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之末,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明明燃烧着炭盆,百里月却依然觉得寒冷刺骨。
谦谦君子,端方雅正,此乃长安众人对苏家嫡长子的赞誉。
然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明明相貌一样,口中竟说出如此话语……
肮脏之物……被她碰过便肮脏?恶心……景辰竟然觉得她恶心!
“你不是景辰,他不会这般,他是清风霁月的清雅公子……”百里月低着头喃喃自语。
“长乐公主,微臣尚有要事,在此恭送公主。”苏景辰拱手道。
清风霁月的清雅公子……那是因为殿下喜欢,仅此而已。
突然,一名公主府侍卫匆匆进来,拱手禀报:“公主,太子殿下有请。”
百里月身子一僵,她只顾着景辰,竟然忘记太子皇兄……
那毒药是她亲手所放,一半在太子皇兄的玛瑙金汤勺上,一半在清茶的茶杯沿边。
她不知道是何毒,母后只说,那份毒药,要么太子皇兄服下,要么进入她的口中。
她不想害太子皇兄的,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高高在上的嫡出公主,如此尊贵的生活,她舍不得丢弃……
与此同时,东宫内。
“孤要回去……”
“啪!”
“孤要……”
“啪!”
百里稷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双手捂着脸,吐出一口血沫,里面还夹杂着两颗牙齿。
“五弟真是不懂尊卑,一个皇子,竟口口声声自称孤。”百里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百里稷叫嚣道:“你既然已死,为什么还要回来!母后说了,你是个废物贱人,孤才是太子!”
他的食指被五哥折断,又挨了两个耳光,身体惧怕,但心里依然不服气。
自他记事起,母后只宠爱他一人。
虽然母后表面上对五哥温柔客气,但私下里,皆是称呼其废物贱人。
但凡是他看中的东西,即便五哥再宝贝,母后也会千方百计拿到手。
他有母后撑腰,才不会怕五哥!
“嘴巴倒是挺硬……”百里绥自天枢手中拿过细鞭,随手挥下。
“啊!母后救命啊!”
“贱人!母后知道定会杀了你!”
然而,片刻后……
“五哥,我错了,饶命啊,我才是废物贱人……”百里稷双手抱着头,蜷缩在墙角,痛哭流涕。
百里绥扔下细鞭,“九弟,你的心里应当在盘算着,如何让母后将孤大卸八块吧。”
百里稷身子一颤,哭声停止。
他当然要报仇雪恨,他是母后的心头肉,怎可被这贱人欺负!
百里绥脚尖轻踩着那张肥脸,“俗话说,长兄如父,孤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自有教导幼弟之责。”
“九弟,自今日起,你便好生待在东宫,这可是母后精心为你修整的,不住可惜了。”
“孤……我不要!我要回未央宫!”
百里绥看向天枢,“你寻两个可靠之人,贴身照顾九皇子,一日三餐,青菜馒头即可。”
“是,属下明白。”天枢应道。
“九弟,你已经胖成肥猪,父皇特意交代,要孤为你减重。”百里绥踢了一脚,语重心长地说。
“啊!好疼,手指好疼!“百里稷抱着右手,痛哭出声。
“抱歉,孤忘了此事。”百里绥眉梢轻挑,“八岁的男子汉,这一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她这般年岁时,不是被鞭笞,就是被金针扎,不也熬过来,长大成人了。
同样都是亲生孩子,她能承受,凭什么百里稷受不得……
“殿下,殿中省挑选的太监宫女以及嬷嬷,全部在外等候。”天枢禀报。
确切地说,是为九皇子挑选的。
百里绥自然也明白。这些人可是母后精心挑选,在此等候迎接新太子。
没想到,等来了她这个旧太子……
“你让凌肃亲自去挑选,这方面他有经验。尤其是挑个好的太监,日后可为总管的。”百里绥吩咐道。
宫中诸位皇子,皆有自幼跟随身边的心腹太监,唯她没有。
她身边的小太监,隔三差五便会被无故更换。
母后对外直言,她过于挑剔,对那些太监不甚满意。
“是,属下立刻着人去安排。”天枢闪身离开。
“殿下,长乐公主在殿外等候。”天璇进来禀报。
百里绥转身坐下,“让她等着,你派人通知尚衣局,为孤裁制衣裳,还有暗卫的衣服,全部重做,一应用最好的布料,多做几身。”
“再派人去尚食局,今夜备宴,孤与你们同饮,以庆新生。”
“是,殿下。”天璇领命退下。
少顷,瑟瑟发抖的百里月,缓缓走入殿内。
“月儿……给太子皇兄……请安。”
“一年未见,长乐公主连基本的规矩礼数都不懂了?见到孤,竟直挺挺地站着?”百里绥语带笑意。
百里月慌忙跪下,低声道:“太子皇兄恕罪,从前您免了月儿的礼数,因而……”
“你也知道是从前啊……”百里绥看向她,“长乐公主以为,如今还能与从前一样吗?”
“月儿不懂,太子皇兄此话何意,您安然回宫,月儿欣喜万分。”百里月似乎喜极而泣。
她轻泣道:“自太子皇兄出事,月儿不愿相信,日日求神拜佛,为皇兄祈祷平安。如今皇兄无事,月儿此心终于落下。”
百里绥凝视着泪雨涟涟的女子,这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还真是我见犹怜。
百里月的眼泪为真,脸上的欣喜似乎也是真心……
不愧是皇宫女子,耳濡目染嫔妃的争宠手段,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罢了,孤不愿与你叙旧,也不想论真心与否。至于孤所中之毒,如今也无证据,是你所为。”
百里绥的话音刚落,明显看到百里月轻舒一口气,绷紧的身子瞬间放松。
百里月低头轻拭着眼泪,此时确实感觉如释重负。
太子皇兄没有证据,且她终究是其同胞妹妹,那么多年的情份,皇兄不可能对她下手。
况且,她到底是嫡出公主……
百里绥蓦地笑出声来,“不过,孤是储君,说你有罪,你便不无辜。”
言罢,她突然闪身至百里月身边,俯身掐住其后脖颈,猛地砸向地面。
“啊!”
“百里月,当初那毒,不管是否为你所下,孤皆算在你头上!”
“太子……皇兄……我乃嫡公主……”百里月额头流着鲜血,脑袋晕乎,艰难地开口。
“你若不是嫡公主,还不配孤亲自动手呢!”
百里绥说完,自袖中取出一个碧绿瓷瓶,单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进百里月口中。
随后,如同扔垃圾一样,将其甩到一边。
“呕……”百里月拼命作呕,却无法将药物吐出来。
“太子皇兄,你……你给月儿吃了什么东西?”
“孤也不知,随手所制,不过,孤特意寻死囚试过,死不了,至多日日如虫蚁啃咬而已。”
百里绥一边解释,一边净手。
百里月连连摇头,“母后定然不会允许的,太子皇兄怎可残害手足!还有父皇……”
“母后自顾不暇,九弟尚在东宫承受教导呢。”百里绥略作思索,“父皇理会过你吗?”
百里月瘫倒在地,喃喃自语:“我是嫡公主,你不可以滥用私刑……”
“天枢,你且去告知公主府,自今日起,长乐公主在东宫住上几日,好与孤共叙兄妹情。”
百里绥不再理会地上的哭诉,转身吩咐。
她这个嫡亲兄长死而复生,亲妹妹因欣喜赖在东宫几日,谁人敢多言!
更何况,昔日她是如何疼惜长乐公主的,众人可是看在眼里。
一步一步来,先是便宜妹妹,再是亲舅父,最后请父皇母后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