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密议
崇祯十四年十月,太原。
天气越发的冷了,要命的北风一吹,立时让人脸色泛青,嘴唇透紫,天空还不时飘来一层细密的雪花,不过今日正值古老的“下元节”,家家户户都在磨糯米粉做小团子,节日的欢喜,冲淡了越发的寒意。
太原有壮丽甲天下,锦绣之城之称,这里是晋王府所在地,此时迎晖门朝阳街一座宅院之内,正一阵一阵的喧哗,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别有洞天,几出几进,皆装饰华丽,景德镇的祭红,京城的洒线秀,苏州的金器,便似不要钱的摆放。
还有一道一道的火夹墙,使整座宅第温暖如春,堪比后世的空调,暖气,甚至更加环保。
此时正厅之上,正在举行宴会,密密的丫鬟婆子侍候,诸位客人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亳州贻锦绸,这种气派,便是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正座之上,此时坐着一个老得不象话的老年商人,脸上沟壑纵横,尽是风霜沧桑之意,颤巍巍的举止,满是皱纹的脸上,依昔可看出旧时棱角分明的正方脸,典型晋地相貌。
他似乎老眼酩酊了,不过浑浊眼球中偶尔一现的精光,却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便若一个老狐狸,有时看上去其貌不扬,不过谁要是算计他,什么时候栽个跟头都不知道。
在座满满之人,也不因他年老就有所轻视,个个神情恭敬或是尊敬,他的身旁,也赫然坐着一人,年在中年。神情精明,却是当年在东路有出现过的范家大公子,范三拔。
原来这老者,就是明末大名鼎鼎的范氏,范永斗。
他方才说过一阵话。可能老年怕冷。便是厅墙是厚实的火夹墙,角隅几个精致的铜盘上,也燃烧着火红的碳木,他还是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围子。却是一件黑狐皮裘子,产自东路。
东路的皮裘,此时不但名闻宣镇各路,便是山西各处,也多有追捧者。他们手艺不见得多少精致,但是胜在大气,厚实,料足,不渗假,不象有些奸商,号称自己料子是狐狸皮,其实却用狗皮冒充。
这些山西的商人,虽然出外时为撑面门。屋宅车桥都搞得富丽堂皇,然平日衣食住行,皆多以实在为主,所以东路的风格,很适合他们的口胃。
放眼在座人等。个个不是穿着东路的黑貂皮,就是松鼠皮,范三拔,同样穿了一套东路出产的紫金貂皮裘衣。
追捧东路商货。在山西很多地方己成为一种时尚与潮流,谁家里没几件东路的商货。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特别东路的火器与兵器,更是黑市的热门货。
这让很多商人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虽然他们不明白倾销是什么意思,但本能的感到威胁。
同时他们也疑惑,这东路哪来这么多优质皮毛?哪来那么多手艺人?
很多人隐隐知道一些消息,那些东路的商贾们,他们在掳获塞外的鞑子,这些鞑子,很多人在皮业上,很有一手,谈起他们的收获,山西各处商人,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同时也打着心思,自己是不是去抓捕一批鞑子回来。
“来来来,各位掌柜吃点团子。”
范永斗又颤巍巍的招呼,还补上了一句:“这些斋料,可是纯阳宫大师们事先消灾降福过的。”
众商人都发出一阵奉承:“范老真是交游广阔,纯阳宫的大师,可是很难请动。”
吃了几个糍团,厅内安静下来,众人知道,范永斗花大力气,将他们这些山西名闻遐迩的商人们请来,可不单单只是吃糍团。
范永斗却先瞥了身旁那丫鬟一眼,方才自己紧了紧衣裳,这丫头也不知道用铜火箸儿拨拨炉火,真是愚钝,范三拔注意到父亲的神情,招来管家低语几声,很快的,那愚钝丫鬟就消失了,换上另一个战战兢兢的丫头。
至于那愚钝丫鬟没了生计,这天寒地冻的,是饿死或是冻死,或连累家人一起饿死或是冻死,这不是范永斗与范三拔关心的事。
范永斗扫视众人,一双浑浊的水泡眼中,发出毒蛇似的寒光,他阴恻恻地道:“不知各位掌柜的有没有听说,这次辽东大战,王师,打胜了。”
“是啊,打胜了。”
“京师的消息己经传来。”
“鄙人在京师与辽东的眼线,都发来了情报,大明胜了,收获不少……”
厅内众人,都发出一阵喧哗,不过他们语中,却没有多少欢喜之意,有些人甚至咬牙切齿。
“打胜了是好事,我等都是天朝臣民,王师得胜,固然欢喜,只是,我们的忠勇伯,镇朔将军更威风了,大家伙都有难了。”
范永斗呵呵笑道,只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说道:“听说姓王的要封侯,他现在实镇一镇,日后进驻宣府,还有我等的活路吗?”
他笑吟吟地看着下首众人,厅内都是沉默,半响,左下方一商人道:“范老是不是言重了?观东路现在商人,他们可活得很滋润,我等未必不能与之合作,一同发财。”
他的话,引起一阵附合。
范永斗渐老,己经很少走到幕前,族内生意,大多由其子范三拔掌理,不言范永斗的年纪,便是他的财货之数,在众商人中,也是一等一的。
他还交游广阔,在朝中与地方都有支持者,本身又担任各商行会首多年,威望素著,这也是他隐隐居于晋商之首的原因,他说出的话,可谓一言九鼎,少有敢反驳之人。
此时他亲自出马,自是应者如潮,不过下面发话之人也非等闲之辈,却是八大家之一的王家家主。人长得肥胖,两手的大拇指之上,套着两个翠绿的大板指,一身浓浓的富贵之气。
他们王家,经营生丝、绸缎、棉花、粮食、糖、茶、药材等产业。家资数百万。与大同边将世家王家,同样有着密切的联系,算起来是族亲,王朴得任大同镇总兵官。没有他们鼎力支持,那是不可能的,其新军营的组建,他们同样资助大批钱粮。
这等的身份,自然可以从容质疑范永斗的话语。
范永斗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拾起银筷,夹起一个团子慢慢咀嚼。[!--empirenews.page--]
范三拔微笑起身,团团一揖,又冲王家家主拱了拱手:“王大家。”
王家家主大大咧咧道:“嗯,说吧。”
范三拔在他眼中只是小辈,自然不需对范永斗那样谨慎。
范三拔从容说道:“诸位长辈,诸位大掌柜,有句话。叫未雨绸缪。王斗这人,我等都有所了解,观其生平,可用心狠手辣,贪得无厌来形容。”
他说道:“他起家后。所到之处,无不是腥风血雨,东路的张家,在座也知道。可是前宣府镇副总兵张国威族叔,都被他杀了。他老人家只想安心做点买卖,又何罪之有?”
“说是说现在东路的掌柜们活得很滋润,但那与我们有何等干系?说难听点,他们是靠吸我等的血活下去,诸位说说,各路各种商货运来后,各位掌柜的生意,受到多大影响?”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立时厅中一些小商人开始哭诉,特别一个骨瘦如柴的赵姓商人号啕大哭,很多掌柜知道这人,原来在太原开家貂皮铺,专门为富户订制皮裘衣套,眼下面临破产,他肥滚滚的身躯更是一路瘦下去,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看他悲痛欲绝的神情,在场各人,都有些尴尬,原本他们很多人是这赵姓商人的客户,眼下却一个个穿上东路的裘衣。也怪不得他们,东路冬衣华丽又实在,任何一个有眼力的,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他貂皮铺开不下去实属正常,不过说起来,这也算东路罪证之一。
范三拔观察众人神情,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东路那边之事,大家伙都知道,所有的商人,一律要依法纳税,否则罚得倾家荡产还是小事,重则就是牢狱之灾,在矿山中度过余生,敢问在座的,有谁,愿意掏这个腰包的?”
这时,连王家家主脸色都变了,他很多生意,虽重心在太原,大同等处,然在张家口产业也不少,王斗很快就要进驻镇城,到时触角肯定伸向张家口,如果要纳税的话,算起来额数不少,王家家主可不愿意掏这个钱。
范三拔又竖起手指:“其三,王斗严禁私自与口外交易,不知这一点,有几位可以做到?”
众人脸色更变,走私塞外,可是他们的钱路重之之重,若无这一点,或是有所限制,他们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且东路自崛起后,他们与清国贸易大为限制,收入锐减,许多人对王斗,可谓恨之入骨。
那还是王斗在东路任参将的时候,眼下他将任总兵,想想就前景灰暗,特别众人在张家口的产业,更让他们无以伦比的关心与忧惧。
范三拔继续道:“东路这个地方,古怪很多,他们现在开了官家粮店与钱庄,不可私自放贷,不可随意收粮……”
他含笑看着脸色更为难看的王家家主,又将目光投向右下首一个神情阴沉的商人:“王斗官运亨通,从一个火路墩吃糠咽菜的墩军,成为一镇的总兵,现在更要封侯,若他日他实掌宣大,便如家父所说,大家伙还有活路么?”
“对了,他的便宜岳父,己经是现在的宣大总督……王斗每进一步,我等皆要后退一步?
“亢大掌柜怎么看?” 第526章 杀人不用刀 范家主要经营粮食与各种军需物资,很多产业就在张家口,初多与蒙古走私,后满洲兴起,从建州时代到清国,他们就以张家口为基地之一,络绎不绝的展开贸易与走私。
与满蒙的贸易是非常赚钱的,堪称暴利,那些满洲人与蒙古人,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没有银子,这种走私,还非常安全,比海贸还没有风险,毕竟陆路没有风浪,边塞走私,涉及到庞大的利益团体,各方掩护下,想出事也困。
本来这种生意是稳赚不赔,只是清国被打得大败,特别王斗展现出出塞的能力,就由不得范永斗等人不恐惧。
东路算小地方,初时王斗在那大杀大砍,他们虽有损失,不过只是皮毛,王斗在那处禁止商人走私,总体而言范永斗诸人商路不失,还可以偷偷摸摸的运货,但是,现在王斗要到达宣府镇城,张家口还处于他的威胁之下……
大明的商人,基本都有读书,从小饱受圣贤书的熏陶,但显然的,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作出了选择。
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国家,是他们的共性,便若明末富户情愿死在流贼与鞑贼的刀下,也不愿拔出一毛,为国库作出贡献。
而范三拔所说的亢大掌柜,也是与范家齐名的亢家,他们主要经营盐业与粮店,规模之大,仅仅在平阳府,就有仓廪数千,京师正阳门外,也有他们开设的,全京城最大的粮店连财大气粗,目空一切的京商,都要甘拜下风。
他们还是资本雄厚的典当商以放高利贷闻名,种种经营下亢家已经隐隐超过范家,成为山西首富,号称有资财数千万,在平阳的宅第连云亢园大达十里,树石池台,幽深如通。
范三拔说起王斗禁止口外走私,还不能让亢家家主动容,不过东路开设的官家粮店与钱庄,就触到亢家的心口了经营粮食,利润何在?就是高买低卖,放高利贷利润何在,也是利滚利东路的举措,是从骨子里要挖他们的根啊。
食盐还好,不过随着王斗野心越大,地盘越众,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看亢大掌柜不语,只是脸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范三拔微微一笑,又看向渠家家主:“渠大家经营钱庄,东路现在发行粮票,所向披靡啊,不说东路商人,就是宣镇商人,山西各处商人,都觉便利,渠大家认为手中钱庄,与之相比,能匹敌否?渠家先祖三信公,苦心经营,初时走街串巷,贩卖潞麻与鸭梨,辛辛苦苦,才有现在一片基业,渠大家忍心看其毁于一旦?”
那个富态的商人被他说得脸一黑,屁股不安的在座位上扭一扭。
范三拔滔滔不绝,一—点指,说得厅内各商人脸色白了又白。
亢家家主咳嗽一声,缓缓道:“贤侄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我等该当如何?连鞑子都被他们打得大败,难道我等招集护院家丁,跟他的靖边军拼命,来个死无葬身之地?”
王家家主说道:“就是。”
因王朴与王斗交好,作为族亲,王家实不愿与王斗为敌。
特别王斗的手段让他们害怕,明末的商人,其实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宫不说,又哪家没有大势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内阁首辅的。[!--empirenews.page--]
他们也向来骄横怪了,不论文官武将,想找他们麻烦的,小则只需一罢市,这些官将往往丢官弃爵,大则他们后台出动,弹劾如云,那些官将,一样是丢官弃爵。
毕竟眼下大明当官的,哪个没有一些污点?仔细找找,总找得出来,便是他公正无私,他的子女呢?他的家人呢,他的族人呢,他的仆人呢,他的管家呢?
只是百试不爽的手段,对王斗却没什么作用,他心肠狠辣,动不动就大杀大砍,听说这次在辽东又杀了不少的朝鲜俘虏,更让人闻之心寒畏惧。
看厅中又有不少人附和,很多人都犹豫起来,毕竟王斗现在只是宣府镇总兵,离他们还远,有些人仍抱着破财消灾的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范三拔微笑坐下,范永斗咳嘀一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他颤巍巍道:“诸位掌柜,未雨绸缪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想家业继续下去,一些必要防患是要的……大家想想王斗的发家,起初时,他在保安州的舜乡堡,砍杀了一些靖边堡与舜乡堡的商人,没人为他们说话。他又砍杀了保安州的商人,没人为他们说话,他再砍杀了全东路的良善商人,又没人为他们说话……”
他的话,说得众人脸色发白,想想也果真如此。
范永斗刺人的话继续传来:“……已经可以看出,那王斗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他进入宣镇镇城后,继续动手是必然,然后呢,他的地盘扩大到整个宣大,对我们动手,吾等遭其毒手后,又有谁会为我们说话?……诸位,我们需要自救!”
这时连王家家主都是默然,亢家家主神情凝重:“该如何应对,请范公谋个方案下来。”
范永斗神情阴冷:“哼,我等倒不必与王斗硬对硬,要知道,这天下间,多的是杀人不用刀的手段……”
他嘿嘿嘿嘿,如公鸭似的冷笑起来:“这王斗啊,毕竟是小地方出身,一个起自火路墩的土包子,有何底蕴,有何见识?他只知道砍砍杀杀,只是很多时候,不是打杀就行的恍若他的族亲犯事,他是砍还是杀?”
见众人皆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也不透露王斗可能哪个族亲犯事,只是道:“东路比之舜乡堡,保安州算大,然对比整个宣府镇甚至宣镇城,又算什么?盘根错节,是东路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私通塞外东路比之镇城,只算小儿科那边各官各将,甚至谷王,他又哪敢轻动?王斗眼里揉不进沙子,只是身旁人揉又如何?不说别的杨国柱的新军田亩不下百人盯着,内中就有他岳父家的人,到时王斗杀是不杀?”
听到这里,厅内人等神情一松,王斗姻亲中有人犯事,那就好办了,王斗杀起别人痛快,看他到时杀起自家人怎么办。
范永斗继续如公鸭似的冷笑:“毕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想的事情就是简单,哼,要说与口外交易,起初时,那是边塞的武人,要与蒙古人私通,不方便出面,就让我们商人出动!”
“然后呢,看到有钱赚了,什么镇守太监,巡抚,各级官将啊,甚至藩王啊,全部参加进来,又看到与满洲鞑子交易,更获利丰厚,他们眼热,又一窝蜂上了,否则的话,各关口都有重兵把守,我等商队如何出塞?”
他长说道短,有些气紧,不过老脸却兴奋得皱纹都舒展开:“他也不看看,镇城什么地方,张家口是什么地方,大同太原又是什么地方,是东路那种小地方可比的?难道他每扩大一次地盘,就要大杀一次,与天下所有武人,商人,文人,阉人,皇族对作?”
