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知道电话一直打来肯定是有急事,薄瑾屹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铁了心不再管她。
心脏像是一瞬间被劈成了两半,稚宁呼吸艰难,分不清身体上的疼痛是癌细胞引起的,还是因为太过悲伤。
挤满惊恐与绝望的眼睛,被源源不断的泪水裹缠着,视线一片冥暗模糊。
她控制不住抽噎啜泣,体力急速流失,双手几乎控制不住方向盘。
速度急迅的跑车在沿海公路上不稳移荡,而随着车胎被后面紧追不舍的子弹击中,车轮打滑在柏油马路上划下狰狞的痕迹。
车身失控,车头狠狠撞上公路护栏,变形冲破。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啊——”
尖叫声后,是猛烈响起的一连串撞击声。
晴天,却有极大的风。
沿海公路下,高崖怪石嶙峋,崖底海浪蛮横冲击着石壁,击碎岩石,拍打出层层白色浮沫。
严重变形的跑车在接连凸起的巨石上翻滚、撞击,稚宁在车里哪怕有安全带束缚,瘦弱的身子还是反复来回被碰撞。
很快,猩红粘稠的血水便从她发中淌下,漫过额头,纤长的睫毛承受不住血流的覆压,一颗颗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坠下。
她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脆响。
好疼。
好疼……
稍稍一动,凌迟般的痛立刻席卷全身,致使意识震颤。
等稚宁从剧痛中回过神,她摸到了一手冰凉。
颤抖着手擦干净糊在眼前的血,入目是浑浊拍打而来的浪涛,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已经有一大半泡进了海平面之下,黄绿的海水看不到尽头。
稚宁一下睁大双眼,吓得忘记了呼吸。
门缝、车底、玻璃上的裂纹……海水无孔不入,车座湿透,小腿往下已经全部泡在了海水中。
水温冰冷刺骨,冻得稚宁全身血液凝固。
“不,不!”
浓烈的求生欲让她迫切地想要逃离,她解开安全带,也是在这时,她发现她的腿动不了了。
没有被卡住,一动就疼。
她的腿断了吗?
危急时刻,稚宁根本无暇去想是与不是,她扭动着身体,想要推门求生。
大幅度的动作带起的疼痛激起阵阵耳鸣,稚宁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忍痛继续,然而在强大的水压之下,她根本推不开门。
她在心里大声呼喊系统,可没人理她。
她崩溃大哭。
任务失败了,现在连系统也要抛弃她了吗?!
她被放弃了,没有人能救她。
腥臭的海水灌入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稚宁就没过了稚宁的大腿,前挡风玻璃已经完全浸泡在了海平面之下。
往下看,是稚宁最害怕的无底深渊。
死神仿佛已经挥起了镰刀。
稚宁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死在她最恐惧的深海之中。
“不要!不!”
“救命!谁来救救我!”
她又一次发了疯般挣扎,断掉的骨头因为她这不要命的乱动,发出诡异的‘咯吱’声。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激素分泌,也许是濒死感官变得迟钝,海水没过腰腹的那刻,稚宁忽然觉得疼痛正在退去。
她又想起了薄瑾屹。
她第一次碰车子,他坐在副驾驶,侧身扶着方向盘,给她讲解驾车的各种常识。
他的嗓音温润又有耐心,笑着告诉她,如果乘车不幸落水,有两次开门逃生的机会。
一次是落水的瞬间。
一次是水灌满车子之后。
前者已经错过,稚宁只能寄托于第二次机会的降临。
她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不要死在暗无天日的海里被鱼虾吃掉,她要埋在一处向阳地方,每天和鲜花蝴蝶相伴!
稚宁已经没什么体力了,但她没有坐以待毙,她一直尝试敲砸车窗,手机很快变了形,滑脱之后,就用手去砸。
一下、两下……可指骨的硬度哪抵得过车窗?
车窗上糊满了血指印,又被灌进来海水冲泡干净。
稚宁耳边反复响起薄瑾屹的嗓音:等水灌满车子、灌满车子就能出去……
稚宁相信他,哥哥不会骗她!
渐渐的,海水没到了脖子,阴冷束压着胸腔,稚宁不住地发抖,呼吸困难。
她仰起头,拼命汲取车顶仅剩不多的空气。
“哥哥救我!”
这是稚宁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海水终于灌满车子,失重下沉,车门却并没有像薄瑾屹所说的那样能够被打开。
——剧烈的撞击导致车身严重变形,车门自锁,除非有强大的外力加持,否则绝不可能打开。
氧气耗尽,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蜂拥而至。
死死抓着车门,囚禁在顽铁牢笼一般的车子里,稚宁终于意识到,哥哥又骗了她!
海水钻入鼻腔,无情往肺里挤压,稚宁拼命挥动手臂,下意识张开嘴,想要获取空气,却迎来了更凶猛的侵蚀。
意识正在痛苦走向终结。
不知过去多久,稚宁身体渐渐没了挣扎的幅度,四肢和发丝一样变得轻盈,连同车子一起下沉。
这一刻,世界静了,稚宁清晰听到了自已的心跳声。
咚、咚…咚……
越来越慢。
同一时间。
赵家设立的医疗研究室里,喷涌的鲜血溅洒在无影灯上。
池昼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上,胸膛被手术刀划开,子弹击碎的部位血止不住,地上堆满了止血棉。
失血过多,体温流失,濒死之际,池昼脑海中浮现出他悲惨的一生。
充斥着阴霾,没有一点温度。
嘲笑、谩骂、驱赶、白眼……阴影笼罩着他黑色的灵魂。
仅仅拉着赵寻锋夫妇同归于尽,没能除掉赵煜阳兄弟二人,是池昼唯一的遗憾。
但也无所谓了,他尽力了。
对于这个世界,池昼早没有了留恋。
他冷眼看着过去,麻木等待着走马灯的结束。
他这一生实在短暂,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走向解脱。
池昼闭上眼睛,他其实能听到身边有人想要救他,是赵振廷的人,因为他对赵家还有价值。
他不愿做别人的棋子,赵家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百年大族最好就此倒台倾覆!
池昼有意屏蔽耳边的声音,任由自已被浊雾包围。
可就在这时,银铃般的笑声划破脏浓的雾气。
是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