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暂停,百里绥起身,自温泉池中走出。
身形修长,身姿婀娜,浴后娇颜胜仙姝,肌肤如雪映红珠。
景岁低头上前,轻轻为百里绥擦拭身上的水珠,为其穿上柔软曳地的大红色寝袍。
“头发无需擦拭。”
景岁抬眸间,百里绥已用内力烘干了满头青丝。
“殿下,苏公子求见。”
沐浴完毕的天枢,换上一袭黑色暗纹劲装,显得精神许多,低垂着头,轻声禀报。
“让他去外殿,孤稍后便来。”百里绥随口吩咐。
这两兄妹,大晚上的不睡觉,怎地都往她这儿跑……
须臾,身披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的百里绥,端坐于暖榻上,聆听苏景辰的请罪之言。
“倘若当初微臣知晓,长乐公主乃是下毒之人,定当取其性命,而非仅让其昏迷……”
“先起身回话,”百里绥指尖轻点着案面,“如此说来,百里月,倒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微臣不识什么救命恩人,只知长乐公主是毒害殿下之凶手。”苏景辰起身坐下回答。
百里绥的目光,落在一旁正襟危坐的男子身上。
景辰终于褪去黑衣,换上与往昔一般的白色锦袍。
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眉目温润,气度高雅,俊逸如谪仙。
一看便与她们这些,在炼狱中苦苦挣扎的人不同。难怪百里月,会如此疯狂倾心之。
“仿若自五六岁起,百里月便时常来寻孤。原来,孤只是幌子啊……”百里绥幽幽开口。
“殿下,微臣对长乐公主,从无半点心思,也未曾与之多言。”苏景辰赶忙解释。
“微臣伤重的五个月里,皆是一名太监近身伺候,长乐公主没有碰过微臣分毫。”他随即补充道。
百里绥轻笑一声,“百里月对你应是真心实意,故而不忍强迫于你。”
若换成她,自己心悦之人在侧,早已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免得日长梦多。
“殿下……”
“景辰,”百里绥蓦地打断,“孤不管你对百里月有无心思,她的性命,孤非要不可!”
“自孤记事以来,便对这位胞妹疼惜有加,可她却亲手下毒!即便是母后威胁,她亦是帮凶!”
百里绥声音冷冽,“景辰,你若坏孤之事,莫怪孤不念太傅情面,不顾与你多年情份!”
“殿下,微臣只忠于殿下一人,愿亲手解决长乐公主。”苏景辰抬头直视天颜,语气认真。
“这倒不必,孤受毒折磨十月,总得让她感受一番。”
百里绥看向苏景辰,“你与孤相识相伴十二载,乃孤之左膀右臂,孤自然信你。”
“方才孤气急攻心,语气重了些,莫要往心里去。你与景岁,孤不希望与你们生分。”
百里绥见苏景辰的脸色苍白,眼眶微红,无奈安慰道。
景辰曾言:微臣愿做殿下的掌心家宠,纵使骨化形销,此生唯愿守护殿下左右。
此话,她一直都记得……
“有殿下这句话,微臣死而无憾。”苏景辰终于展露笑颜。
他随即请求:“殿下,可否让微臣陪您一起去皇陵。景岁留于此处,定然不会有危险。”
“行,那便一起去。”百里绥应道。
“殿下稍等片刻……”苏景辰突然起身匆匆行礼,大步往外走。
少顷,他端来一碗汤药,闻着倒是清香甘甜。
“殿下,此乃补血益气,驱寒暖胃之药,亦可安眠,微臣侍奉您用些。”
“好,坐下吧。”百里绥拍拍身边的暖榻。
苏景辰唇角含笑,坐于榻上,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侍奉汤药。
百里绥亦是面带微笑。多年来,景辰时常这般温柔地哄着她进食、喝药。
每次她遭受刑罚,母后只会为她上一次药,其余皆是海嬷嬷。
她心中难受悲痛,总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蜷缩在榻上,不吃不喝。