“他可以杀别人,难道可以杀到自家人头上去,杀他家岳父头上去?还有谷王,他敢动吗?”
厅内众人都是放下心来,再次欢声笑语,范三拔也微笑说了一句:“正如家严所说,诸位掌柜大可不必忧心,而且……小辈得到消息,那王斗私自出塞,擅启边衅,擅杀俘虏,一种种跋扈,皇上己是难忍,想想也知道,此情此景,圣上会怎么想?朝中诸公又会怎么想……想必以后,他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他放低声音:“还有……听说王斗与鞑虏眉眼不清,否则的话,义州的粮草,怎会完整无缺的收到?很多言官,都是风闻而动。”
厅内众人都哦了一声,王家家主皱了皱眉:“不会吧,王斗不是最恨鞑么?”
范三拔舒服地靠回椅背:“谁知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后的龌龊,若不真相大白,哪个又能了解?袁崇唤当年还是大忠臣呢。”
亢家家主手指在桌上轻敲,沉吟说道:“如此,或许也可让王贼大乱阵乱,深陷泥潭,只是,这就是范公说的方略,推波助澜,坐山观虎斗?”
范永斗摇头道:“当然不是,诸公在前,吾等岂能不略尽绵力?”
他在怀中摸索,很快摸出一张东西,却是东路一张面额一斗的粮票。
他看了这粮票良久,用手指弹了弹,冷笑一声,神情阴冷无比:“王斗毕竟是个武夫,除了打打杀杀,别的懂什么?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等就乱了他的粮草根基,看他拿什么来养兵!”
亢家家主的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妙啊,范公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
厅内众商人也是神情欢然,议论一片,范永斗这招可谓触动他们心底深处,作为商人,他们练兵打仗不行,不过竟争经营,却有天然的敏感优势。
便若当年的亢家,为了挤垮当地的竟争对手,就曾连续三个月拿出九十尊金罗汉,到对手的当铺典当,一直逼得那人关闭当铺,远走他乡,范永斗捅破窗户纸,亢家家主心中一瞬间,己浮现出使用此等计策的连环计。
而且这种商场竟争,非面对面砍杀,也甚合众商贾口胃,危险性也不高,便若王家家主,也是拍手叫好。
“妙计啊妙计!”
“范公宝刀不老……”
“姜是老的辣……”
“王斗打仗无敌,然在生意商事上与我等对抗,那是找死!”
“便若宝钞一样,让他粮票成为废纸……”
“鄙人对范公不服不行……”[!--empirenews.page--]
赞声如潮中,范永斗也是得意,他眯起眼睛陶醉一会,然后摆手道:“好了,好了,诸位掌柜,就不要夸赞老夫了。”
他看向激奋的各人,随后神情又阴冷下来:“哼,东路那些见利忘义之辈,与那姓王的如出一辙,他们大量的,低劣的商货运来,毁了多少掌柜的生计?多少商行的伙计失去口俸?多少人衣食无着家破人亡?”
他猛地将身上的黑狐皮裘子剥下来,扔进火盘,又接过一个丫鬟递来的,原赵姓商人制作的皮裘穿上,严正喝道:“从今日起,不用东路商货,从老夫开始!”
原本肥滚滚的,此时骨瘦如柴的赵姓商人猛地站起,挥手号叫道:“抵制路货,还我衣食!”
他身土没有东路皮衣,左右一看,将右手旁一个商人身上的黑狐皮裘子剥下,扔进火盘。
范三拔也是如此,紧跟其父身后,神情严肃。
亢家家主想了想,也将身上东路皮衣剥下烧毁。
余者商人,或情愿的,快速行动,或不情愿的拖拖拉拉,最终还是将身上的东路皮衣剥下了。
他们也没办法,大家都如此,他们若是标新立异,立时成为叛徒,此后在山西各处,再难容身。
一时间,大量的皮毛扔进火盘烧了,厅内刺鼻的怪味滚滚,众服侍的丫鬟婆子掩鼻同时,心下都是可惜,多好的料子啊,就这样白白烧了,外面还有很多人冻死饿死呢。
不过她们都是家奴,此时家奴背主之罪极重,而且利益相关,她们对家主也是忠心非常,虽然可惜,却没说什么,看众情滚滚,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外衣一去,便是厅内有火夹墙,有火盘,各人都有种冷嗖嗖的感觉,好在范永斗考虑到这一点,大量的皮衣重新递来,让各大掌柜们穿上。
王家家主接过一看,这不是赵姓商人铺的貂皮、狐狸皮裘衣吗?妈的,尽用狗皮冒充!
范永斗环视众人:“此为第二步,小小试探,希望忠勇伯能幡然醒悟,大势如此,不是他独力能支的,要知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啊,他要断之人,又何止千千万万?”
他坐下,缓缓喝了几口热茶,又道:“第三步,什么大同啊,太原啊,清源啊,颇有与王贼亲切之辈,比如那什么李家,楚家,他们好好的卖酱油,卖醋便是,何苦掺合到这里面去?就先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吧!” 第527章 皇太极死了 崇祯十四年十月二十日。
王斗靖边军等,已经早早经过山海关,抚宁,到达永平府,详情捷报发出后,不久在辽东的各镇援兵,都接到了班师圣旨,因此在十月初,各镇便集体回归。
因为此战大捷,所以蓟辽总督洪承畴,宁远总兵吴三桂,辽东总兵刘肇基等人,都将前往京师接受封赏,参加祝捷大宴,他们以部下镇守,只带一些家丁亲卫,随同大军前行。
锦州之战,大明战死了祖大寿,马科,白广恩,李辅明,左光先五位总兵,还有将士数万,消息传到后,朝野震惊,有感于他们为国殉身,朝廷对他们的表彰也紧锣密鼓进行,将要建庙祭祀不说,他们的棺木也要进京,接受君臣的哀悼痛哭。
由于是班师回朝,还要扶棺进京等,所以大军走得很慢,刚刚到达永平府,王斗得到一份情报,皇太极死了。
他是在退兵路上死的,死因不明,回到盛京后,多尔衮立时称帝,国号仍是大清,年号顺治。
似乎,皇太极死时,退走的八旗兵起了一些混乱争杀,一直回到盛京都是如此,可能有什么阴谋在内,不过声势最大的二白旗还是掌控了大局,又一系列的争执妥协后,多尔衮闪电似的称帝。
还有消息传来,多尔衮称帝后,立时与多铎瓜分了皇太极与豪格的诸位妻妾,其中,多尔衮得了布木布泰,多铎得了哲哲,这哲哲已经年过四十,多铎得之后,仍然欣喜若狂。
王斗分析,可能多铎年幼丧母,有恋母情节,这哲哲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贵为皇后,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吸引力,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对多铎这种年轻人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多尔衮慷慨地将前皇后赐给多铎,除了多铎要求外,可能也有笼络弟弟的心思在内。
多尔衮往日对大玉儿布木布泰垂涎三尺,此时得之,也算心愿得偿,还做了福临的便宜父亲,好在小玉儿海兰珠刚死不久’否则也被多尔衮收了。
虽然多尔衮称帝,不过二黄旗诸人,济尔哈朗,代善人等,又哪个是等闲之辈,清兵刚败不久,蒙古人,朝鲜人心思纷杂,来清国还有一段纷乱的时间,这点,对大明是有利的。
握着这份情报,王斗心思复杂,皇太极登位后,满洲从一个部落,成为一个正式的国家,还摆脱了明、朝鲜、蒙古的三面包围。
他发展生产,整合国力,不断对明作战,数次入寇,为清国扩展实力,打下坚实的基础,也算一个角色,不过彼族英豪,我族贼寇,他的死是好事,而皇太极死后,未来清国如何,大明又将如何?
此时众人位于滦河边上,下一步,就是前往丰润,寒风不时拂卷起河水,一浪一浪的涌动,一些细密的雪花飘洒下来,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
王斗呆呆不语,身旁人等都是奇怪,此时王德化己提前回转京师,王斗身旁之人,便是洪承畴,王承恩,张若麒,杨国柱,王朴,曹变蛟,王廷臣,吴三桂诸人。
洪承畴仍不时咳嗽几声,甚至有时还咳出血,由于医治不及时,来战后隐疾,要陪伴他终身了。
见众人神情,王斗微微一笑,将手中报文递给洪承畴,洪承畴疑惑接过观,观之后,他的养气功夫再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须发皆飞,一边笑还一边咳嗽:“洪太啊洪太,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张若麒也疑惑接过来,一之下,同样放声大笑:“奴酋崩,多尔衮称帝,年号顺治?”
他的手指直直指着,雪花中,用力点在报文某处,差点将那处戳出一个洞口:“祸起萧墙,死于自家刀下,该有此报,这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奴酋死得好啊!”
王朴,杨国柱,符应崇,吴三桂等人闻听,皆是又惊又喜,相互传情报,都是忍不住又哭又笑。
杨国柱伏地大哭:“上天有眼,奴酋身死李帅,左帅,你二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慰了。”[!--empirenews.page--]
吴三桂麻衣孝服,头扎白巾,他过报文后,也是惊喜交加,随后滚滚的泪水涌出,他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号啕大哭道:“舅舅,舅舅,你听到了吗?奴酋死了,奴酋死了,你的仇报了!”
祖大乐与祖大弼,同样跪倒他的身旁,哭得涕泪横流。
消息传出,众多的援军营地,同样哭声,笑声一片。
还有永平府的百姓,也纷纷放起鞭炮,欢声雷动。
皇太极建国后,数次入寇,给北国的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军民百姓,无不切齿痛恨,此时他死了,众百姓皆是拍手称快,炮仗炸响。
王承恩同样泪流满面,喃喃道:“皇上,奴酋死了,您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唐通惊喜过后,则转动眉眼,暗暗盘算,奴酋死后,来边塞可以太平一段时间,趁这个机会,自己要抓紧编练新军了。
锦州之战,他虽然守得有声有色,然进取不足,也未获得多大军功,私下不起的王朴,表现都比他出众,这让唐通暗暗嫉妒不己。
不但如此,他还有麻烦在身,因为当时锦州城下大战,马科壮烈战死山海军幸存的官将,异口同声指责唐通密云军见死不救,导致大帅身亡,他们还口口声声要上书弹劾。
密云军各将自然反唇相讥,双方从口嘴相争到肢体冲突,最后扭打成一片。
此时不但惊动洪承畴,王承恩等人,便是王斗也参与调查,事前他有发下重话,敢有不救友军者,定然严惩不皋。
唐通辩称当时自己被贼奴重兵围打,也曾有救援,只是来之不及罢了。
最后的调查结果,确实唐通有参与救援,只是那种情况下,以唐通旧时的军伍战力,无力回天,他能做到这一步,己不能称之有罪,只叹马大帅运气不佳。
不过也有疑点,便是马科战死时,脖子上的伤口比较诡异,有点类似从身旁营内射出,只是山海军残将异口同音,言当时正兵营被贼奴突破,敌方混战一处,最终大帅被贼奴射死力战殉国。
此事便罢了,山海军各将经王斗等调解,也不再纠缠唐通之事,只热心马大帅的抚恤追赏,还有各人的封赏奖励。
当然,唐通并不觉得自己就过关了,大明的言官素以吃饱了撑着闻名,日后怕他们抓住自己小辫子不放。
“要有一只强悍的军队就好了!”
唐通心下叹息,锦州之战,靖边军的战力再次让他大开眼界,还有杨国柱、王朴、曹变蛟,王廷臣的新军表现也不错,特别王斗,强军在手,就是他建功立业,肆无忌惮的本钱。
特别有传言来,这次班师回朝,皇上对众将的封赏将前所未有之重,不但一大批人要封伯,杨国柱更与王斗可能封侯,大明的爵位何等宝贵,如此大批量的发放,这是大明史上没有的。
不过封伯的流言名单中,没有自己在内,这让唐通丧气,又有些惶恐,因为祖大寿之事,关宁各将都对他恶了颜色,唐通感觉没有依靠,这些天一直在巴结王斗,希望能抱上他的大腿。
好在忠勇伯对自己和颜悦色,让唐通心下稍安。
不过锦州之战的刺激,还有多年官场经验告诉唐通,依靠别人都是无用,关键还是手上要有一只强大的军队,便如靖边军一样。
只是钱粮何在?
当年因杨嗣昌挑起,国朝上下大练军伍,曹变蛟与王廷臣借朝廷的粮饷练出了新军,王朴靠大同家族,然当时朝廷拔下的粮饷被自己私吞了,用来收纳家丁,这让唐通后悔莫及,当年真是作出一个错误的选择啊。
时机已经错过了,便是现在朝廷想大练新军,也有心无力。
从朝中指望是不可能了,自己需另想养兵费用了。
同时,他也在琢磨未来新军的风格,密云军以防守出众闻名,新军也必须继承这一优点,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谈上建功立业,不过也不能光守,必须守中有功,嗯,就是这样!
