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行知的这番话，墨迟故良久没有应声。
行知把这些心里话都说完之后，似乎感觉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都被挪开了，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直起身来了的同时，他也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抬起头来看向墨迟故时，见墨迟故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他怔了一瞬，有些不确定地问：“您，若是真的想要和我爷爷见一面的话，我可以安排的。”
“就算你们真的动手……”
“他的一条手臂都断了，我对欺负老弱病残没兴趣。”
墨迟故哼了一声，摆出一副嫌弃地模样，冲着行知摆了摆手。
“行了，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话倒是不少，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一瞬，目光下意识落到叶溪知的身上。
直觉告诉他，行知这说气话来长篇大论的作风，很可能是跟着叶溪知学的。
毕竟，这小丫头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那就是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
但仔细想想，他又感觉不太像。
叶溪知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她生而神异，也不可能刚出生就能出口成章吧？
最近几个月才学会说话的话，应该也影响不了行知多少吧？
嗯，应该。
墨迟故还在心里暗暗琢磨的时候，就听行知跟着道：“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每一句都是实话。而且，除了爷爷的事之外，还有我……”
墨迟故的眼角重重跳了跳，刚想要说，让行知不用这么和他“掏心掏肺”的。
可，转过头来的时候，对上行知那澄澈认真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狠话来。
“我也要谢谢您！当年，若不是您好心救了我娘亲，我怕是根本就不可能顺利降生到这世上来。”
“您不止是救了我娘亲的性命，还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恩情，我不敢忘。”
“如今，有机会能成为您的弟子，这是我的荣幸，我的福气。”
行知说着，撩起衣摆就要对着墨迟故跪下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
他的话说了一半，人也还没来得及拜下去，墨迟故突然伸出手来，托住他的身子，拦住了他下拜的动作。
“在拜师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2
墨迟故的神色难得的郑重严肃。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行知的眸子，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
“对我当年，把刚出生不久的你，遗弃到尼姑庵门口的事，你真不怨？不恨？”
【哦呦，行啊，这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被叶昭英抱着站在一旁看戏的叶溪知，在听到墨迟故这句问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起来。
【若是墨迟故不问这句话，我其实都还有点儿怀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收行知哥哥做徒弟，着实有点儿为行知哥哥担心呢。】
【现在他主动把这个问题给问出来了，那就不用再担心了。只要行知哥哥好好回答这个问题，我相信，以后他们师徒两人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叶溪知很是兴奋，可抱着她的叶昭英神色却有带着几分疑惑。
“溪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昭英压低了声音，凑到叶溪知的耳边小声问：“那墨迟故刚才可是自己主动提出要收行知做徒弟的，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是真心收徒？”
“还有，他刚才问的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是不对，是问得太对了。】
叶溪知抱住叶昭英的脖颈，用心声回应道：
【墨迟故和行知哥哥母亲的过往，还有和段爷爷之间的恩怨，那说到底，都只是上一辈长辈之间的事，和行知哥哥本人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的，影响不到他。】
【行知哥哥和墨迟故以前，唯一的交集，或者说‘恩怨’也就只有，墨迟故故意将他丢弃在尼姑庵门口这件事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就算两人都故意避开不提，那这事儿，也都永远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坎儿，一根刺。】
叶溪知道：
【若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了，他们就算真的有了师徒的名分，可两人之间终究还是会有隔阂的。】
【墨迟故之前还没有问这个问题，就说他要要收行知哥哥为徒，我就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收徒，毕竟，有哪个人收徒，是想要收一个可能对他心存怨恨的徒弟呢？】
【他当时估计也只是想着，和行知哥哥有个师徒的名分，多少教行知哥哥一点儿东西，算是对段少夫人，也就是他师妹有个交代。】
叶昭英听到这儿，基本已经听明白叶溪知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当时，他其实只是想要收个名义上的徒弟，压根没想过要教行知真本事？”
【对！】
叶溪知用力点了点头。
【我猜测应该就是这样的，毕竟，按照话本里的描写，墨迟故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性格，相反的，他可是非常偏激，而且爱斤斤计较的。】
【不过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嘛。】
叶溪知笑道：
【现在，墨迟故都主动问出这个问题了，说明他也不想让这个问题，这个刺，横亘在他们‘师徒’两人中间。所以决定，在确认师徒名分之前，就把问题给彻底解决，把扎在他和行知哥哥心头上的这根刺给拔除掉。】
【这次，只要行知哥哥的回答让他满意了，两人之间心里的这道坎儿都抹除掉，以后，墨迟故一定会认真对待行知哥哥这个徒弟的。】
听叶溪知说得头头是道，叶昭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跟着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行知和墨迟故的身上。
行知能感应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这会儿几乎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们都在等着他的回应。
他微微垂下头，沉默认真思索了良久，才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我曾经有怨过，以为是我父母不要我，才抛弃了我。我怨过他们无情。”
“可在知道是您将我丢弃之后，我反而不怨了。毕竟，您确实没有抚养我的义务。而且，在当时那种啥情况下，您若是当真将我送回了将军府，也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