每至此时,景辰皆会入宫,温柔细心地哄着她,多用些膳食,侍奉她服下苦兮兮的汤药。
她五岁与景辰相识,直至十岁,一直如此。
似乎是那时起,景辰拿起医书,开始钻研医理,为她调理养身。
“殿下,您再用些玫瑰花茶,此药虽然不苦,但也有些许药味。”
苏景辰的轻声细语,让百里绥纷飞的思绪瞬间回归。
“景辰有心了。”百里绥浅饮几口玫瑰花茶。
“我失子已近五月,一路上,但凡条件允许,你便亲手熬制汤药,早已养好了身子。”
此乃她第一次,与景辰提及此事。
苏景辰接过茶杯,轻声道:“殿下应好生将养一月的……事发一日,您便骑马赶路,又连日奔波,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折腾。”
殿下不在意,他心疼得厉害……
“孩子才三个月大,是个男孩,可惜化为了一摊血水……”百里绥喃喃道。
此时,苏景辰只觉心如刀绞,自殿下十岁起,他再未见到殿下,如此脆弱的一面。
“殿下,您与那孩子缘分过浅,日后您会再有孩子的。殿下必定会,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百里绥笑了笑,“景辰啊,你是否忘记了,朕与其他帝王不一样,无法让嫔妃有孕。”
苏景辰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确实如此。殿下的孩子,只能由殿下自己生育……
“时候不早了,你且去歇息吧。孤如今感觉甚好,此乃景辰之功。”
言罢,百里绥轻轻拍了拍苏景辰的肩膀,起身走向内室。
如此貌若谪仙,能刚能柔,可游刃于前朝政务,又可娴熟下厨之人,实属难得……
丞相亦或皇夫,最终还是丞相占于上风。
百里绥离开后,苏景辰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殿下,愿意碰他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内。
八岁的百里稷,正在太监与宫女的伺候下,试穿着太子朝服。
杏黄色的蟒袍,乃是尚衣局用最好的绸缎缝制,上面的花纹刺绣,皆是以金丝点缀。
然而,百里稷的身形较矮,且过于肥胖,穿此蟒袍,丝毫不像真龙,反而更似一条蚕蛹。
如此,皆是皇后之功。
皇后心疼幼子,不仅在膳食上有求必应,甚至不让百里稷习武,生怕其受伤劳累。
八岁的年纪,但凡出门,不是撵轿便是宫人抱着。
“母后,儿臣不喜欢这个,儿臣要五哥的朝服!”
百里稷将身上的蟒袍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甚至还踩了一脚。
“稷儿乖,”皇后柔声安慰,“黄色乃是尊贵之色,你五哥那黑暗暗的衣裳实在难看。”
“那为何五哥穿上黑金蟒袍,却是那般好看!定是尚衣局的那群人,有意糊弄孤!”
承蒙于皇后的日日教诲,百里稷这一声“孤”的自称,熟稔而自然。
“你五哥哪里好看了?一年到头的衣裳,皆是深色,阴森森的。”
言罢,皇后接过蟒袍,亲自为百里稷穿上。
因绥儿出生孱弱,早早夭折,她在养育稷儿方面,甚是小心。
一切珍贵的食材,每日供应,她从不会在膳食上苛待稷儿。
即便兄长也曾隐晦提及,稷儿过于圆润,她也不甚在意。她不能让稷儿再步绥儿之路。
稷儿不愿习武,她也不勉强。反正有那么多的暗卫与侍卫保护,何必冒此风险。
她不愿理会此等琐事,只要稷儿好好地活在她眼前,已是足矣。
“稷儿,东宫已修整完毕,一砖一瓦皆是世上最好,静待母后的稷儿,入主东宫。”
皇后将百里稷紧紧搂在怀中,声音温柔带着由衷的喜悦。
稷儿是绥儿的转世托生,是她此生此生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