与唐通一样,此时的王朴,一样转动回镇后,下大力气编练新军的念头。
女儿河北岸中路之战,大同镇各营伍一溃而败,让他认识到旧军终是无用,还得大建新军营,这是他建功立业的本钱啊,特别封伯的流言传来后。
只是他的新军虽然华丽,贵气,但因为是族人大力资助的,颇有些族兵的味道,要扩建新军,还需要说服众多族人。
不过大胜消息传回后,想必反对的声音寥寥无几,同时也得让忠勇伯多多支持。
奴酋之死让班师回朝的大军欢欣鼓舞,因消息来源是王斗,洪承畴等人都没有丝毫怀疑,三军大贺后,他们立时又将这一情报快马传回京师,立图让圣上龙颜大悦。
果然,皇太极之死再次让京师沸腾一片,朝野欢庆不表。
十月下,大军到达通州,王斗忽然又得到一份情报司快马递来的情报。
王斗后,也不由怔了怔:“李自成已经攻下洛阳?” 第528章 他们是在找死! ……
依情报言,李自成兵围洛阳后,因为陈永福及时救援,并与洛阳守军严密防守,李自成十几万人围攻,大战虽然激烈,不过城池始终不失。
当然,洛阳之战,陈永福等人也守得艰难,毕竟流贼太多,陈永福虽然编练一营新军,但操练不久,战力更不能与杨国柱,王朴等人新军相比,只是险险守住罢了。
只是久攻不下,还是让李自成心急如焚,后牛金星献计,闯军作出佯攻开封态势,陈永福果然中计,急急回马救援,不料李自成杀了个回马枪,加上一些饥民内应,洛阳城池陷落。
数日后,闯军又浩浩荡荡逼向开封,可能此时,开封围城战己经开始。
洛阳城陷时,福王朱常洵,与世朱由崧,在一些义民掩护下,慌忙逃出王宫,由于福王朱常洵长得肥胖,逃之不及,被闯军追兵射死,世朱由崧侥幸逃离,在十数义民保护下,往北逃向潞安府的沈王府。
洛阳消息传到京师,给因锦州大胜而一片沸腾的,京畿上下浇了一桶凉水,当时忠勇伯将闯贼击得大败,未想此贼如此快速崛起,这第二次围打洛阳,更杀死了藩王,这是大明史上前所未闻之事,可谓海内震动。[!--empirenews.page--]
李自成迅速被视为心腹大患,抽调边军剿贼之议再起,而崇祯帝在得到洛阳城破,福王被杀的消息时,召见众臣的时候曾大哭道:“朕不能保一叔父尔。”
他哭得极为伤心,连御袖都湿透了,而当日崇祯帝在退朝后,去拜见刘太妃时,心神疲惫下,更是说着说着话。就打起瞌睡来,见皇帝为国事磨耗如此,太妃见之不由泣下。
失城陷藩,其罪极重,河南巡抚李仙风。将立时被夺官免职。逮捕入京,便是首辅周延儒,也救他不了,况且此时周延儒唯恐避之不及。他也心安理得,自己给过李仙风机会的。
与李仙风倒霉的,还有一大批河南官员,总兵陈永福,也将被责令戴罪立功自赎。
还有新任三边总督傅宗龙。此时刚到陕西不久,他的职责是以兵部右侍郎身份,督陕兵专门讨贼,不料他的队伍还没拉起来,贼寇己经破了洛阳,等待他的,也是下旨严责,催促进兵等旨意。
着这份情报,王斗叹息。当年在洛阳的那些事情,一幕幕在自己眼前闪过……
虽然很多事情己经改变,然自己还是改变不了洛阳城的命运,或许,涉及到政治民生的斗争。远比单纯的军事更复杂吧,流贼屡仆屡起,如烈火熊熊,燃烧了整个北国。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缓缓伸出手,飘扬的雪花。在自己手心慢慢消融,又想起一路来民生凋零,流民处处,他默默对自己道:“我不会放弃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日,离京师越近,王斗忽然又得到情报,却是由幕府内务科主事刘本深亲自带来的。
这个沉默寡言,眼中总闪着阴沉光芒的原锦衣卫百户,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深沉的中年人,他将自己身形尽量隐在暗处,若不注意,可能会忽视他的存在。
还有一个笑眯眯的胖,一个身材高瘦,颧骨高高隆起,一双三角眼,眉毛吊起的四十多岁男,却是李守勤与他原来的随从吴达宗,还有以前的夜不收军士强爷。
他们现在都是情报司成员,负责东路反谍,严防各类奸细等,物以类聚,刘本深找的帮手,尽数是些心思阴沉,手狠手辣之辈。
王斗建幕府后,情报司下分多科,路内,配合保甲,严密监视任何风吹草动,路外,对满洲人,对蒙古人,对流贼,对大明各处抱有敌意的官将,江南江北,都在情报司侦探范围之内。
甚至王斗还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将手脚伸向海外了。
身处乱世,王斗给他们的权力很重,钱粮大力支持不说,甚至司内有多队的暗杀队与除奸队,很多还是精锐的剑士,当然,这些除奸队等出动,王斗也给他们设制了权限。
温达兴的尖哨营夜不收,虽与情报司密切配合,事实上,他们却是归属于参谋司,属于军事力量。
刘本深亲自从东路赶来,想必有什么紧迫之事,果然,当王斗接过一份详细的报文时,一之下,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一把将眼前的桌案都掀翻了,厉声喝道:“他们是在找死!”
大将军雷霆大怒,身旁众将都是竦然,连温方亮平日玩世不恭,此时都不敢发出一言,还是钟显才上前,柔声道:“大将军,出了什么事了?”
报文在众将手中传送,因为靖边军文化之重,往日斗大的汉字不认得一箩筐的高史银,此时也是读书破十卷,下笔达千言。
他阅读之后,同样怒得脸
上横肉剧烈抖动,他咆哮道:“这些奸商,这些酸丁,老们在前方拼死拼活,他们却在抄我们的后院,大将军,不用跟他们啰嗦,我们立时回东路,兵发宣大各城,杀、砍、杀、砍、杀……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飘杵!”
沈士奇也是愤怒道:“不错,血洗宣大,杀他个血流成河,以后哪个贼日的,还敢对我们的家业动弹心思!”
韩朝与温方亮过,神情凝重,二人互视一眼,韩朝沉声道:“大将军,末将觉得,还是先冷静为好,毕竟不同当年东路之事,此次牵涉重大,还需谨慎。”
温方亮也赞同:“眼下锦州大胜,各镇兵马汇集京师,天下瞩目,更值大将军封侯关头,一举一动,都需慎重考虑。”
钟显才只是着王斗:“不论大将军如何决定,末将都是遵从。”
众人都了钟显才一眼,心下暗赞:“小钟儿越来越会说话了,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的。”
刘本深颇有深意的了钟显才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垂下目光。
赞画秦轶也过了情报,沉吟道:“确实,如温将军与韩将军所言,此次敌势浩大,牵涉颇广。我等需三思而后行。以免众言粥粥,毁了大将军的声望。”
谢一科撇了撇嘴:“什么众言粥粥不粥粥的,象老高,老沈说的。我靖边军风格就是干脆利落,旌旗指处,群丑灰飞烟灭便是。”
秦轶微微一笑,只对王斗道:“事关重大,请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经过医士的疗治。温达兴的伤势好了不少,可以在帐中坐着说话,他是情报司大使,刘本深的情报本要先递于其手,再传于王斗,不过温达兴让其省了这一步。
温达兴失去右臂,不可能再兼任尖哨营主将一职,虽然他在辽东时几次辞职,王斗都是不许。不过情况摆在眼前,温达兴最终辞职是必然,以后他将专心掌任情报司之职。
往日之时,因为很多精力放在尖哨营,温达兴不免对手下放权。此后他回到情报司,如何面对这个赫赫权威的上司,是刘本深等人需要考虑的。
温达兴左手拿着报文,眼中闪着寒光:“事实很清楚了。晋商诸大家,因忧惧大将军进驻镇城之后。会仿效东路举措,所以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不比东路那些小商人,他们的后台确实深大……”
他细数道:“除了东路,几乎所有的宣大官将都是他们支持者,大江南北,也多有亲切之人,便是阁中,几乎所有的内阁阁老,都为他们说话,甚至陈本兵,每年都收他们不少孝敬,嗯,纪大人也是。”
“又有中宫的大太监王裕民、王承恩,王德化诸人……”
王斗淡然坐着,晋商的势力他是知道的,从明中起,他们就开始布局,大力培养族中弟当官,或是成为各地武将,多年下来,各家的族中弟,当官为将者不计其数。[!--empirenews.page--]
他们还大力结交各地权贵,手段可用润物细无声来形容,这些商人颇有头脑,他们结交前,并非**裸,劈头盖脸的权钱交易,似乎有种默默奉献的架式。
哪家官员要买田了,他们二话没说,将田契偷偷送上,哪家官将家中弟生活有困难了,他们偷偷送上钱财,又有哪个太监中哪个店铺上,他们将之买下,也是偷偷送上,甚至丝毫不提自己的要求。
如此长年累月,数十年如一日,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被感动了,如此义商,谁不支持?
只需关键时刻说几句好话,或是行个方便,便源源不断有好处送上,惠而不费,谁不愿意?
他们还大力资助贫寒士,大力资助各处教育,除了给国家造成的损失外,他们可谓完美人物的代言人,提起这些义商们,谁不竖起了大拇指,赞声:“好?”
在这些好处下,便是陈新甲与王德化跟自己亲近,关键时刻,都不一定会倾向自己这边,余者人等更不用说。
还有,那些晋商们,在江南地带,一样有许多同盟者,他们与江浙一带的东林党麾下财团,虽然有着竟争关系,不过在“与民争利”这一点上,他们的法是一致的。
而且因为北地许多粮食,盐巴,铁料,茶叶等物资,需要从南方输入,所以那些晋商们,与许多江南,广东各处的财团们,互为竟争对手同时,又存在合作关系,可谓同气连枝,互为声援。
此事一个不小心,就是与全天下的利益集团作对,而且他们己经行动起来了。
太原,大同许多地方,各商行己经开始禁止东路商货输入,知州李振珽的李家,还有少夫人的楚家等亲近东路的商家们,己经遭到大规模的围攻谩骂。
各人名下诸多商铺被捣毁,甚至家人族人,在街头被殴打,打的同时,还背上残害乡梓父老的名声。
同时,还有一个谣言,在京畿各处弥漫。 第529章 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那个谣言,便是忠勇伯可能与贼奴勾结,最不济的,也是彼有养寇自重之心,锦州大战,故意放奴酋一马,否则的话,以靖边军的骁勇善战,鞑虏怎么可能大部退却?
要知道,从草原那方,忠勇伯麾下,可是逼去十万大军,这前后夹击的,鞑虏不全军覆没,实属不正常。
这也可以理解奴酋感激涕零之下,为什么将义州庞大的粮草留给忠勇伯了,不杀之恩,恩重如山啊,区区粮草回报算什么?
至于忠勇伯将粮草分出一部给余镇官将,这更证明了他的诡异心思,这是欲盖弥彰,意图转移视线啊。各镇的忠义将士被他利用了,作为彼不诡之心的挡箭靶,其心思之阴狠,惊世骇俗。
这个谣言在有心人推动下,更在京畿延伸出若干连环版,比如谣言还拿近期的闯贼说事。
很明显的,王斗就是与流贼有勾结的痕迹,最不济的,一样有养贼自重之心!
以王斗的武勇,区区流贼,岂是当年舜乡军的对手?
事实也证明了,王斗当时在洛阳城下,将闯贼杀得大败,俘虏降卒,以数万之计。
只是奇怪的,当时死的都是闯营的虾兵蟹将,闯贼领老营大部逃脱,内骨干大将多人,这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之事?
又有,忠勇伯素以飞扬跋扈,肆无忌惮闻名,杀起俘虏来更是毫不手软。
比如,这次锦州之战,他就不经圣上与内阁诸公许可,擅启边畔,私遣十万大军偏师攻向辽东。
他更不顾金自点等人是朝鲜国重臣,杀之之后,极有可能让彼国君臣兔死狐悲,更紧地投向清虏怀抱,又当场杀了数干计的朝鲜兵俘虏,这样的人,这样心狠手辣的性格,会是害怕屠杀降贼之辈?
当时俘虏的贼兵,他为什么不杀?
降卒再反,就是流贼快速再兴的最重要原因,而且往日这些降卒,经旧年饱掠后,个个不存安分之心不说,还富有战力,在他们内应下,闯贼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多个城池。
闯贼快速收容一只十数万人的军队,这只大军,拥有比旧年更强的战斗力,这都是当年忠勇伯留下的祸害啊。
福王之死很大部分,要算在王斗头上。
这是谣言大众,内还有什么忠勇伯自蛆天下无敌,有黄袍加身之意,更有鼻子有眼地谣传,王斗出生时,真是仙音缭绕,紫气盈盈啊,其子王争出世,一样霞光万道,鸟语花香。
东路百姓一直传扬王斗是星宿下凡,其实不是星宿下野,辅助圣君,而是真龙下凡,预与今龙搏杀,争夺天下。
这些传言虽只一闪而过,但让人棘然而惊。
听着谣言的内容,再一次从温达兴口中报出,众人便是看过一遍,仍是个个愤怒无比,靖边军为国血战疆场,营中将士死伤惨重,便是眼前的温达兴,都失去了右臂,想不到,却是得到这个结果。
高史银与沈士奇又差点跳起来,高史银吼道:“气死老子了,不用说,就是一个字,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他个血流成河!”
沈士奇也咆哮:“就两个字,杀!”
看众情激奋,王斗冷笑不语,赞画秦轶连忙道:“诸位请冷静,不可中了贼子之奸计!”
他问温达兴道:“温将军,贼子之奸计谣言,让人思之心惊,不知情报司,可有应对之举?”
温达兴看向刘本深,刘本深对王斗恭敬道:“京师谣言出后,我情报司立时应对,大体以谣言制谣言。”
现京畿各处,可谓谣言沸腾,有传说,靖边军在义州缴获的粮草不是数万石,而是超过一亿石。
各茶楼酒肆,沸沸扬扬的,也在津津乐道新奴首多尔衮纳嫂之事,各版本,有鼻子有眼的谣传。
言多尔衮兄弟,如何强占洪太之妻妾,如何霸占侄儿豪格之妻妾等等,还有人展示图纸画册,有若新版金瓶梅,收集之人若潮,甚至有人为收集到全版,一掷千金。
又有,谣言的重心,还转向了准驸马周世显,传扬他包养小相公,丑事败露后,坤兴公主大怒,皇家震怒,还有什么内阁集体**等等,让众百姓大呼过瘾。
坤兴公主乃是皇家的掌上明珠,崇祯帝与周皇后视若珍宝,因年岁到了,县家也为她妙选良家。[!--empirenews.page--]
看来看去,崇祯帝等看中太仆公之子周君都尉名世显者,将筑平阳以馆之,未想出了这事,周世显成为驸马的希望泡汤不说,坤兴公主玉洁冰清,又哪能容流言伤害9
因为种种原因,先前关于王斗的谣言在京师流传,少有人管制,此时涉及到皇族与内阁声誉,势力只余下京师的锦衣卫开始出动调查,只是越调查,各种谣言越是乱飞上天,关于王斗的谣言,反被人忽略不少,很多话题已经被引开。
王斗微微一笑,情报司的应对让他满意,谣言这东西,避谣是没用的,古今中外,不论中国还是外国,不论什么人种肤色,都有一种劣根性,喜好传播谣言流言。
官府越是禁止,越是津津乐道,唯一的方法,只得以谣言对谣言,越荒诞,众人的清醒就越快速。
只是情报司的应对,涉及到了坤兴公主,王斗脑海中,闪过她的身影,那只是一个长于深宫,乖巧,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女孩罢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斗心中不免有些歉仄。
王斗询问京师百姓的反应,刘本深答:“谣言初兴时,一些百姓被煽动,加入了质疑谩骂,不过还是有许多京师百姓士子,站到大将军这方,双方争论激烈,甚至相互扭打,随着情报司的应对,各类谣言满天,很多人己是不知所措,犹豫彷徨,不知该听谁的。”
王斗点头,听起来,有点类似王粉与王黑争斗,然后中间之人摇摆不定,或是跟着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子,有支持之人,必然有反对之人,便如后世的粉丝,是没有理智的。
支持自己的人,就坚决支持,反对自己的人,比如那些因利益受损,或是东路之事后逃离的余孽,就坚决反对了,然后一大波中间派,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
总体而言,因为先前的谣言传播,对靖边军的光明形象,还是有很大损害的,便若后世,便是清白无暇,只要一直监狱,或被请去说话,此后别人看来的眼光总是怪异的,真是掉进茅坑,不是屎也是屎。
在这个以道德衡量一切的国度中,经此谣言后,王斗与麾下靖边军,可谓从此沾上污点,以后不论做什么,旁人都会以怪异眼神打量分析,传播谣言之人心思狠毒啊,直接从声望与道德上,打在自己要害处。
不过王斗还是快速冷静下来,毕竟这类事情,后世见得多,听得多了,比起身旁各将,多了许多免疫力。
他淡淡道:“内阁怎么说,皇上怎么说?”
刘本深答:“内阁保持观望,只有陈本兵为大将军说了两句,似乎谣言中的大将军擅自出塞,屠杀金自点等人,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言论,对皇上颇有刺激,义州粮草之事,皇上也有了疑心。”
“王德化王公公,回到京师之后,倒是为大将军极力辩解,还有消息传来,坤兴公主为大将军鸣不平,哭求到周皇后处,希望皇后能在陛下面前分说一二………”
帐中各人集体嘀了一声,刘本深垂下眼皮:“谣言多日后,皇上下了圣旨,言谣言种种,皆是奴贼之计,不可误信传扬,免得寒了忠勇将士之心,再谈此种,以居心叵测论处。”
“不过京师谣言不停,想必皇帝心中,有了芥蒂猜疑,那是肯定的。”
“还有,因谣言之事,廷议中关于大将军封侯之举,暂且停止,很多言官呼吁,希望大将军到达京师后,在朝议中辩说明白,再作处置,而各镇将官的封伯之议,也一样停了下来。”
“情报司分析,皇上欲大举封伯,朝中各官担忧国朝再次出现强大的勋贵集团,议起时便阻碍甚大,连陈本兵都不支持,借此谣言,各将封侯封伯之议,便趁此停下,后续种种,情报司在密切关注………”
钟显才眼中流出泪来:“这不公平,大将军对朝廷的忠心,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从靖边堡,舜乡堡时,就与奴贼血战,转战大江南北,兵发辽东处处,多少将士为之殉国?到头来,却要遭受此等不公,天理何在?”
