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一怔，抿了抿唇：“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不用”。话音未落，程聿很自然的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杯子，轻呷了一口。
云霏的视线不自觉移上男人喝水的薄唇，又转移注意似的别过视线。
程聿墨眸朝四周看了看，打量起整间屋子。
很普通的三居室，无论是格局还是装修，都充满了烟火气。主卧方向的一扇房门紧闭着，自从进入这间屋子，那扇房门便始终未曾打开。
感受到程聿注视的目光，云霏正待开口解释，房间内却忽然传来响动。
“咚！——”
似乎是什么砸在门上的声音，接着，似乎是人声，听起来很是苍老和沙哑。
云霏脸色一变，迅速起身，朝那间房间走去。
程聿放下水杯，也跟了上去。
门被打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女人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此时满脸怨怼，正费力够着床头柜上的东西。整个身体都是倾斜的，眼见着即将掉下床去。
“妈！你在做什么？”云霏蹙起眉心，想冲过去扶起母亲。
“小心！”程聿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地上有东西。
云霏这才低头，注意到刚才的响动是母亲扔过来的水杯。此时碎裂的玻璃片和水混在一起，正摊在进门处的位置。一不留神就会踩上去。
床上的老女人见有人来，挣扎的越发厉害：“你、你们……你们都不管我！是……是要我死！”
云霏越过碎片连忙过去，将女人重新扶回床上，试图安抚：“妈，您胡说什么，没有的事。我这不是在呢么？我陪着您。”
程聿站在门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眸光渐深。
眼前苍老颓废的女人，试图与记忆深处的那位重叠，却怎么也重叠不上。明明是一个人，又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记忆中，云霏的母亲宋华蓉，是气质如兰的，像是一株高雅的兰花。无论衣着还是发型，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每次出现，总能把其他母亲比下去。
然而眼前这位，形容枯槁身形消瘦，连身上的睡衣都撑不起来，凌乱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双眼无神，面色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上许多。
短短几年，这个家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连一个外人看起来都要唏嘘的场景，身为女儿，这几年云霏又是怎么面对过来的？
宋华蓉似乎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位，浑浊的目光打量过来，下一瞬，竟迅速后退了些许。
“他是谁？是谁！怎么进来的，他要干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妈，不是那些人，那些人再也不会来了，您放心。”云霏拉住母亲，轻声细语的安抚。
边安抚，边抱歉的语气对着程聿开口：“不好意思程聿，你可以在外面等吗？”
话音未落，原本挣扎的宋华蓉忽然停住动作，朝门口指过来：“你、你……过来……”
程聿犹豫了一下，眸光看向云霏。见对方点头，便上前一步：“伯母您好，我是云霏的朋友，我叫程聿。”
宋华蓉浑浊的目光仔细凝着程聿，点头又摇头，忽然说出奇怪的一句话：“你不叫程聿。”
程聿一怔。
这个女人……竟还记得自己吗？
宋华蓉转向自己的女儿：“你跟他玩也行，记得放学要早点回家……”
云霏叹了口气，无奈的伸手抚了抚母亲的后背：“好，我早点回家。”
听到动静的刘妈赶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很是惊讶，立刻去找工具，先将门口的碎片清扫干净。
“已经喂过夫人药了，不知怎么搞得，这是又醒了。”
刘妈边说着，边接替云霏，安抚起宋华蓉。
“我不在的这两天一直这样吗？”云霏站起身，询问刘妈。
刘妈一边喂宋华蓉喝水，一边回答：“不是，今天傍晚楼下有小孩子放鞭炮，夫人有点被吓到。也怪我，以为晚上吃了药就会好，就没过来看着。”
“云小姐、程先生，没事，有我照顾夫人，你们出去聊你们的吧！夫人应该一会儿就睡了。”
云霏没再说什么，带着程聿离开了房间。
客厅内，云霏有些抱歉的看向程聿：“抱歉让你看到这些。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晚要陪着我妈妈，就不多留你了。”
这样的情况，程聿也能理解。
他点点头，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伯母……是得了什么病？有治疗过吗？”
“精神方面的病，时好时坏的。治疗过，效果一般。已经联系好了专业的疗养院，等忙完这段时间，就把她送过去。”云霏深吸一口气，长睫微垂，“有专业的人照顾，会比我们照顾要好一点。”
云霏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等程聿回答，便再次抬头：“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下去就好，你先去陪伯母。注意身体，早点休息。”程聿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云霏没再坚持，注视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半晌，才缓缓关上门。
听到背后门响，程聿向下的脚步微顿，抬眸，朝云霏家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原来如此之重，自己不曾参与的时光里，她竟经受了这么多。
自己来晚了吗？如果不是，又能帮她做些什么呢？
下楼的脚步变的有些沉重。
………
车上。
景文看到自家老板走下来，抬腕看了看时间，有点发愣。
这才多一会儿啊！上去坐坐就真的只是坐坐？难道聊得不愉快？
压制着猜测的心思，他连忙下车为程聿开门。
程聿面色阴沉，长腿跨进后座，一言不发。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了。
景文也不敢说话，悻悻回了驾驶室。
刚坐下，便听到自家老板开口：“想办法联系几位国内外精神科方面的专家，专攻受刺激后产生精神问题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