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宫明德殿,寝宫内。
为了给穆桦饯行,苏家兄妹与凌肃齐聚东宫,把酒言欢。
百里绥今夜兴致颇高,与穆桦如同回到南境军营,最后直接执起酒壶,一饮而尽。
因而,待夜色渐深,众人纷纷离开东宫时,她已是醉意朦胧。
苏景辰本欲留下,但景岁亦是酩酊大醉,最终被百里绥“赶回”苏府。
天枢伺候百里绥沐浴更衣后,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抱上御榻。
“殿下,您再用些醒酒汤吧……”
百里绥摇摇头,“孤只是有些酒意上头,神志清醒,也无不适。”
“天枢,孤今天很开心,孤也不知为何这般开心,就是如释重负……”
“殿下开心,属下也高兴。”天枢趴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殿下青丝散落,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更显妩媚动人。
百里绥伸手轻轻抚摸天枢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不是说了,晚上再继续嘛……”
“只是今夜,孤有些累了,所以天枢啊,让孤好生见识一下,你近日所学的成果。”
“谢殿下恩宠……”
伴随着天枢的一句暗哑呢喃,御帐轻垂,红烛摇曳……
……
次日卯时,浩浩荡荡的銮驾,自宫门驶出,去往玉华行宫。
百里绥坐于储君銮舆内,静静地闭目养神。
卯时未到,武安王进宫请旨,裴时骁突发不适,无法随驾。
随后,他又前往东宫禀明,待裴时骁醒来,父子三人去行宫拜别,即刻返回金城。
百里绥自然应允。
直至申时,宣崇帝的銮驾终于抵达了玉华行宫。
此次,宣崇帝共携带十二位嫔妃。
除了皇后与四妃,还有纯昭仪,其余皆是年轻的低位嫔妃。
玉华行宫正殿,玉华殿内。
“父皇住于玉华殿,母后则住在排云殿,嫔妃分别位于东西两侧的晖和殿与别殿。”
“儿臣住在北侧的肃成殿,其余皇子公主亦有合适住处。”
百里绥一一说道。
这本是皇后之事,但母后聒噪,她便让景辰简单安排下。
“太子殿下,方才的晚膳,怎地比宫中差了不少呢?”珞妃突然开口。
一袭华丽红色纱裙的万俟珞,此刻坐于宣崇帝身边,更显美艳。
“一切按照规制,是珞妃在宫中时逾越而已。”百里绥缓声道。
“陛下,”珞妃撒娇,“是您允许臣妾那般的……太子似乎在质疑您呢!”
说完,她还瞥了百里绥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怨恨与得意。
当初,太子不愿意要她,将她推给年过半百的宣崇帝。
而如今,她独宠后宫,又怎会让其好过!
最好让宣崇帝废黜太子……
她见百里绥满不在意的模样,娇声抱怨:“太子真是威风,甚至比陛下还像皇帝呢!”
果然,宣崇帝脸色渐渐下沉。
“高寅,后宫嫔妃妄议朝政,诋毁皇帝与太子,该当何罪?”
百里绥似乎未听见珞妃所言,抬眸问道。
“三尺白绫或一杯鸩酒。”高寅躬身回答。
“嗯……”百里绥轻笑一声,“珞妃毕竟是北齐公主,不熟大晟律法,带下去掌嘴三十。”
珞妃瞬间懵住,宣崇帝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几名太监上前将她带走,她才扯开嗓子大喊:“陛下!”
“住手!”宣崇帝反应过来,怒吼一声,“珞妃乃是朕之后妃,太子怎可随意处置!”
“珞妃当众说父皇不似皇帝,污蔑儿臣谋权篡位,理应诛杀。”
“带下去,在殿门口当众行刑。”
高寅直接撞开赵珅,领着太监与哭喊的珞妃退出殿外。
“反了!真是反了!你这还不叫谋权篡位!竟敢对朕的后妃用刑!她可是你的母妃!”
宣崇帝猛地摔碎茶盏,脸色扭曲地咆哮着。
“母妃?父皇糊涂,别说孤的母后尚在,即便母后崩逝,一个后妃也配孤之母妃?”