温方亮也是叹道:“真不知诸公是怎么想的,谣言种种,他们看得不明白吗?宣大那些奸商,所作所为,他们心中不清楚?为什么如此放任?”
韩朝冷笑道:“他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内阁诸辈,哪个没有收受他们好处?”
谢一科心有疑惑:“我靖边军兴起来,无往而不利,连鞑子都被打得大败,那些奸商酸儒,凭什么与我等对抗?”
王斗站起来,在帐中踱步,他淡淡道:“他们享受荣光久了,错误估计了形势,以为现在是万历,嘉靖年间?利令智昏,一帮贪婪又愚蠢的家伙!”
想起历史上那些京师人等,文官武将们,为抗击流贼,崇祯帝让他们捐助,得款寥寥无几,结果李自成在京师抄出数千万两的白银,利益集团,素来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
走了几步,王斗脸上浮出冷笑:“他们以为我是谁?出什么题目,我就要接下?封侯,我希罕吗?下令大军,直接转往昌平,从那处回到东路!”
众将恍然大悟,都是大笑,高史银更是狂笑道:“不错不错,我们直接回家,让他们干瞪眼好了,什么言官,什么朝议,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在众人的欢笑中,王斗看向刘本深:“还有,回到东路还需多日,那些奸商可能己然行动,他们以什么手段对付我东路?” 第530章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刘本深面对王斗时,虽然恭敬,但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缓缓禀报情报司刺探所得:“此次针对大将军之谣言,京中支持者,便以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刑部侍郎孟兆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寺卿凌义渠、太常寺卿吴麟征诸人主导,余者阁员大臣,皆持默许之态!”
“而这些谣言兴起,未必没有贼奴细作推波助澜……”
“商事阴操方面,便以宣大,晋地等大商家,如范、王、亢、翟、梁、黄、渠等多家为主,配合各处商行,多处官吏将员等,先对我输入商货进行抵制焚烧,更封杀捣毁诸多亲近我东路之各处商家,甚至刺杀殴打彼族中之人,各商家投诉官府,皆置之不理,反被其投入大狱。”
“此为贼人奸计第一步,意图封杀我商事日后发展!”[!--empirenews.page--]
刘本深说道:“他们第二步,便是印制假粮票。”
他掏出几张面额各一升、一斗与一合的粮票,交于王斗手中:“这便是奸商们印制的假票。”
王斗接过观看,翻来覆去,最后叹道:“真是以假乱真啊,小民见之,如何分郸”
事实上,大明的商人,在各种票据的防伪上做得很好,水印技术、专人书写、印章微雕、汉字密押,种种皆全,他们那种牛角防伪异形印章,便是到了后世,一样让人见之赞叹。
不过东路毕竟是小地方,各商家想出的防伪措施远远不能与庞大的晋商集团相比,仿制破解,都颇为容易而且这些造假基地,并不是设在东路处于管辖区之外,查抄更为困难。
那些晋商力量是惊人的,当他们发动时,假以时日潮水般的假粮票,将淹没东路发行的真粮票。
这些假粮票在众将手中传看,高史银从自己怀中掏出几张真粮票,参照这些假粮票,却发现真是难分高下,他不由啧啧称奇:“真他娘的造得象不得不说,这些奸商们,还是有本事的。”
沈士奇道:“确实象,老刘不说我都以为这些是真票。”
谢一科恼怒道:“象是象,就是假货,这些奸商正道不走,走起歪门邪道,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
温方亮沉吟了半晌,说道:“虽说如此,然我东路监管极严,便是流入少量假票,也无关全局吧?”
赞画秦轶道:“不然,现我东路粮票闻名遐迩,路外很多地方都在使用,若假票大量流通,介时奸人再制造谣言,造成路外粮票放弃,甚至各处粮点挤兑……”
他说道:“诸君知道,现大将军贵为宴府镇总兵,然我靖边军志并不在一处,总要往向发展,粮票之利,大家都看到了,此乃家国利器,若失去信用……”
他看向王斗,凝重道:“大将军,果真如此,我靖边军要向外扩展的脚步,将大大延缓。”
众人想到这一点,都竦然而惊,确实,信用这东西是缥渺无着的,信用起来时,便是没有粮食储备,没有金银储备,大家伙也放心使用,若是失去信心,大明宝钞,便是前车之鉴。
东路粮票发展起来不容易,便是军民对王斗抱以极大信心与尊崇,都经历了几年的曲折道路,若在外界失去信用,以后要推行粮票,这要耗费多少年时光?
不说别的,王斗进驻镇城后,镇内余下几路的粮票推广,可能就陷入不理想的境地。
一想到这里,众人再也坐不住了,高史银与沈士奇又跳起来,一个说杀杀杀,一个说砍砍砍,都是大吼大叫。
王斗摆摆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他看着刘本深道:“有一二便有三,说说奸商们第三步如何走。”
刘本深施礼道:“是。”
他说道:“奸商们第三步,便是意图在东路挤兑我粮票,依情报司侦测,他们同样分数步走,大致切断外来供给粮草,食盐茶叶布匹等,然后大量抢购东路商货,或大量抢购东路粮票,使得路内票货皆少,然后再有所图,这里面可能牵涉到东路一些内贼……”
说到这里,刘本深眼皮一垂,并没有当场说出内贼是些什么人,王斗眼中寒光—闪,出现内贼的消息让他痛心,又在他的意料之内,他的麾下不是圣人,出现种种情况时,被收买的可能性也有。
只有清洗了这些败类,才能使东路更加团结,万众一心。
不过王斗可以接受,不代表部下可以接受,镇抚迟大成脸色青黑,温方亮与韩朝也是猛地站起,高史银与沈士奇则是倒退数步,高史银喃喃道:“是谁,这么无耻?”
王斗深吸一口气,让刘本深继续禀报,在刘本深详细汇报下,晋商们的阴谋,一步步展现在自己眼前,可以说,他们的情报司还是得力的,阴谋的代表人物,他们的行动步骤,皆在掌握之中,让王斗颇为满意。
情报,就是一只军队,一个集团的耳目,没有情报,就是两眼一摸黑。
刘本深禀报完后,众将都是看着王斗,这种商事战,他们不在行啊,除了赞画秦轶,略知一二,还有孙、三杰会懂些外,余者,都是外行人物,只会磨着王斗,要钱要粮。
王斗心中冷笑,没想到回到大明朝,还要玩个金融战争,想想又不奇怪,这种经济战,春秋战国时就玩剩了,大明朝对塞外各种市贸封杀,也是金融战一种,后世更是普遍。
他在帐内踱步一阵,下发了一系列的命令:“应对奸人第一步,令情报司派人,前往保护那些受损害的商家们,甚至将他们族人接到东路,有多少损失,未来我东路双倍赔偿,要让他们知道,与我东路合作者,向来不会吃亏!”
“第二步,严厉打击那些制假造假窝点,各除奸队尽出,还有尖哨营的战士与之配合,不论他们身处大明何处,便在京师之内,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我会让钟荣的财政司,拨款一万两银子,一万石面值粮票,作为情报司的行动经费,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务必彻底捣毁他们的假票制造窝点,堵死假票的制造源头与流通渠道。”
“传令张贵,让他们迅速集合队伍,调派专人研究粮票防伪事宜,各商行大力配合,若谁能发明特殊有效的防伪工艺,立赏功勋值一百点,粮票面额一千石!”
“第三步好说,那些奸商们,可能想不到我东路金银与粮草储备之多吧,特别此次两线作战,大胜归来,就看看谁的钱多,谁的粮多。当然,同时令民政司严查市场,有不明交易者超过十石,皆记录在案,日后视其意图,可以惩治破坏东路经济,与奸贼合作,扰乱金融市场等行为法规处理。”
看大将军一系列命令下来,如雷霆风暴,同时又有条不紊,众将都是安心,钟显才看着王斗,眼睛又是闪闪发苑。
孙三杰掌管辎重营,对钱粮有一定了解,长岭山大战后,他受伤多处,好在都不是要害,经精心医治后,此时也可坐着说话。
他笑道:“确实如大将军所言,外人看来,大将军为养兵马,肯定掏空了库房,却未想我东路金钱与粮草储备之多,那些奸商虽然富有,能调动的钱粮还是有限,很期待介时他们怎么死。”[!--empirenews.page--]
高史银狂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用银子砸死他们,拿金山压扁他们,想想就痛快,哇哈哈。”
沈士奇也是眉飞色舞,高叫道:“就一个字,爽快啊!”
赞画秦轶微笑道:“我靖边军一向给人武力出众,然文治不行的印象,待商战结束,定然让人刮目相看,更增投奔大将军的浪潮。”
余者各人也是大声交谈,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众人历年从军,只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此次商战,也让各人有种耳目一新之感,似乎踏入一个新天地。
看帐中各人眉欢眼笑的样子,王斗也是笑了笑,对仍然死着脸的刘本深道:“第四步,情报司下的宣传科要行动起来,以武力掩护,前往京师,天津,通州,宣镇,太原,大同,保定诸处,散发传单揭贴,揭穿那些奸商们的真面目,哼,勾结鞑虏,私通塞外,潜伏奸细,出卖情报,收购脏物,还有脸称义商?要在典论上打击他们!”
说到这里,王斗想起后世的报纸,此时虽有邸报与小报,不过规模还是小了点,也形不成规范的行业,看来以后东路,宣镇,必须要办报纸了,就是赔钱也要办,这是操纵人心,更是舆论上的利器。
“第五步……”
王斗继续发布命令,看得身旁人等叹服,看这一、二、三、四、五的,大将军的门道就是多,换成他们,能想个一、二条应对之法已经不错了。
“老规矩,分化收买,看内中是否有愿意弃暗投明之人,若有的,自有他们好处,若是冥顽不灵者,介时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关于这事,我会找王朴商议一下。”
温方亮疑惑道:“大将军,上面数点措施后,最后还是放过他们?怕打虎不死反受其害,这些奸商们怀恨在心,定然卷土重来。”
王斗摇头道:“当然不是,待他们名声臭烂,商战大败后,最后就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了!让张贵他们先顶住,待大军回家,就将他们一锅端了。”
高史银兴奋道:“用钱砸倒他们,最后再用刀砍死他们,痛快!没说的,一个字,杀,杀他个血流成河。”
“不过……”
高史银关切地看着王斗,又道:“现在大将军声望要紧,是否换个旗号,比如,扮成流贼?”
沈士奇道:“还是扮塞外蒙古人吧,此次偏师出塞,收降的蒙古部落不少,就让他们背黑锅好了。
看帐内众人议论,扮什么兵马去砍杀为好,王斗只是摇头:“最终之后,那些奸商哪有什么名声?”
他傲然道:“我王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要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去做,没必要偷偷摸摸,我就是要堂堂正正兵临山西,将那些奸商,一个个抄家灭族!”
“我还要召开万民公审大会,将这些贼子勾结鞑虏,私通塞外的罪行,在天下面前宣布,将他们名正刑典!让那些跳梁小丑知道,敢招惹我王斗,招惹我靖边军,便是最大的错误!”
帐内众人都是热血沸腾,一齐抱拳高吼:“愿为大将军效死!” 第531章 出大事了 老白牛:好,均订六千了,高订也有一万几百,成绩越来越让我满意了,晚上再更一章,不过时间说不清楚,十二点前后,习惯晚睡的朋友就明天看吧。
京师之中谣言,其实前往京师各人也有听闻,毕竟他们在京中也有眼线,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杨国柱、王朴、曹变蛟、王廷臣、符应崇等人愤怒担忧,杨国柱纯粹为王斗鸣不平,余者为王斗抱不平同时,也有愤怒自己封赏可能落空之意。
封侯封伯,在获取军功封赏上,各将的利益是一致的,消息传开后,各镇兵将,同样不满之极,便是符应崇闻之也骂骂咧咧。
其实在京中,符应崇也有收过晋商们孝敬,不过比起与王斗的交情来,自己获得的那些好处,自然是微小得不能再微小如果要选择的话,他定然毫不客气将那些奸商卖了。
得到消息后,唐通马后炮地对自己部将叹道:“唉,忠勇伯这就是功高震主的后果,某早知道会有今日,这人啊,太会打仗也不好,其实如我们这样也不错,不遭人猜忌,也不让人轻视。”
密云镇各将大拍马屁,赞大帅就是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知道低调做人,明哲保身的道理。
在辽东将官那边,祖大乐与祖大弼则有些兴灾乐祸,祖泽润之死让他们心中颇有芥蒂。
看他们样子,吴三桂眉头皱起,说道:“两位舅舅,忠勇伯为国血战朝廷如此对待,不免寒了各镇将士为国血战之心,这点上我们应该站在忠勇伯这一方。”
他说道:“不言忠勇伯留在辽东的数十门红夷大炮,便是大舅临死前嘱咐我等交好忠勇伯,交好靖边军,此时正是良机。”
靖边军缴获的上百门汉八旗红夷重炮,朝廷询问过王斗意思后留下了数十门红夷重炮守护辽东各城,余者留在符应崇的神机营中,慢慢运回京师,对那些鞑子的四轮磨盘大炮,京师人等,无不好奇。
这些火炮也有一部分将要运往蓟镇。
听闻这个消息,洪承畴,王承恩,张若麒人等则是大惊失色。
张若麒叹道:“又是言官,唉,陈公也糊涂,此等关头,应该站出来大力声援才是。”
对那些言官御史,他也曾饱受其害,当时他代表兵部向东路购买一批精工鸟铳,不过想得点回扣钱,就遭到言官们质疑围攻,好在他口才了得,最终驳得各方哑口无言,这才脱身而去,事后仍然心有余悸。
若王斗在朝议上被言官围攻,那真是百口莫辩,那些乌鸦最善胡搅蛮缠,王斗就是再长一百张嘴也分说不清,而且,心寒啊。
一路行来,洪承畴则在忧虑另一件事,朝廷对靖边军猜忌日重,或许此后,忠勇伯,还有他无敌的靖边军,就此难见疆场,眼下鞑虏大部仍在,内又有流贼横虐,国事又将如何?
他正为此担忧不己,听闻谣言消息后,恨恨大骂:“这帮蠢货,邀名卖直,捕风捉影,自持忠义为国,却在陷皇上于不义,朝中诸公,怎又如此糊涂?”
他一边骂,一边大力咳嗽,甚至咳出血来,看得身旁幕僚忧惧交加。[!--empirenews.page--]
洪承畴知道,此时的言官,多为沽名卖直之辈,只想着自己名留青史,对可能造成什么后果,他们是不管的,只是,就此延缓封侯封伯之议,这是激起所有边军的反感啊,甚至骚乱,将令国家陷于险地!
