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悄然而至,仲夏来临。
长安的石榴花盛开,美不胜收。
诗赋有云: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然而,石榴花娇艳欲滴,却不及东宫那一位女娇娥,雍容华贵。
五月初一,夜幕笼罩下,东宫明德殿内。
百里绥兴致使然,时隔九个月再次换上了女装。
一袭华丽的曳地石榴裙,腰间用一条金色丝带束缚住柳腰,更显出不盈一握的柔软。
她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发间斜插一支金凤镂花长簪,宛如九天神女降临凡间。
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绝世容颜……
此刻,她正立于东宫明德殿,那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前。
“好看吗?”
百里绥的目光,落在铜镜里如“小呆瓜”一样的男子身上。
天枢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百里绥轻笑一声,调笑道:“这段时间诗词没有白念,如此称赞女子,甚是中听。”
“殿下……”天枢走到她身后,颤着手揽上那不盈一握的柔软。
“整整四个月,属下仅侍寝三次,四月初八那夜,被苏大人打断,殿下再未提及。”
天枢将怀里的女子搂得更紧些,温热的唇贴于女子耳畔,轻声细语。
“殿下,属下今夜想侍寝……”
他只是想趁着,殿下身边仅他一人之时,可以多与殿下耳鬓厮磨几次。
待到日后,苏大人为皇夫时,他侍寝的机会,恐怕寥寥无几……
“天枢,十一年前,我从暗卫营的死人堆里捡到你。七年前今日,正式将你从暗卫营中带出来。”
“今夜,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东宫暗卫,我们二人只是,贪欢的一对俗世男女。”
百里绥转身看向天枢,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眸光潋滟,顾盼生辉。
“殿下……”
随着天枢一声暗哑的呢喃,石榴裙缓缓落地。
寂静许久的明德殿寝宫,再次鸾凤和鸣……
今夜,百里绥只想忘却所有,想以鱼水之欢发泄心中的暴戾。
她亲手杀死舅父,亲眼看着十五岁的七弟饮下鸩酒。
九个兄弟,如今只剩下四人。
三哥身体有疾,九弟形同废人,十弟年仅四岁,唯有八弟健全,却是懦弱无能。
若是可以,她不想赶尽杀绝……
她想让父皇以太上皇之身份,寿终正寝,但父皇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母后,更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或许当真是,帝王不解红尘恨,一生孤独卧佛前。
而夜深人静时,她也想做一回,被人揽入怀中的女娇娥……
直至子时,明德殿内,云雨初歇。
百里绥身心愉悦,正欲闭目歇息,却被高寅叨扰。
“殿下,长乐公主快不行了,估计撑不到两个时辰……”
高寅没有办法,殿下曾交代,待长乐公主垂危时,需得禀报。
还好此时,殿下应该已与天枢大人结束了“正事”。
百里绥闻言,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起身。天枢则熟练地为她更衣。
“走吧,去送一送孤的皇妹……”
片刻后,长乐公主府内。
消失四月有余的百里月,身形消瘦如同一副骨架,青丝花白宛如老妇。
此刻,她正蜷缩在桌案之下,双手抱膝,几乎将身子团成一圈,整个人呈“弓”字形。
她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如神祇一般的少年。
“太子……皇兄,您终于愿意,来看看妹妹了……”
她自桌下爬出来,艰难地拽住百里绥的衣摆,气若游丝,“五哥……我想再见景辰一面。”
“请景辰过来。”百里绥淡淡吩咐。
百里月松开手,仰躺在地上,任凭眼泪自眼角滑落。
“五哥,在见到你死而复生之时,我想过你会惩罚我,但从来不认为,你会真的杀我……”
“甚至百般折磨我四个月,毒药的啃噬之痛,日日服用蛇虫鼠蚁,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
“五哥,你真的好狠心……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竟然不顾丝毫情份……”
百里绥坐在椅上,默默听着百里月的控诉。
“狠心?你当初亲自下毒,欲至孤于死地时,怎么不见你顾念情份?”
