬腊月,终于又回来了……
百里绥慵懒地坐在温热池水中,如瀑青丝随意散落于身后,香肩半露,双眸微阖。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威严清冷的东宫太子,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绝色无双的女娇娥。
“天枢。”
“属下在。”天枢闪身上前,单膝跪地,低垂着头。
“你让暗卫皆进入屋内,如当年在东宫一样。外面天寒地冻,孤如今就这些人,经不起折腾。”
“是。”
“你如景辰一样,去洗个热浴,莫再用冷水冲澡。”百里绥轻声道。
“多谢殿下,属下片刻就好。”天枢闪身出去。
百里绥端起牛乳茶,蓦地想起了裴时骁……那牛乳与万寿果甜羹。
她的目光落于自己胸前,此处与之前一马平川的模样,大不相同。
看来,暂且还需裹上几圈……
“殿下,苏姑娘求见。”天枢突然折返禀报。
“你没告诉她,孤在沐浴吗?”
“属下已经告知,但苏姑娘请属下通传,说……想为殿下侍浴。”天枢低声回答。
百里绥顿时沉默不语。
她因身份特殊,自幼沐浴,皆是由海嬷嬷一人服侍。
莫说宫女,母后连太监都不允许近身伺候她,生怕露出破绽。
“罢了,让景岁进来吧。”百里绥略作思索,还是同意。
她的身边,总会有多人侍奉,一切都需要慢慢习惯。
“参见殿下。”景岁跪地行礼。
“免礼,”百里绥叹了口气,“你如今倒是愈发拘束,当时偷跑出府,追着孤去柱州的劲头呢?”
景岁闻言,心中一片酸涩。
那个时候,她还是苏知鸢,太傅嫡长女,圣旨钦定的太子妃。
然而如今,父亲已然离世,她流落青楼数月……早已肮脏不堪,唯恐辱了殿下清誉。
百里绥看到景岁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温柔娇俏的小姑娘,如今变得这般小心翼翼,愁眉不展,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景岁,孤曾应允过,此生定会护你周全,金口玉言,不会改变。”
百里绥轻笑一声,“待孤登基,将与你郡主身份,届时你可逍遥自在,亦可留于皇宫。”
“殿下……”景岁声音带着哽咽,“臣女此生,只求陪伴于殿下身边,不在乎任何名分。”
百里绥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景岁……孤为女子,无磨镜之好,你……”
“殿下,臣女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以婢女之身,陪伴殿下。且臣女本就身体有疾……”
景岁突然伏地叩首,急声解释,身子微微发颤。
“快起来,日后无需跪孤。”百里绥无奈叹息。
这姑娘,在青楼数月,定是受到不少折磨。
服毒几个月,幸好天枢提前自青楼当家那里,取出解药,方才无事。
“为孤侍浴吧。”百里绥转过身,露出后背的疤痕。
“殿下!您的伤……”
“无碍,皆是十岁之前的。”百里绥淡淡开口,“所以景岁,蝴蝶艳丽,总比孤这伤痕好看得多。”
“日后,莫要轻贱自己,景岁如湖中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至于身子,总有其他方式寻乐,无需在意。”
百里绥不会安慰姑娘,只能尽量斟酌措辞。
她不想见到黯淡无光的景岁,还是喜欢那个,眼中有光的苏知鸢。
“殿下所言,臣女谨记,日后定不会再自怨自艾。”景岁眉眼带笑,专心侍浴。
“殿下,您以后会娶皇夫,选秀纳妃吗?”
须臾,景岁鼓起勇气,轻声询问。
百里绥颔首道:“皇夫,自然是要娶的。至于纳妃嘛……有待考虑。”
“帝王选秀纳妃,乃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然孤纳再多人,孩子还是自己生。”她随即解释。
百里绥托腮叹息。于此方面,她恨不得自己为男子之身,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那么,殿下觉得兄长如何?可能入了殿下慧眼?”景岁试探着开口。
“景辰?不行,谁都可以,唯有景辰不可!”百里绥当即否决,竟无丝毫犹豫。
“为……为何?兄长容貌出众,长安甚少有男子可及,且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文武双全。”
景岁怔愣一瞬,面露不解。
“景辰伴读于孤十余载,才华能力自是毋庸置疑。日后,他定是要给孤做丞相的。后宫不得干政啊……”
百里绥长叹一口气,心中亦是觉得可惜。
关于景辰,她曾将其视作皇夫的第一人选。
景辰的容貌气度,自是无可挑剔,且出身清贵,为太傅嫡长子,与她算是青梅竹马。
况且,太傅因她满门被灭,日后她定是要为太傅封爵的。
如此一来,景辰爵位加身,家族却无丝毫势力,她无需担心外戚专权。
景辰,实在是皇夫的最佳选择。
然而,她纠结许久,还是觉得丞相之位,更适合景辰。
前朝政事,自然要大于后宫。
景岁闻言,嘴角轻扬,若是兄长知晓殿下想法,怕是要满怀伤心了。
兄长心悦殿下,她很早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