边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任职总督多年的洪承畴深深知道,无非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小兵更只为获得一些军功赏钱,断了他们的封赏之路,可能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真要上书朝廷,分说此事,与言官大员们作对?想到这里,洪承畴又犹豫了。
与洪承畴一样,张若麒虽然也长吁短叹,但要让他与朝臣言官们交恶,那是不可能的,他只希望陈新甲能站出来,大声为王斗说话,只是陈新甲的表现,让张若麒恨其不能,怒其不争。
最后二人都找上王承恩,正要分说此事,一个消息传来,将包括王承恩在内各人,震得魂不附体,面色苍白。
似乎激愤于京师谣言,还有朝野诸公态度,忠勇伯下令靖边军转往昌平,不回京师接受封赏了。
这代表什么?
王斗打算抛开朝廷,不在规制之内游戏了,一个不好,就是双方**裸撕破脸皮,二者温情不在,强悍的靖边军从此站到对立面,这是滔天大祸啊,事情的严重,比起流贼与虏贼相加还要深大。
果真如此,就算不考虑国朝安危,三人最终下场同样不妙,丢官只是其一,甚至有掉脑袋的风险。
好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听闻消息时,杨国柱等己火速前往王斗帐中,苦苦劝阻,让王斗回心转意,三人带着幕僚随从,也急速赶在王斗帐中。
此时王斗帅帐己然黑压压挤满人,游击之下的将官,只得在帐外等候,王斗在边军各镇威望素著,又结交广阔,所以得到消息的总兵大将全都来了,连吴三桂也带着祖大乐与祖大弼,匆匆赶来劝说。
一见王斗的面,张若麒就惊惶道:“有话好说,忠勇伯千万不可如此,下官也知道忠勇伯心中委曲,也深恨那些言官无状,定然上书,为忠勇伯分说。”
他看向洪承畴,洪承畴一边捂着绸巾咳嗽,一边点头:“老夫这就上书,为忠勇伯分说一二,定然不寒了忠勇将士之心。”
王承恩眼中流出泪来,他上前恳切道:“如洪督,监军所言,圣上朝野诸公,那是受了奸人蒙蔽,咱家立时回京在皇上面前为忠勇伯分说,只恳请忠勇伯万勿有班师之举以免中了贼人奸计,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王斗只是冷着脸坐着。
杨国柱非常着急,同样差点流出泪来这个老将上前抓住王斗的手,着急道:“国勤,听哥哥一句劝,暂且不动,会有法子,避开这次京师风波只是切勿与朝廷决裂!”
他环视帐中众人,厉声道:“朝中奸臣当道,小人放纵谣言,这是拿尖刀剜我等边将之心忠勇伯之忠义,天日可鉴,吾等岂可坐视谣言伤害?朝廷若不妥善处置,本将,同样不进京封赏!”
王朴一咬牙,喝道:“算我一个。”
符应崇犹豫一下,同样大叫:“算上我。”
王廷臣哈哈一笑:“当年在平谷,末将就与忠勇伯并肩血战,此次之事,岂能不算我一个?”
曹变蛟用力一点头:“算上我。”
吴三桂不理祖大乐与祖大弼的眼色,同样郑重道:“末将当与忠勇伯,忠贞伯同仇敌忾,共同进退!”
辽东总兵刘肇基一点头:“当与忠勇伯共进退!”
唐通看来看去,急急道:“也算上我。”
王斗抬起头,猛地看向杨国柱等人:“杨帅,你们……”
杨国柱一摆手,脸上满是决然之意,与王斗相识的一幕幕往事涌过心头,特别巨鹿之战,还有辽东血战,他忽然喉咙一激荡,脸色涨得通红,猛地扬起手,咆哮道:“不公!”
“不公!”
帅帐中,众将怒吼声音传扬,他们声音传出帐外,又引起呼应,更传到一座座边军营寨,风雪中,有如冬雷彻响大地,十数万将士咆哮:“不公,不公,不公!”
洪承畴、张若麒、王承恩等皆为色变,出大事了。
京师东之南为朝阳门,东之北为东直门,辽东大捷,京师沸腾,由于此次大战,援助大军同样伤亡不小更战死五位大将,其中之一,还是威望素著的左都督祖大寿,所以为迎接班师大军,大明朝廷煞费苦心,准备种种事宜。
大军到时,各大将棺材到时,整个内阁官员,都要出城迎接,介时大明君臣,还将为死难大将,举行三祭仪式,还要全城哀鸣,为死难将士哀悼。
算算己是酉时,还有前方的消息,班师大军,明日就会到达京师,礼部的官员,最后巡演朝阳门内外,意图到时各方礼仪,尽善尽美,做到无可挑剔,让归来将士感激涕零,更增为国奋战之心。
一个礼部主事,最后一次看过朝阳门一带,暗暗点头,应该没有砒漏了,忽然他眉头一皱,隐隐风雪中,就听前方蹄声急促,似乎数十骑正腾腾奔来,京师要地,何人如此策马狂奔?
守门一个将官,骂骂咧咧,正要上前查看,忽然他月瞪口呆,那群嚣张奔骑越发近了,将要来临的幕色,与一阵阵不停的雪花中,他看清楚了,为首之人的衣着相貌。
他戴着嵌金三山帽,身着蟒袍,一张原本阴沉的脸,更阴得似要滴出水来,再看他身旁随从,不是锦衣卫,就是宫中太监,个个飞鱼服,绣春刀!个个跋扈之色,显于脸上。
为首之人那张脸,这将官曾有幸见过,正是饱受皇上宠幸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王公公,听说他前往辽东监军去了,又随同得胜大军归来,怎地……
再看平日沉稳阴沉的王公公,此时神情慌乱,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那将官正要迎上巴结,或许自己可以帮忙跑个腿。
他脸上刚展现出笑容,就听王公公尖叫道:“闪开!”
毫不留情,策马直直过来,进冲进入城门,差点将这将官,与那礼部主事撞翻在地,余者随从,同时快马加鞭,一声不响,驾驾声中,策马滚滚而去。[!--empirenews.page--]
终于,待他们过完后,这将官与那礼部主事大眼瞪小眼,均想:“出什么事了?” 第532章 反响 这几日,对京师百姓来说,是热闹的,有趣的,种种谣言八卦,让他们深深过足了瘾,或许,这短暂几日听到的小道消息,比往常各人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八卦久了,也是有审美疲劳的,谣言版本太多了,翻来覆去也扯不出什么新意。
所以坊间的乐趣,主要便转向收集各种小帖画册,比如多尔衮淫嫂啊,夷妇哲哲逆袭小奴酋多铎啊,伪胡皇兄弟与前伪太子獾子妻妾同乐啊,等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之低雅享受。
主要是这些美图画册印刷精美,品种丰富,花样繁多,让人爱不释手,其掀起的时尚收藏潮流,大大超过当年金瓶梅引起来的轰动。
甚至一些品味独特之人,还大力收集准驸马周世显,与众小相公大战之画册,一时间京师上下,淫雨霏霏,彼道德水准,直线下降达百年之多,让众道德君子捶胸顿足,哀嚎不己。
一些谣言制造者也是目瞪口呆,直感摸不着头脑。
正当坊间审美疲劳,大部转移注意目标时,一大早,有如一声春雷,让将要冷却的京师上下,再次沸腾起来。
消息是从宫内,或是六部传出己然不可考,这消息太惊人了!
无数好事者激动宣称,昨日晚间,他们在棋盘街到各部大员,被匆匆召入深宫时,就己然知道,事情非常不简单,果然。事实证明了他们的先见之明。
在他们大声囔囔,还有无数激动人群传播下。很快全城上下,世人皆知那等惊人之事,各大街有些冷下来的茶楼酒肆,再次爆满。
那消息便是,忠勇伯愤怒谣言,心伤之下呕血数斗,断然下令大军转向昌平,不想到达京师这令人黯然神伤之所。也向谣言制造者,表达自己强烈的愤慨之意。
忠贞伯杨国柱,心忧国事,不忍见朝中失去大将,冒着风雪拜见挽留,其言词之恳切,忠义之心思。令天公动容,暂停下雪半个时辰。
又有大将王朴,符应崇,吴三桂诸人,同样深切挽留,蓟辽总督洪承畴。本己有伤,心忧之下,甚至咳血半斗,又有监军王公公,哭泣挽留。冒着寒意,直奔京师。面见圣上,忠言进谏。
他们还绘声绘影,描绘十万边军如何愤怒鼓噪,还有他们齐吼不公之声,将他们那种悲愤填膺,形象地阐述出来,他们的表演,又令人毛骨悚然。
有感众将恳切,忠勇伯己暂停班师之念,只与众将联名上奏,望天子圣皇,朝中诸公,彻查谣言,制裁谣言制造者,还忠义将士清白,不忍殉国英灵天国不安。
这消息太惊竦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无数好事者己然奔出京师,激动地赶去围观了,此次班师大军主要聚于张家湾附近,这些好事者,他们将在第一时间,传回第一手进展资料。
而在京师之内,争吵的喧嚣声浪,似乎刺得天上的风雪,都要远离这块古老的城池之地。
从各大坊间,各大酒肆茶楼,可以出,这消息传来后,挺王派再一次占据上风。
他们大声呐喊,言不可中了贼人谣言奸计,捕风捉影,陷害忠良,靖边军从战起时,就一直忠义为国,岂能为了一些言官之流,就寒了忠勇将士之心?
眼前十数万边军不平鼓噪,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很多人,还聚于棋盘街上,激动地向上下班的各部官员喊话,表示他们与忠勇伯一样的愤慨之意。
相对比的,贬王派的嚣张气焰,大大减弱,特别很多御史史言官冷静下来,深感风暴将要来临,特别今日,圣上将前所未有的,举行三次朝会,就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也有许多贬王派死硬到底,他们大声叫嚣,忠勇伯,不,王贼,此乃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他是在公然要挟朝廷,要挟圣君陛下,,王贼之如此桀骜,如此跋扈,真是无君无父,目无君上!
他胁迫边军,作出公然逼迫之举,这是,万死不辞其疚啊,先前谣言时各人还半信半疑,此时真正的信了。
双方争着争着,九成九是大打出手,经常从楼上打到楼下,接着打到街上,双方追逐,穿街过巷,一片狼藉,搞得维持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兵们叫苦不迭。
当然,因为贬王派人数少了不少,挺王派人多势众,不但言论上大占上风,动起手脚,也经常打得贬王派满头是包。
不过不论贬王派或挺王派,皆知坊间争论一回事,主要朝中意思如何,所以两派还有中间人马,将一个棋盘街挤得水泄不通,每有官吏出来,便是一涌而上,打探事情进展。
面对大众,诸官吏神情各异,有人神情惴惴,有人意气风发,有人一张死人脸,有人高深莫测,有人……不过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心中痒痒,每当有人神神秘秘的透落只言片语,立时将事件推向一个**……
大明京师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而皇城大明门之外,就是棋盘街,此处可谓京师之精华。
不但各王府,朝阁六部,还有五军都督府,锦衣卫衙门等在这,便是汇集大明商货精华的各类店铺,一样黑压压挤在这里,真可谓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
而通过棋盘街两端,往王府街与崇文街,同样商店密布,挂数类牌子的茶楼酒肆,都是数不胜数,珠玉宝器,灯市大街,同样在汇集此处。
己经午时了,此时棋盘街,王府街,崇文街等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密密的人流,挤得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同样伴着激烈的争吵与**搏击之声。
为最大表达自己的心声,让各人注意到自己的观点,很多人不约而同想到方法,找来纸,布,木棍等,写上大字,往两端拉开横幅标语,倒有点类似后世的游行盛举。
他们还不时举起标语,示意他们的观点。
“支持忠勇伯,靖边军万胜!”
“打倒王贼,诛杀奸邪,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很多人举标语的同时,还拼命的敲锣打鼓,吸引众人注意,而随着他们的呐喊大叫,无数的人头,从两端楼房下,个个脸上,皆是激动之意。[!--empirenews.page--]
还有很多人无处踏脚,便挤到各店铺之内,便是许多外来京师的商贾百姓官员,也是饶有兴趣,满脸兴奋之色,眼前情形让他们叹为观止,京师就是京师,与地方大不相同。
散朝交班了,无数的衣冠禽兽涌出来,呐喊呼号的各人也是一阵大乱,各顾各涌上,将那些衣冠禽兽淹没,随后分流,带往各私密处详谈,准备下一波的作战。
在崇文街一家小酒楼上……
此处消费比较实在,不象棋盘街那边那么昂贵,很适合一些小官吏的腰包,依大明国情,不说六部小官,便是那些参加朝会者,便是资格不到,又哪能让皇帝管饭?都是自己找地方吃。
因为饭菜量大,经济实惠,便是乱世中,这家小酒楼生意一向不错,所以楼上楼下,很快坐满人,喧闹腾腾,众人的话题,也是围绕此次王斗之举,特别众人关注的朝议,圣上与诸公态度如何?
几个言官,正在慷慨激昂,为首一年轻人,年二十五、六,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名叫卓不为便是,却是吏科一给事中。
因此次朝会廷议规模浩大,人数超过百人,卓不为官虽小,也一样参与了,加上他性格刚烈,敢说敢言,此次弹劾王斗,他便是一员冲杀在前的勇将,成为此桌人等核心,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几个年轻言官钦佩的目光中,他慨然饮下一杯酒,大呼道:“痛快!”
他慷慨陈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昔年,高皇帝设御史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曰,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那王斗,便是奸邪大臣,构党小人,作威作福乱政者也!大丈夫所为何事?便是扫平奸邪,还宇内于清平盛世,王斗势力虽众,吾又岂畏而惧之?誓以满腔碧血,与之周旋到底!”
他目光投往楼下,到满大街的王斗支持者,恨恨道:“此贼,邀买人心,要挟圣上,真乃大贼也!
他身旁众人高声叫好,又有一言官担忧道:“听闻此次廷议,圣上诸公皆是犹豫……”
他放低声音:“王贼势大,要挟边兵,圣上己有迟疑之举,令锦衣卫彻查,难道煌煌大明,真要向那等叛贼屈服,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几个言官都是悲愤欲绝,卓不为更是目眦欲裂,似要流出血来。
他眼睛睁到最大,猛地站起,厉声喝道:“绝不向王贼屈服,吾辈饱读圣贤书……”
他的声音凄厉,有若杜鹃啼血,啼至血出乃止。
然就在这时,几盘菜汤劈头盖脸扔来,扔得满大桌一片狼藉,噼里啪啦作响,一些菜汤与瓷盘碎片,更是飞溅开来,溅到卓不为等人身上,让他们个个躲闪不及,狼狈不堪。
却见旁边几桌人气势汹汹站起来,为首一人哇哇大叫:“你们这些乌鸦,屁事不做,就会捕风捉影,诬陷忠良,某实在听不下去了,气煞我也……” 第533章 皇家脸面何在? 如此场景,京师处处可见,相比百姓们还带点热闹心理,百官与阁臣,则是人人惊惧惶恐了,他们想不到,王斗反应竟如此激烈,如此快速,如此果断!
而且支持他的人那么多,几乎所有的边镇大将,全部支持王斗,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思之心惊的同时,他们也感觉左右为难,若不顺从王斗之意,难道真要彼此**裸撕破脸?不言日后王斗威胁,便是眼前,十数万边军若不可控,造成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任谁,都背负不起这个责任。
只是若受王斗等人要挟,那朝廷威望何在,皇帝与大臣们脸面何在?