“那是母后逼迫,非我本意!”百里月用尽力气吼道。
百里绥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被迫杀人,便是无辜清白的。”
“不过有一点,孤要纠正,你可不是孤的一母同胞妹妹。”
她看着百里月茫然的表情,将身世之事缓缓道来。
许久之后,百里月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不!你在说谎!我是尊贵的嫡出公主!”
绝非青楼女子生的低贱外室子!
“沈惜月,顶了孤的名字与身份十八年,如今便好生离开,孤会将你葬在沈家陵墓。”
百里月拼命摇头,“不可以!即便我此时死去,也是嫡公主!我要以嫡公主的丧仪,葬于皇陵地宫!”
百里绥轻笑道:“你放心,长乐公主自然会葬于皇陵地宫,但棺椁里只会是嫡公主的宫装。”
“不可以!”百里月目光憎恨,“你竟然是女儿身!若日后事情败露,定然死得比我惨!”
“此事便不劳沈姑娘操心,孤会成为晟朝的第一任女帝,只可惜,你是无法亲眼所见。”
百里绥俯视着崩溃的百里月,语气轻松随意。
“景辰……景辰是不是早已知晓你为女儿身!”百里月突然问道。
“哈哈哈……”她蓦地大笑起来,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原来是这样……”
难怪景辰一直拒绝她的心意,看不上嫡公主驸马之位!
如今看来,景辰心悦之人,定然是百里绥……
也是,区区驸马之位,自然比不上那高高在上的女帝皇夫啊!
凭什么!她爱慕了景辰十数年,最后竟遭受那般恶言羞辱!
“五哥……不,百里绥,你是不是想娶景辰为皇夫?”
百里月似乎突然有了力气,竟直接坐起身来,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女帝又如何?出身尊贵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捡起我用过的男人!”
“休要胡言乱语!”苏景辰霍然大步冲进来,“我与你毫无关系!”
“景辰,你终于愿意来见我……”百里月欲伸手,却再无力气。
“怎会毫无关系?你可是在公主府的密室中住了五个月……”
“住口!”苏景辰厉声打断,“那时我根本与你无任何接触,皆是一名太监近身伺候!”
“后面三个月确实是太监伺候,那前两个月呢?景辰,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两个月!”
苏景辰闻言,身子一僵,踉跄着后退一步。
百里绥赶忙伸手扶住,同时看向天枢,“了结……”
“你们不敢再听吗!”百里月嘶哑地叫嚣,“我与景辰早已颠鸾倒凤,不知恩爱多少次!”
“殿下,微臣没有……”苏景辰脸色惨白地哀求,“求您先不要杀她……”
若百里月此时死去,这件事情便再也解释不清……
百里月见状,扬声大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景辰,在你昏迷的那两个月里,都是我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为你擦洗身子,更衣换药。”
“我如此爱慕你,面对赤身裸体的心爱男子,怎会不动心!”
“在你伤势渐愈,苏醒前夕,我已与你成就好事!你头脑不清醒,身子却是实诚得很……”
“你胡说!”苏景辰怒不可遏,瞪大了眼睛,驳斥道,“我直到四月底才能走动……”
“景辰,你的腰腹处有一颗红痣,大腿内侧有一个月牙形胎记,那……”
百里月的话尚未说完,便轰然倒在地上,胸口被利箭贯穿,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
百里绥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在她的衣裳上擦拭干净血迹,而后随手扔给天枢。
此时,百里月再也无法开口,只能艰难地转头,看向形同雕塑的苏景辰。
她为景辰擦洗两个月身子,为真。
与之颠鸾倒凤,为虚,这也是她最为懊悔之事。
可是,虚虚实实又如何!此事根本无从查证。
只因,她在景辰离开后,悲伤醉酒之下,已召了贴身暗卫侍寝……
百里绥虽为女儿身,却承蒙十数年的储君教导。
帝王的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必须身子干干净净。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
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让景辰,成为百里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