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早上,吴老夫人才悠悠转醒。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身边的丫鬟问:“王氏回来了吗?”
丫鬟结结巴巴道:“老夫人,王家大小姐她、她……”
吴老夫人干瘪的脸上顿时染上一抹怒意:“什么王家大小姐?你昏了头吗!嫁到我吴家来,她就是王氏!”
丫鬟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昨日陛下有旨,允王氏休夫……”
吴老夫人眼前一黑,终于想起昨日她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圣旨一下,不但儿子的功名没有了,王家这门贵亲也毁了。
而且,圣上允王氏休夫,传出去儿子岂不遭人耻笑?
往后还有谁家贵女愿意嫁过来?
事已至此,吴老夫人也只得强打起精神,来处理府中事务。
往好处想,王氏从前一直攥着嫁妆不肯放手,如今没了她,自已也总算能沾手了。
有了这笔不菲的嫁妆,儿子总能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到时候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吴老夫人面上总算好看了些,忙问道:“放着王氏嫁妆的库房钥匙,如今在谁手里?”
丫鬟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
吴老夫人顿时怒道:“快不快说!”
如今那贱人都走了,那嫁妆莫非她还动不得吗?
被呵斥的丫鬟缩了缩脖子,忙不迭道:“老夫人,昨日王家来了人,把嫁妆都拉回去了……”
闻言,吴老夫人身子一颤,失声道:“什么!他们怎么敢……”
她用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丫鬟的胳膊,一脸狰狞地质问道:“你在撒谎是不是?”
丫鬟吃痛道:“啊!是真的!老夫人,你可以亲自去问老爷……”
吴老夫人再也待不住了,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三两下穿好了衣裳,就疾步出了房门。
她先是去了库房看,里面的嫁妆果真都已经被搬空。
吴老夫人心痛得差点儿吐血。
那些金银首饰、字画玉石、绫罗绸缎都可值钱了!
她早已将其视为囊中之物,没想到有一日王氏竟全都带走了!
再去前厅,那些摆件屏风,也全都不见了。
吴进刚走进前厅,就见母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
他担忧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大夫说您还要养几天……”
吴老夫人气道:“家里都要被搬空了!我如何还躺得住?”
说起这个,吴进也是一脸愤恨。
但为了安慰母亲,他便咬牙道:“母亲,不过是些钱财而已。”
“圣上又未说永不录用,等儿子重新再考功名,如今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吴进心里也在打鼓。
会试落榜之后,他娶了王氏就一心想要走捷径,从前每日早起苦读,不知何时都已懈怠了。
更要紧的是,他已被皇上圣旨批判人品下流,考官们要是听闻此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录用他了。
即便侥幸考中,他也不会受重用。
吴老夫人更是心中犹疑。
只因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即便儿子能够再考取功名,那也要好一段时日。
没了王氏的嫁妆,没了王氏刺绣养家,今后儿子读书的花用、府里的开销,都要从哪里来呢?
儿子是什么样她心里清楚,是挣不来多少银子的。
难道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去挣钱养家不成?
母子二人各有心思,却都有些忧愁。
就在这时,吴宅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吴家母子俱是精神一振,难道王氏后悔了,现在要来认错?
想到这里,吴进的脸上瞬间又摆上了一副傲慢之色。
待会儿他定要让王氏尝尝苦头!
吴家母子连忙整了整衣襟,然后趾高气扬地让小厮去开门了。
谁知门一开,竟是又一伙拿着铁锹铁锤的家丁。
吴进脸色一黑,怒道:“你们又要干什么!王氏的嫁妆昨日不都已经搬回去了吗?”
为首的管事赔笑道:“吴公子见谅,除了嫁妆,还有我们大小姐购置的家具和草木没带走呢!”
吴老夫人顿时气得眼冒金星,指着管事颤颤巍巍道:“岂有此理!你们、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管事收起笑容,公事公办道:“吴老夫人,你不要胡搅蛮缠,我这里可是有当初购置的票据,依照大楚律法,这些东西就该归我家大小姐!”
吴老夫人不由得气短,这才想起这些多是王氏添置的。
当初他们变卖了老家的祖宅田地,才勉强在京郊买了宅子,却没有余钱添置家用。
还是王氏用嫁妆里的钱物,购置了些家具草木,才使得原本荒凉的吴宅,终于像个样子。
按照律法,这些东西的确属于王氏。
吴家母子俱是一脸心虚。
可若是任由王家带走,吴宅就真的死气沉沉、空空荡荡了。
吴进只得强撑道:“管事,你看这些家具多是笨重难移,草木也在我吴家长了半年,还是不要带走了吧?”
管家轻笑道:“吴老夫人,吴公子,如若你们出钱买了,这些东西咱们也可不带走。”
吴进眼珠子一转,试探道:“这些东西可不好带走,恐怕你们要费工夫了。”
管家轻蔑道:“那就不劳吴公子你费心了。”
吴进只当他是强撑,并不作声。
管家却未再看他们一眼,而是对家丁们下令:“大伙儿听着,按照手里的票据搬东西,带不走的家具只管敲碎,草木也只管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