内阁诸公,六部诸大臣脸上火辣辣,相互埋怨攻击同时,也不得不苦思冥想,希望选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首先的,各镇封赏之议,特别王斗,杨国柱等人的封侯之议继续,而且要加速加快进行,希望能减消王斗等人火气。
本若没有谣言,虽诸公对各将封侯封伯之议有所抵制,不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最多是内阁与皇帝之争。
而且此次封爵,也是名正言顺,锦州之战,何等辉煌胜利?斩首一万级,连伪太子獾子都斩了,前所未有大捷之下,封赏,是应有尽有之事,可恨的谣言。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奉命彻查谣言来由起因,还有三司联合调查,声势浩大的展开。
此时各边镇大军驻扎张家湾附近。内阁火速指令通州地方官府,大力供粮供物不说。还寻觅猪羊等物,犒劳三军,力图让各镇将士们满意消气。
朝臣们打探到,虽然边军驻扎京师不远,不过他们军纪森严,不掳掠,不扰民,对营外浩浩荡荡的围观队伍置之不顾。还以靖边军,宣镇新军等加强巡逻,镇压一切可能军纪松弛之事,各人心下一松同时,思之更为心寒。
大臣们实施了一些分化计策,托人悄悄向杨国柱,王朴。符应崇等人喊话,分辨言,只是因为谣言,暂停了忠勇伯封侯之议,若忠贞伯人等封爵之事,连带不得不停之下来。并非有意刁难。
只是杨国柱等人不为所动,铁了心站到王斗这边,各人只好无奈作罢。
接下来数日,内阁诸大臣,还有六部官员们。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劝说浪潮,意图对王斗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打消他们等大逆不道之举,之念。
内阁阁员,兵部尚书陈新甲,因与王斗交好,义不容辞的被众人推到第一线,第一波。
他无奈又心惊地来到王斗大营,帅帐,想象的刀剑加颈,斧钺临身场景没有发生,王斗温和地接待了他,还奉上茶水,点心,暖融融的火盘等,更亲手为他披上保暖的东路大氅。
到王斗,陈新甲神情尴尬,他在寒风中走进帅帐,胡子被风雪吹得乱舞,多少掩盖了他文雅而又憔悴的脸容。
陈新甲还是有些自责的,他与王斗结为一党,本该在王斗有难的时候,大力站出声援,只是面对汹涌言官,隐隐的大臣联盟时,他退缩了。
唉,往事已矣,己然不可追也,或许,他与王斗之间,己经产生了一道深深的沟壑。[!--empirenews.page--]
与破镜难圆的道理一样,想修补这道沟壑,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事实上,见面后,陈新甲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也了解王斗的为人,不是会轻易放弃之人。
与他意料一样,双方的会谈平淡而又礼貌,陈新甲干巴巴地转达朝廷关切之意,王斗也重申自己的立场,一杯热茶没有喝完,陈新甲就告辞了,在寒风中踉跄而去。
接下来,料峭的寒风中,前来拜访的,是礼部尚书傅淑训,老人家很老了,七十几快八十了,轻车简从,一匹老马,一个老仆,赶着一辆破车。
傅淑训是个恪守名节之人,平日为政清廉,怜贫赈饥,他资格很老,户部,兵部,礼部都干过,忙里忙外,唯留下洁清自励的声名。
对老人家,王斗还是很尊敬的,亲出大营迎接,将傅淑训扶进温暖的大帐之内,吩咐左右奉茶,又礼貌地陪着他说话,倒听他倒了一肚子苦水,为政数十年经历。
傅淑训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知道说王斗不动,叹息地走了,一匹老马,一个老仆,在风雪中远去。
吏部尚书李日宣,排在第三波劝说人潮,李日宣素有端严清亮之称,他干过御史,举止一板一眼,加之位高权重,语气神情中,不知不觉,就有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他与王斗礼貌性地寒暄数句,直入主题,他着王斗,眉头皱起:“老夫知忠勇伯有所委曲,只是身处朝廷,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者,岂非陷君父于不久,又岂是人臣所为?忠勇伯宁无愧乎?”
他以大义相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
王斗淡淡道:“本伯问心无愧!”
他说道:“前方将士血战,后方谣言肆虐,岂不让人心寒,不讨个公道,又如何让将士心服?”
李日宣了王斗一会,抚须道:“嗯,忠勇伯之言不无道理,待老夫回朝之后,定然详加追查。”
他沉吟说道:“知情人报,针对忠勇伯之种种险要谣言,乃有人勾结朝中奸孽所为,只是流言纷乱如麻,一时半会,想要查清,又谈何容易?”
王斗的目光如鸷鹰般锐利,直刺向李日宣的面门,他不客气地道:“谣言何人传播,何人主导,想必李阁老心中有数吧?”
李日宣面目瞬间变得铁青,又转向涨红,再转为青白。最后恢复正常,他义正辞严道:“忠勇伯言重了。若老夫知道何人所为,定然不放过此辈奸孽!”
他一口茶都没喝,就走了,阵阵雪花中,他的腰杆仍然挺得笔直。
劝说的人一波接一波,个个翦羽而归,他们觉得,面对王斗时。不是有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之感,就感觉王斗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实在难办。
最后内阁首辅周延儒亲自出马,他喜好作派,便是作为使者也是声势浩大。不过谈起待人接物,谈说论道,周延儒确实不用说,他进入帅帐后,王斗都有种气候由严冬转为暖春之感。
他对王斗表示嘉许与慰问,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他表示,自己同样有此不幸,便是当年奸相温体仁,给他带来了切肤之痛,所以分外理解忠勇伯痛苦。
言到深处。他唏嘘不己。
对王斗的话,他的要求。周延儒听得很仔细,时而点头,偶尔附合几句,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有若一个慈祥的长者。
双方交谈了有五杯热茶的功夫,周延儒叹息道:“确实,忠勇伯言之有理啊。”
他的手掌缓缓向前按出,坚定有力,他的神情同样严正:“要相信朝廷,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告辞时,周延儒有些心神不定,不知是因为自己出马,仍不能劝服王斗之故,他一个不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身旁的随从,连忙将周首辅扶住……
阁老们,各大臣官员们,一**的拜访王斗,皆安然无恙而归,京师众人放下心来,觉得有资格走一遭的,纷纷前来,一向朝野表示,自己也为朝廷尽了心力,二者,若能劝动忠勇伯,那就是不世之功哪。
有些官员,没见过王斗的,见他并非传说中的飞扬跋扈,凶神恶煞,各军营重地,也是井井有条,军纪森严,无不叹息,皆有卿本佳人,奈何如此的感觉。
襄城伯李国桢,也组织京城勋贵伯封侯等走了一遭,随便符应崇,语中,还极为隐晦地向王斗表示支持之意。
内阁议事的阁员魏藻德与陈演,也过来礼貌性的劝说一下,不过王斗可以出,他们纯属敷衍了事,或许,对此事,他们存了好戏的心思。
百官纷纷翦羽而归,京师气氛一日重过一日,崇祯帝与百官无计可施下,纷纷想到了曾与王斗并肩杀敌过的监军王承恩,还有天使王德化,他们最后派来了。
一见王斗的面,王承恩还好,打算恳切劝说,王德化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了王斗一大跳。
他抽抽噎噎的道:“忠勇伯,念在并肩血战的份上,救救弟弟吧,让弟弟好回去交差。”
王德化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年纪又比王斗大得多,却自称弟弟。
王斗听得毛骨悚然同时,也是无语摇头:“王公公何苦如此?”
他想了想,掏出一份清单,交于王德化手中:“这里有一部分谣言制造者与主导者名单,该当如何,就皇上的意思吧。”
……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
离边军不平鼓噪己有三日,大军云集京畿重地,崇祯帝忧心忡忡,万万没想到,大军得胜归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朝议己经开了一次又一次,然谣言的调查进展缓缓,似乎有一个庞大的力量络,在掩护他们。而王斗则是软硬不吃,态度强硬,事态的发展,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崇祯帝下朝后紧锁眉头,事情不能拖延下去了,不谈边军失控危机,王斗的对立等等,便是事态久拖不决,也将成为史书上的笑话,这是崇祯帝万万不能忍受的!
一切皆由言官开始,就拿那些仍然嘴硬的乌鸦先开刀吧,如此,也可稍稍给各镇大军一个交待,给王斗一个交待。[!--empirenews.page--]
只是,国朝不因言获罪,处置言官,朝野将如何待,士绅百姓如何待,青丹史书未来又会如何书写?
崇祯帝只觉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想起王斗,他心头又涌起恼怒的感觉。
在他心中,王斗一向忠义无双,朝廷指哪打哪,辽东之战,他靖边军更是伤亡惨重。不错,此次朝廷是对王斗有不公之处,只是,他的反应是不是过头了?他有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朝廷的颜面?
又想想以王斗为首的各镇十数万边军,不由打了个寒噤,心烦意乱下,他来到坤宁宫,周皇后一向贤惠,到达这里,崇祯帝烦躁的心绪,才可稍稍平静。
见到皇帝到来,周皇后果然欢喜,她秉承后宫不得干政戒律,也不与崇祯帝谈论政事,只谈些琐碎的家事,比如太子与定王两个小孩子,可曾乖巧,有无读书等等。
崇祯帝脸上露出微笑,远离纷繁的政事话题,果然让他心情好多了。
不过女人就是话长,不知不觉,周后又谈到女儿朱媺娖头上,她叹道:“媺娖这孩子,今午又有寻我,哭哭啼啼,尽是为那王斗辩白,唉,女生外向,她就怎地,对那王斗那么感兴趣?”
说起这事,崇祯帝同样烦躁:“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她是皇族女子,是要嫁人的,怎么尽数提起别家的男人,这成何体统?”
周皇后皱眉道:“那周世显再也休提,如此龌龊……我家媺娖堂堂一公主,冰清玉洁,岂能配那种低劣之人?”
京中谣言,也传到了宫中,因为涉及到准驸马周世显,周皇后也让人寻来一些关于周世显的画册,一之下,恼怒无比,对那周世显的反感到达顶峰,再也不愿意,将此之辈,招为驸马。
她蹙起秀长的黛眉,叹道:“痴儿……”
女儿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思前想后,她眼睛一亮,对崇祯帝道:“皇上不是为王斗之事忧心?眼下王斗将贵为侯爵,又手握重兵,百战百胜,若不是这事,对朝廷也忠诚,不如皇上将媺娖许配于他,媺娖得偿所愿,皇上,也可得一强援。”
崇祯帝呆了呆,随后斥道:“妇人之见,那王斗己有妻室,娖儿堂堂一公主,又岂能为妾?朕脸面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他说道:“再说了,祖制驸马不得掌兵,王斗岂又愿意放弃兵权,京师归隐圈养?”
周皇后低声道:“事急从权,便让王斗继续带兵,臣妾也有查探,那王斗只有纪君娇一平妻,还可再立二妻。”
对王斗之事,因女儿朱媺娖,周皇后也有仔细研究过,数年前,她也有见过王斗,那时觉得粗莽,此时却觉得英气勃勃,豪气逼人,是女儿的良配。
崇祯帝大声喝斥:“胡闹,什么平妻,纯属愚夫愚妇,商贾之辈搞出的把戏,大明律可有此法?祖制礼法可有此制,尔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如乡间愚妇一般口出荒唐之言,真是成何体统?”
他对周皇后很少有此等重话,说得她双目含泪,崇祯帝继续道:“那纪世维能豁出脸皮让女儿做妾,朕可没有他那么不要脸……哦,王斗己经有了一个便宜丈人,难道让朕,做第二个不成?哼!”
他一拂袖,怒气冲冲出去。
周皇后连喊几声:“皇上,皇上。”
她在背后默默垂泪:“皇上,您就是性子太倔,为了江山社稷,损点脸面又算什么?” 第534章 杖毙 初四日,皇极殿。
除了有时举行各种典礼,皇极殿其实很少用于上朝,大明皇帝处理政事,一般放在奉天门,乾清宫等处,不过最近皇极殿人流不断,频繁的朝议在这里举行一次又一次。
今日又是如此,崇祯皇帝坐在宝座上,放眼去,下面一片芒丝罗绢的朝服,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
此时身着衣冠禽兽朝服的大臣小臣们,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崇祯帝面无表情地着,着下面各个官员大打口水战,说着没有营养的东西,然而除了相互攻击,却没有一人可以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他心中不无悲凉:“这就是朕的臣工。”
他下意识攥紧右手,那方,有一份名单,那是王斗交于王德化,再由王德化转交给他。
虽说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对这份名单,崇祯帝认为有些还是可信的,他向下方一些人,他们神情安详,似乎这次风波,一点也不关自己事一样,心中更是恨恨。
再过去,此时殿中,正有二人正在大声辨论,一人仍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一人则是吏科给事中卓不为。
因这次监军,张若麒高升在望,他也揣摩到皇帝心意,决定站出来为王斗辩解,事先他联络了一部分同党,只是他们战斗力不强,被卓不为等辩得哑口无言,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马口
他与言官干将卓不为,已经交锋多次,二人互不相让,争持不下,倒得朝臣们津津有味,真是棋逢对手。
此时卓不为又义正辞严,又说了一大堆便是王斗误中谣言,也该到朝议分说,或是上书自辩的话,如此联络各镇,便是要挟圣上,陷朝廷于不义。
张若麒冷笑:“如何自辩?尔等言官御史,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讲的是捕风捉影,风言议事。特别忠勇伯,他武将出身,口舌之利,哪赶得上尔等?众口铄金下,不是罪,也有罪。况且尔等介时又言,忠勇伯不心虚,若没有罪,又何苦前来朝堂辩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嘛,反正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说道:“本职曾随忠勇伯监军,亲眼目睹,辽东血战之苦,忠勇伯一万五千大军,伤亡高达五千,余者祖帅,马帅,白帅人等,更是血战殉国,各镇伤亡人数也高达六万,如此为国奋不惜身,朝廷理应肝胆相待,抚恤怜惜,然后班师途中,听说如此险恶谣言,更有言官蜂拥而攻,试问诸位,如何不心寒?如何不苦楚?”
他娓娓道来,听得许多朝臣都是动容,很多人都是点头不己,崇祯帝也对张若麒注意上了,对他了又。
如霹雳一声,张若麒猛地指向卓不为,须发横张:“天理昭昭,今朝廷有此僵局困境,都是尔等谏官之罪!”[!--empirenews.page--]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随后有如捅破马蜂窝!数十个言官御史跳出,个个对张若麒进行呼喝怒骂。
“祖制,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乃高皇帝所设,专以监察、弹劾百官之用,张若麒,你质疑谏官之制,便是对高皇帝不敬!”
“祖制,御史职责专劾百司,辩明冤枉,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张若麒,尔质疑御史职责,是何居心?”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张若麒,你分明与王贼结党,该杀!”
“张若麒,你心术不正,居心叵测!”
“张若麒……”
“张……”
一时间,张若麒被淹没口水之中,不过他毕竟有过一人独战十御史之战绩,众人围攻中,他淡然而立。
着横眉竖目各人,他只是冷笑:“捕风捉影,没一点依据,就陷皇上于不义,陷国朝于险地,你们这些乌鸦,就知道陷害忠良,身为奸贼马前卒尤不自知,可怜,可恨!”
卓不为又目眦欲裂,张若麒越是淡然神情,他就越气得全身发抖,只觉全朝皆是奸臣,他想起小时候,蒙师教导,吾辈饱读圣贤书,所为何为?还不是为还天下太平,一个朗朗清天?
然为何朝中豺狼当道?如张若麒这样的小人也可以活得滋润?又是谁在纵容?
他脑子一热,猛地向宝座上的崇祯帝,高叫道:“皇上!”
他猛地跪下,膝行而进,然后抬起头,脸上满是坚决之色:“朝堂小人当道,未必没有圣上之过,微臣恳请圣上自检之失,还宇内以清天太平!”