不同于宣崇帝的狂怒,百里绥端坐在榻上,神情淡定。
“珞妃不懂规矩,言行无状,若再有下次,直接勒死便可。”
说完,百里绥径自起身,整理一下蟒袍,欲离开此处。
“朕才是皇帝,太子只是储君!”宣崇帝咬牙切齿地提醒。
百里绥微微一笑,“可是……储君也是君,珞妃似乎罪加一等。”
言罢,她转身离去,步履轻松又带着几分惬意。
宣崇帝踉跄一步,跌坐榻上,脸色由阴沉逐渐变成苍白。
他错了……沈丞相虽死,但太子早已长成巨龙,比之威胁更大。
太子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一丝曾经的期待,唯余冷漠。
如今,他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压制太子了……
行至玉华殿外,百里绥见到受刑的珞妃,脚步微顿一下。
“珞妃,这里是大晟而非北齐,你不再是娇宠的嫡公主,仅为父皇的一名嫔妃而已。”
她瞥见珞妃怨恨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
“孤实在不想杀人……高寅,知会母后一声,珞妃犯错,降为才人,往后无需再伴驾了。”
话落,百里绥便回至肃成殿。
昨夜酒醉,今日又舟车劳顿,此刻她只想好好歇息。
同一时间,武安王府内。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裴时骁,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他揉了揉额头,用手捂着胸口,似乎没有缓过神来。
“阿骁,可有不适之处?”武安王赶忙上前,“昨日你在宫中突然晕倒,可把大伙吓坏了。”
裴时骁坐起身,眉头一皱,似在回忆昨日之事。
“好好的,我怎会晕倒?”
武安王随意编了个理由,“你这几日过于劳累,又饮些酒水……”
“爹,万寿节已经结束,咱们该返回金城了吧?”
裴时骁蓦地下榻,伸展一下僵硬的手脚,接着劝道。
“您和娘不想抱孙儿啊?万俟煜已回北齐,我也想速回北境。”
武安王紧紧盯着裴时骁。
阿骁眼神明亮,透着几分桀骜不驯与神采飞扬,与往昔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自然要回去,明日一早,咱们便去玉华行宫请旨。”
“行!”裴时骁灌下一杯凉茶,“我可不想教六公主骑马射箭!”
武安王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日出发。”
至于亲事,待回金城再议,不可留在长安,以免夜长梦多。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
武安王已携裴时骁与裴湛,出现在玉华行宫内。
父子言辞切切,心系北境安稳。
尤其是裴时骁,跪地叩首,直言自己粗鄙莽夫,实在不堪相配公主。
宣崇帝虽有心将六公主下嫁,但不至于为了女儿,寒了忠臣之心。
故而,只能暂歇心思,应允他们早归北境。
待离开玉华殿,武安王又带着两个儿子,去拜别太子。
他亦想证实一下,裴时骁是否完全忘却过往……
“武安王,裴将军,无须多礼。”
百里绥微带笑容,“诸位心系北境边防,孤便不作挽留,孤记下武安王府之劳苦功高。”
裴时骁聆听声音,觉得好生悦耳,趁着父亲与太子寒暄,忍不住抬头偷瞄一眼。
只一眼,他顿时呆愣住,仿佛移不开眼神。
“阿骁!”
武安王见状,心中一紧,赶紧小声提醒。
“太子恕罪,微臣只是没有见过这般好看之人,一时呆住……”
裴时骁被父亲掐得生疼,着急忙慌之下,脱口而出。
“无碍,”百里绥抬手阻止了父子二人的请罪。
“裴将军骁勇善战,一柄长枪威名赫赫。晟朝开国皇帝,曾以一柄赤火龙吟枪打下江山。”
“今日,孤将此枪赠与裴将军,望裴将军守卫北境,安稳无虞。”
话落,高寅亲自奉上长枪。
裴时骁双眼发亮,内心激动,双手微颤地接过。
此枪他早有耳闻,仰慕不已,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真正拥有。
“微臣叩谢太子殿下!定当以命守护北境安稳,死而后已!”
裴时骁手持长枪,跪地叩首,声音洪亮,难掩兴奋。
百里绥起身,嘴角含笑,“孤唯愿裴将军一路顺风,身康体健,此生万事顺遂。”
“微臣伏愿太子殿下,圣体康泰,福寿绵长,千秋永固!”
裴时骁郑重拜别。
宣崇十九年,七月十二日。
武安王携王妃,裴时骁与裴湛,正式离开长安。
踏出长安城门之际,裴时骁突然紧勒缰绳,回首望去。
“阿骁,怎么了?”武安王看似随意地问道。
裴时骁摇摇头,“无事……只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
他右手紧紧捂着心口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这里……有点空落落的……”
但又想不起来,有何物落下?
仅一瞬,裴时骁便不再多想,一抖缰绳,策马疾驰。
那抹黑色身影,潇洒肆意,直奔辽阔无垠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