众言官嘎然而止,均想:“糟了。
下列的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也是一皱眉:“这卓不为脑子坏了。
张若麒大喜,心想:“天助我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了上首的崇祯皇帝,殿中弥漫上一种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苑。
崇祯帝怒极而笑,一瞬间,又有一种心灰意懒的感觉,他向殿中那些人,他们做下那等好事,却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承认,这些便是朕的臣子?
还有这卓不为!
他的心中,又瞬间被怒火填充,阴沉着脸道:“朕有何失,倒想听听。”
卓不为昂然道:“圣上之失有二:一为大奸之罪状未彰,而身为受过!”
“何以言之?临御之初,天下犹未大坏,特用温体仁,托严正之义,行炯嫉之私,使进行不得任人以治事,酿成祸源,此为体仁之罪。专任杨嗣昌,恃款抚,加练饷,致民怨天怒,旱蝗盗贼,结成大乱之势,此杨嗣昌之罪!”
“又有王斗,难辩忠奸,伪作忠义,皇上信任三人,三人恃其信任,售其奸欺,不知如何钟爱,如何匪躬以自结皇上,然后得为所欲为,亦方有今日边镇要挟之事,此皆为皇上为三奸所误,深信不疑之失……”
“又为图治之纲领未挈,而用志多分之失……
卓不为说一句,崇祯帝脸上黑一分,殿上鸦雀无声,只余卓不为一往无前,抑扬顿挫之音。
崇祯帝冷笑起来:“很好,都是朕的罪,只是卓不为,你又干下什么好事?”
他手一挥,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出列,送上了一叠文册,崇祯帝接过,劈天盖地甩在卓不为头上:“你自己!”
卓不为打开文册,瞬间面色铁青。
崇祯帝冷笑道:“厂卫已经查得清楚,谣言之初,便是往日宣镇东路,与王斗有隙之辈散布,随后各方,特别贼奴细作推波助澜,卓不为,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说朕的不是,安知有无与鞑虏勾结,陷害大臣?”
他猛地站起,咆哮道:“将这些言官御史,尽数拖下去重打,他们,还有什么同党!”
立时殿廷卫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上前,围攻张若麒的那些言官御史皆抑止不住的惊叫,卓不为脸色苍白,猛然发出一阵惨笑,他仰天狂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这变故兔起鹬落,礼部尚书急忙出来,捡起文册一,也是面色苍白。
礼部尚书傅淑训颤巍巍道:“圣上,厂卫所所,止于谋逆**,其作奸犯科,自有司存。臣子获罪,三司审问,槛送门下可也,臣更有请,责打言官,殿陛用刑,前所未有之事,请陛下三思。”
一时间,群臣恳请,连张若麒也为那些言官说话。
崇祯帝脸寒如冰,一摆手:“此些奴欺罔实甚,焉可不惩?尔等不必多说,朕意己决!”
那些大汉将军将那些言官御史拉下,众臣都是竦然,而那些言官们,有人一言不发,有人大呼饶命,有人神情呆滞,面色灰暗,也有人以怨恨的目光向卓不为。
卓不为被两个一言不发,表情严峻的锦衣卫校尉一左一右夹着,他一路哈哈大笑:“古贤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大丈夫生于世,亦当如此,我卓不为,不悔!”
他高歌道:“为国而死快哉,快哉!”
数十言官御史被拉出殿外,来到外间广场,全部被脱去裤子,放眼望去,寒风中一片白花花的屁股,非常壮观。
一个胖肥的太监过来,与夹住卓不为的几个锦衣卫大汉将军,隐晦地交流下眼色,手持廷杖那几人,都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随后这胖肥大监走到卓不为面前,居高临下问道:“卓给事,你可知罪?”
卓不为哈哈大笑,挣扎道:“我的罪,便是为了大明天下,遭奸人所害!”
“还嘴硬!”
这太监尖叫道:“奉皇上圣旨,审问同党,狠狠责打!”
立时廷杖开始,寒风中,一阵噼里啪啦的打屁股声音响起,还有此起彼伏的哭叫。
而对卓不为这方,四个廷杖的锦衣卫高高举起棒子,他们一记一记都是实在,棒子落在身上,痛切心扉,起初卓不为咬紧牙关强忍,不过随着噼里啪啦之声,他的后背屁股一片血肉模糊,再也忍不住痛苦,惨嚎起来。[!--empirenews.page--]
廷杖仍是一记一记而来,慢慢的,卓不为上下嘴唇咬得出血,他的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父母的草屋茅舍,双亲苍老又期盼的神情,还有座师那严厉又酝含慈爱的目光,最后,他又似乎回到旧时学堂,简陋而又洁静,耳边响起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廷杖停止时,卓不为己在寒风中断绝气息。 第535章 落下 初四日这次廷杖震动朝野,近三十个言官御史一齐被拖到皇极殿外行刑,他们在寒风呼嚎,高叫着太祖太宗二帝名号,语声凄厉,尤如杜鹃泣血……
当场,他们被杖死了五人,十余人伤残,余下之人,也个个将在床榻上渡过漫长时日,丙戌日这场血案,让朝臣武,京师上下,竦然而惊。
或许,经此大变后,很多人退缩了,也有更多人对王斗更恨,站到他的对立面,对崇祯帝来说,他的心情愤愤又带着悲凉,廷杖的结果,是他不想要的,与他治国时的初衷相对立的。
虽说当时怒极,不过他只是想狠狠教训教训卓不为等人,并不想将他们打死,只是行刑后报称,卓不为人等身子太弱,受刑不过,没打几杖,就当场暴毙了。
他不但没有欢喜,反而背脊骨涌起寒意,疑窦丛生,是谁,在做了手脚,朕还有谁可信?
不过骑虎难下,此次谣言之事,该做个了断了,边军鼓噪之事,不能久拖不决,在崇祯帝严令下,依某些招供言官证词,厂卫与三司的调查,更为严厉进行,陆续有背后阴影浮出,更多的人,遭到廷杖、贬斥甚至流放。
不过看看手名单,崇祯帝知道。背后的大鱼,远远没有出现。而王斗能掌握这个名单,就知道他对眼前的结果不会满意。
只是此后的调查越发艰难,大明官官相护,各同盟利益等掩护网络,发挥到了极点,就在事件的进展又要陷入僵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初七日。吏部尚书李日宣重将,吏部选郎吴昌时反戈一击,密访周延儒门下客董廷献,随后再与周首辅接上头,道出一系列隐密之事。
初八日,京师再次大震,内阁阁员。吏部尚书李日宣、户部尚书李待问引咎辞职,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御史施邦曜、刑部侍郎孟兆祥诸人被贬,此外还有数十个官员倒台受责,或夺俸,或杖责,或坐徒。或革职闲住等。
如此大变,只有崇祯二年诏定逆案可以比拟,朝格局为之大变。
不但朝,宫,也有一番清洗。
依收受贿赂。传播谣言,杀人灭口等罪名。司礼监大太监王裕民被贬往凤阳,东厂太监齐本正、郑之惠等人被赐死。
王裕民被贬,还牵涉出监军太监刘元斌,有御史弹劾刘元斌纵军吟掠,帝怒,召锦衣卫逮其入京。
数日间朝一连串变故,看得京师上下人等眼花缭乱,待众人回过神来,有心人忽然发现,此朝变乱,最大的收获,竟是内阁首辅周延儒。
吴昌时的反戈一击,让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还有大批朝臣去职免职,而二部尚书职务,非呼声极高的郑三俊、倪元璐二人不可。
这二人都是东林党,早在复出前,周延儒己经答应东林党各员,会将郑三俊、倪元璐等人抬进阁部,果然,他这个承诺就要实现了。
这次变乱,周延儒虽然损失李邦华等人,不过有他居在首辅高位,李邦华人等,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日后阁难有对手,内阁,将是他一家独大的局面……
谣言大案水落石出,背后某些蝇营狗苟自是心惊胆战,接连数日,京师正阳门外的亢家粮店,都传出阵阵愤怒的咆哮声音,还接连运出几具,因一些鸡毛蒜皮小事,触怒主人后被杖死处理的丫鬟尸体。
虽然内人等,不知道这场风波为何没有波及他们,不过思前想后,内一些人,还是快速收拾东西,一溜烟往山西逃去。
初日这天,大同镇营地,王朴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垂首惶恐的几位商人,算起来,沾亲带故的,他们都算自己族叔,只不过隔了不知多少代。
“你们自己找死,不要带上我们王家!”
看着眼前人等,王朴俊朗脸容都扭曲起来,他双目似欲喷出火,猛然伸出手,抡起胳膊,狠狠一个巴掌,重重抽在一个老年商人的脸上,啪的一声,那商人惨叫踉跄后退,一张右脸瞬间肿起老高。
他一张嘴,一口血水吐出,还带着两颗牙齿。
他捂着自己右颊,惊怒交加,叫道:“小志儿,你……”
“你个屁!”
王朴愤怒咆哮,他上前一步,又是重重一巴掌抽下,这商人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脸部表情都扭曲了,打着圈圈往旁边倒去,这次他口飞出的,是高达七颗牙齿。
“目……目无尊长……”
那商人摔了个七死八活,他趴在地上,扶着脸颊,悲从来,放声号啕大哭:“老夫,老夫不想活了……小志儿你这个忘本的东西,你可记得……小时……小时候,我是多么疼爱你……”
“还有你们!”
王朴吼叫着,左抽右抽,啪啪声,他挨个给眼前站着的王家商人们耳光,抽得他们个个口鼻流血,狼狈不堪。
帐的一些大同镇将官们,个个鸦雀无声,非常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大帅的极端愤怒,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平日大帅可是笑嘻嘻,很顾及风度的,对那些族人亲戚,也保持着尊敬,如眼前这般不留情面,大打出手,真是极为少见。
王朴盛怒之下,他们也胆战心寒地站着,无人敢劝说一句,还是他亲将王徵站出来。
此时王朴己经抽到一个胖肥的商人。算是王徵的叔叔,看着平日一团和气。对自己亲切非常的族叔被抽得口歪鼻斜,噤若寒蝉,他也觉得脸上无光。
他低声劝道:“大帅息怒,叔公他们,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并非有意给族带来灾祸。”
那个趴在地上的商人,此时己经被搀扶起来,他捂着脸。含糊不清哭道:“这事各大家都有参与,还有,老爷也是赞同的……”[!--empirenews.page--]
王朴本来怒火稍息,一听这话,又是怒气上涌,大骂道:“父亲老糊涂了!”
想想王斗,想想靖边军的强悍。王朴不由打了个寒噤,他也了解王斗的为人,岂是善罢甘休之人?
外人雾里看花,不明白靖边军的强大,他是知道的,特别这次。京师大变,还不是王斗的功劳?他死皮赖脸称呼王斗为哥哥,浑不顾自己比王斗大了三、四岁的事实,为了什么,还不是为抱上王斗大腿。让王家更为兴盛壮大?
只是这些拖后腿的,将自己所有苦心尽数付之东流。一个不慎,他的商事家族,将尽数毁于一旦。
该如何是好?他苦恼地在帐内踱步,旁边那些王氏家族的商人,也知道此次闯了大祸,特别京消息传来后,他们个个在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想想王斗可能的手段,他的心狠手辣,王朴心寒意不断涌起,他口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王徵同样苦思冥想,他一咬牙,上前献计道:“大帅,没办法了,不如去找忠勇伯,将事情和盘托出?”
王朴眼前一亮,犹豫道:“这行吗?”
王徵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行,以大帅与忠勇伯的交情,定然会网开一面,不与计效!”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不定忠勇伯血洗各大家,我们王氏,还可以分一杯羹。”
那老叔公在旁惊叫道:“这怎么成?八大家同气连枝,就是相互之间,都有联姻纳娶……王徵,你的嫂子,便是亢家之女,你想置她于死地吗?”
王徵凛然道:“为了家族,适当的牺牲是可以的,再说了,忠勇伯也不会与一个妇人计较吧?”
王朴下定决心:“就这么办,也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而且他们死光了,对我们王家反是好事……”
而这时,王斗也在帐听着刘本深的汇报,京师动静,东路等处事态进展等等。
还有将军府一些消息,似乎纪君娇在永宁城举办了几场宴会,在受邀各夫人,颇为策反了一些人,谢秀娘一样为夫解忧,在安稳路内人心上,起了重要作用。
这次京师变故,谣言的主导者,可谓差不多扫了大半,还有作为马前卒的言官们,死伤惨重,王斗并不同情他们,御史言官,在明初时发挥重要作用,到了现在,唯有祸国害国一途,可谓可怜又可恨。
情报,虽然很多官员被贬被斥,然不约而同的,地方大族,那些晋商大家,并没有被牵连到,也少有人供称他们。
或许,他们也明白,各利益家族,才是他们的根基,便如鸦片田地,只要土壤不毁,就有播种发芽的一天,例如周延儒,数年前下台,现在不又复起?
只要根基在,总有复起一日,众利益家族毁了,才是真正的毁了。
况且,王斗给崇祯帝名单上,也没有那些人。
对次,王斗只是冷笑,待自己回到东路,将各大家扫了,将他们的根基扫了,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绝望!
就如他对部下言,这些肥猪,留着我们回去自己杀。
不过事情算解决了,朝廷给了台阶,他们督促洪承畴,来探听王斗的意思。
赞画秦轶坚决认为,应该顺水推舟,顺势结束此次事件,甚至以王斗为首的各镇边将,也应该给朝廷台阶下,作出负荆请罪的态势,将这次事件,隐没风雪之。
杨国柱,王朴诸人,连日来都与王斗商议,王斗也认为,这件事情,应该结束了。
只是,虽然日后双方可能恢复一团和气,但后续的影响是深重的。 第536章 永宁侯(上) 王斗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王朴,还有他身后战战兢兢全身发抖的王氏商人们,他本来要寻王朴商议,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也好,就给王朴,他身后的王氏家族一个选择吧。
听那王家老叔公口齿不清的诉说晋商等阴谋之事,他打断他的话:“便是范、王、亢、翟、梁、黄、渠诸家散布谣言,阴私对付我东路之事?此事本伯早己知晓!本伯还知道,他们印制假粮票、焚烧抵制我东路商货,还意图到东路挤兑我粮票。”
他冷笑道:“哼,他们真是不知死活!”
那老叔公一愣,随后与王朴等人心中冰寒,原来此事早在忠勇伯掌握之中,可笑众人蝇营狗芶,蒙在鼓里,他却早就洞若观火,还好前来反正投诚,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血淋淋的屠刀了。好看的小说首发
王朴陪着笑脸道:“都是下人无知,请忠勇伯念在小弟追随血战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吧,他们也己幡然醒悟……”
这时钟调阳进来禀报,言洪督有请,王斗点了点头,对王朴说道:“王帅不必如此,我早视你如兄弟,骨肉同胞一般,自然会念你这份交情。”
他看着那些王氏商人,淡淡道:“两条路给你们选择,顺之,生,逆之,死……”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十日,经过十余日的拖延,各镇十数万大军,再次向京师起程。
对这个结果,京师上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此事能如此顺利解决,再好不过。而在昨日,王斗,杨国柱等人集体上表请罪,也给了皇帝与朝廷颜面与台阶下,崇祯帝迫不及待,下旨让王斗等进京封赏,流贼之事,不能再拖延了。
大军浩浩荡荡,同时又白幡如林,一路为战死的五位大将哀挽。
此时京师百姓已经倾巢出动,他们围在官道两旁,看着祖大寿,马科,李辅明等人棺木,很多人都流下泪来,还有密密麻麻的伤员,大部分拄着拐杖,在寒风中艰难地行走。
看着这些为国血战的将兵们,京师百姓的心,再一次触动,大战如此惨烈,可恨的奸臣言官们,还要在京中散布谣言,污蔑将士,怪不得忠勇伯等人愤怒。
很多人的内心,都倾向于王斗诸人这方。
而且边军鼓噪这段时间,军纪森严,不掳获,不杀人,不劫掠地方,与往日变乱大相径庭,也事实证明了,忠勇伯,忠贞伯等人一颗滚烫的,忠诚的为国之心,没有这颗心,如何约束愤怒的将士?
虽然寒冷,不过今日天气很好,只偶尔一些细小的雪花飘下。[!--empirenews.page--]
巳时,大军离朝阳门不远,以内阁首辅周延儒为首,内阁所有大员,礼部尚书傅淑训小兵部尚书陈新甲,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都在迎接之列。
六部大位不可或缺,阁员不可缺,二者如愿以偿,进入了内阁。
而大明祖制,浙人不得官户部,倪元璐为浙人,本来是不可能在户部任职,更不用说成为户部尚书,只是眼前大明财政实在糟糕,为了改变这个严峻的问题,崇祯皇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王斗等人,各镇将官到达,不约而同的,周延儒诸人,都不提先前不愉快之事,只对出征将士嘘寒问暖,同时来到李辅明等人棺木前,个个扶棺大恸,他们悲切的神情,更引起一片大哭。
依大明礼制,还有崇祯帝与内阁的商议,将在都城外建祠以祀,对那些已尽臣节、殉死社稷将官的表彰,介时崇祯帝还将亲临祭奠,以昭忠烈,劝告忠臣。
事先,鸿胪寺与礼部的官员,己与统军总督洪承畴,忠勇伯王斗等人通过气,商议好此次进京封赏的流程,首先是献俘,然后封赏,宣捷,祭祀等一系列流程。
留下太常寺官员忙活,随着内阁阁老们,各镇大军,精选一些兵将,从朝阳门浩浩荡荡进京,夸功游行,他们拉着一车一车的鞑子人头,还有大批量的俘虏,内中,有石廷柱,一些朝鲜国副、参将等重量级官将在。
更有一车一车缴获的满蒙八旗盔甲、旗号,他们一些较为完整的军官尸体等,特别豪格的尸体,用大车木架高高竖起,所过之处,引起一片片惊呼。好看的小说首发
大军从朝阳门大街进去,所经坊铺,皆是人山人海,连两边的屋顶上,都是密密麻麻站满人,震天的欢呼一阵接一阵,杨国柱泪流满面,此情此景,便是为大明血战殉国,一切也是值得的。
行走在大街上的,还有各镇众多的伤兵们,与城外百姓一样,看到这些为国奋战的伤员,他们艰难的举止,很多围观百姓,又是不可控制的流下泪来
依献俘礼制,早在前一日,内官己设御座于午门楼前正中,此时锦衣卫,也设仪仗于午门之前御道之东西,教坊司陈大乐于御道之南东西北向,还有鸿胪寺,设赞礼二人于午门之前、东西相向。
最后,文武百官,皆具朝服诣立午门下方两侧!还有京畿各坊厢里老人,也一同参行庆贺礼。
到达皇城外,游行大军己然停止,只余献俘将校,在刑部献俘官指引下,进入午门前方御道,依露布官们引导,文武官东西序立,然后那些俘虏们,被黑压压押解进去。
午时,钟鼓大作,乐声齐鸣,在鸿胪寺官员跪奏下崇祯帝身着常服,乘着御舆到达午门楼之上,鸣鞭讫
乐止,崇祯帝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午门下方的王斗等人,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
再看过去,大批的汉军与朝鲜军俘虏,正于献俘位置跪满
为首的,便是神情憔悴,又惴惴不安的石廷柱等人,此时,刑部官员己诣楼前中道跪奏伺旨,云某官以某处所俘献询问上意,是否以付刑官,是否释罪释缚等。
崇祯帝眼睛盯到石廷柱等人脸上,眼中闪过厌恶的神情再看向那些朝鲜兵官将,神情略为一缓!他略一沉吟,喝道:“石廷柱人等汉军所俘,忘国负恩,罪无可恕,石廷柱立时押解街市,凌迟处死余者皆斩,以儆效龙!”
“各朝鲜所俘,上国宽容厚恩,所获俘囚,咸赦其罪,望尔藩国归诚无贰,忠勤夙着,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石廷柱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大明皇帝对自己处置如此之重,他猛然发出声嘶力竭地的哭喊:“陛下饶命!”
所有的汉军俘虏,也一同哭求,只有那些朝鲜俘虏喜出望外,个个高呼:“多谢天朝陛下。”
王斗心中暗暗摇头,皇帝对这些朝鲜俘虏竟如此宽容,他记得万历年间俘虏数千日军俘虏,全部斩首于市,甚至还有许多日军将官被腰斩凌迟的,那也是日后数百年,倭寇不敢再犯中国的重要原因。
好在俘虏朝鲜兵二干多人,连同金自点一起,大部分被自己杀了,还有很多将带往东路,在矿山中服役,这些押来献俘的,内中大部罪恶不大,否则全部献俘释放,他都不知该如何向血战将士交待。
在石廷柱等人哭叫中,刑官将他们押解出去,所获朝鲜俘囚,释去捆绑后,依大明礼制叩头谢恩,然后被带出午门,他们中大部,有可能成为京师与各镇,鞑军鞑官一部。
文武百官唱排班,致词官跪道致词,贺讫,乐声大作,众人五拜三叩头,最后平身乐止,鸿胪寺跪奏礼毕,乐兴,崇祯帝驾退,献俘仪式,到此结束。
当日,京师百姓的乐趣,就是观看石廷柱被剐,还有那些汉军被斩首,又有五城兵马司的弓兵,将近万颗满蒙鞑子首级,在朝阳门外叠成京观,对应大明死难将士将要搭成的祭坛。
万颗首级,何等庞大,叠之后直有高耸入云之势,也为了宣扬武力,震慑敌虏之意。
不过豪格等人的脑袋,因为要在宣捷时,遣官荐告郊庙时候使用,所以没有叠在这里。
京师百姓,可以欢天喜地的庆贺围观,不过对崇祯帝与内阁六部大臣来说,时间紧迫,所以紧接献俘仪式后,当日下午,再次举行论功行赏仪式。
在边军鼓噪的压力下,内阁与内部官员,办事前所未有的快速,前所未有的同心协力,短短时间内,就将王斗等人的封赏拟定清楚。好看的小说首发
大将封赏,自然不能放在午门,而是设于前奉天殿,此时的皇极殿中,如先前午门一样,内使己将御座香案陈设,以尚宝司设宝案于殿上正中,侍仪司设诏书案于宝案之前,设诘命案于丹陛正中之北。
又有皇太子请王侍立大殿上之东北,承制官承制位于殿上之东,宣制位于丹陛诘命案之北,还有吏部尚、礼部尚书等位于殿上之东南,兵部尚书位于殿上之西南。
此外有文武官员侍立丹摒之北,侍从班起居注、给事中、殿中侍御史、尚宝卿、侍仪司官等位于殿上之东,悬刀武官位于殿上之西,等等,仪容盛大,彰显封荣之誉……
在宫殿台阶下方,空地西南,洪承畴、王斗、杨国柱、王朴、王廷臣、鹿通、吴三桂等人,异位重行,序立丹摒之下,每人身后,还各有一个小太监,个个捧着红木金丝托盘,这是封赏时,为各受赏官捧托诘命礼物之用。[!--empirenews.page--]
寒风中,王斗静静在台阶下站着,等待皇帝到来,他身旁人等,个个则激动得难以自胜。
忽然王斗听到背后有人吸鼻涕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却见背后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
他圆脸白肤,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手中捧着托盘,可能是天气冷了,那鼻水不断往下流,他又不敢去擦,只得不住将流下的鼻水往上吸。
见王斗看来,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神情颇为的谦恭温顺。
不过看向王斗时,他神情又颇有激动之意,他轻声细语道:“奴婢王德胜,跟在王承恩王公公身边做事,忠勇伯称小的小德子便可,忠勇伯,奴婢很仰慕你……” 第536章 永宁侯(下) 王斗掏出自己的帕绢,递给王德胜:“鼻水都要流下来了,擦擦吧。”
王德胜颇为感动,又偷偷顾盼左右,低声细语道:“还是不要啦,被纠仪官到,怕要被弹劾殿前失仪,这会影响到忠勇伯的。”
王斗微笑道:“无妨,擦吧。”
王德胜再一下左右,闪电般从王斗手中接过帕绢,他一手擦鼻涕,另一只手托住沉重的红木金丝托盘,猎猎寒风中,托盘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与他弱不禁风,瘦小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斗意味深长地了王德胜一眼,又回过头去。
身旁洪承畴、杨国柱、王朴、王廷臣等人都当没到,很多注意王斗这边的文武百官,赞礼典仪也当没到,殿前负责纠仪的各知班、宿卫镇抚、护卫将军等,很多人也当没到。
对于王斗,很多人己经不想招惹,至少不想明着招惹,而且那个王德胜,也是大太监王承恩身旁的心腹小太监,王承恩岂是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个纠仪官板起脸想要过来,不过王斗双目如电,扫了他一眼,让他脚步一窒,顺势转了个圈,往一边走去了。
未时正点,鼓声响起,皇帝仪仗车辂来到,侍从班文武入迎车驾,击鼓三严,御用监官奏请皇帝于谨身殿衮冕,皇太子诸王,则于前奉天殿门,东耳房处具着冕服。
舍人引文武百官入就丹墀侍立,引受赏官入就丹墀序立。不久,教坊司乐声大作。皇帝御舆以出,鸣鞭升座,司晨引太子,永王、定王,自奉天门东门入,引百官入,引各受赏官入。
王斗进入皇极殿,目光一扫。就见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各立诰命礼物案之东,太子,永王、定王立于御座之侧,三个小娃娃好奇地着各封赏将官,特别将目光投在王斗身上。
对他们来说,王斗大名。可谓如雷贯耳。
又有文武百官密集,侍卫仪仗遍布,他是过大明会典的,眼前情景,与记忆中文字相吻合。
入就拜位,知班唱班齐。此时赞礼唱鞠躬,教坊司乐声大作。
“拜。”
乐声中,王斗与众人全部拜倒。
“兴。”
王斗又站赶来。
“拜……”
王斗再趴下去。
“兴……”
“拜。”
终于,王斗听到:“……平身。”
王斗有些头昏地站好。
不过很快的,赞礼又高唱道:“受赏官跪!”
王斗与受赏各官将皆跪。
这时乐止。那赞礼高唱:“行赏!”
他扫了自己玉笏一眼,高喝道:“有请受赏官第一人。忠勇伯,太子太保,镇朔将军王斗上前受封!”
此时教坊司奏起‘抚安四夷之曲’,宏大的乐章,有如从人的灵魂深处腾起:“小将军,大明君。定宇寰,圣恩宽,掌江山。东虏西戎,北狄南蛮。手高擎,宝贝盘,殿前欢。五云宫阙连霄汉,金光明照眼。玉沟金水声潺潺,頫囟观,趋跄。仪銮严肃百千般,威人心胆寒。吾皇万寿安,过门子,定宇寰,定宇寰。掌江山,抚百蛮,讴歌拜舞仰祝赞,万万年,帝业安!”
宏伟的乐章中,王斗起身,在万众瞩目下,由一舍人指引,来到诰命礼物案之前,正中对着的,便是崇祯帝的宝座。
而小太监王德胜,也跟在王斗身后,在王斗站定后,侍立于王斗的左后。
在崇祯帝与太子诸王,文武百官注目下,一个承制官出列。
曲乐中,他宣制道:“朕嘉忠勇伯王斗,为国建功,宜加爵赏,今授王斗宣府镇总兵官之职,策封永宁侯爵,食禄三千石,丹书铁券,世袭永封,望卿共承朕命,不负朕望。”
王斗心中一动,永宁侯?自己驻节东路,那是以东路永宁城作为食禄之地。
他逊谢道:“臣惶恐,臣才疏学浅,恐有负圣恩。”
崇祯帝道:“爱卿不必过谦,辽东之战,斩首万级,功勋卓著,该有此封。”
王斗再逊,崇祯帝再道,最后王斗拜道:“臣诚惶诚恐,谨受命。”
殿中文武大臣着这一切,眼中不无嫉妒。
崇祯朝起,初只策封了周奎为嘉定伯,当然,后来又策封王斗与杨国柱为忠勇伯与忠贞伯,现在王斗更封为永宁侯,还是世袭的,等会还有一大帮伯侯出现,唉,武人之势大兴,国朝之大不幸。
而这时,新任吏部尚书郑三俊,将策封诰命取于手中,他的举止动作,与前任吏部尚书李日宣颇为相似,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王斗道:“永宁侯,恭喜了。”
将诰命授于王斗,王斗接过,交给身旁的小太监王德胜。
这时那赞礼又唱道:“有封,永宁侯正妻王谢氏,贤良淑德,可为侯夫人,其母王钟氏,可为太侯夫人,长子王争,荫锦衣卫指挥使。”
“有赏……”
“皇帝陛下赏永宁侯王斗,伞盖旌旗,侯爵仪仗……”
“赏赐冠服等物,纱帽一顶、金厢犀束带一条、常服罗一套、大红织金胸背麒麟圆领一件……”[!--empirenews.page--]
“赏赐,绿贴里一件、皮弁冠一副、七旒皁绉纱皮弁冠一顶,玉圭一枝,大红素皮弁服一件……”
“赏赐,金钩玉玎珰锦绶一件,红白素大带一条,丹矾红平罗销金夹包袱四条。”
“赏赐,黑绿花纻丝一疋、深青素纻丝一疋,白氁丝布十疋,白氁丝布十疋……”
除了侯爵仪仗,赏赐的珠玉、冠服。当场由年老体弱,举止动作颤巍巍的礼部尚书傅淑训。交于王斗,搞得他气喘吁吁,王斗接过礼部官捧出的礼物,一一交于身后的小太监王德胜。
着王斗得赏的礼物越堆越高,殿中文武,清一色的又不无羡慕嫉妒之意。
那赞礼叫了半天,最后终于道:“赏毕,永宁侯谢恩。”
他高唱道:“俯伏。”
王斗又趴下。
“兴……拜……兴……拜……兴……平身。”
王斗刚起来歇口气。那赞礼又唱道:“跪。”
他喊道:“山呼。”
王斗对着御座跪下,拜道:“万岁。”
“……山呼。”
王斗起身,再拜下:“万岁。”
“山呼。”
王斗再拜:“万万岁。”
“万万岁。”
殿中乐工军校齐声喝应。
“万万岁。”
殿中文武百官接着齐声喝应。
“万万岁。”
最后,是殿外的宿卫镇抚,护卫千户,大汉将军等齐声呼应。
教坊司乐声大作,那赞礼终于唱礼毕。又一个舍人出来,将王斗引回原地,一路上贺声如潮,小太监王德胜,紧跟在王斗之后,手中托盘。堆满礼物。
王斗回归原处,身旁人等向他来,他呼了一口气,对身旁杨国柱道:“好累,比大战一场还累。”
杨国柱脸上露出微笑:“再累也值得。”
不远的王朴也道:“不错不错。能封伯侯,累也值得。”
曹变蛟、王廷臣人等笑了笑。又神情期盼,唐通更是紧张得全身哆嗦,吴三桂也无往日之镇定,以洪承畴城府之深,都是心情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能封什么。
听赞礼又高喝道:“有请受赏官第二人,忠贞伯,太子太傅,镇北将军杨国柱上前受封!”
杨国柱立时满脸激动之意,在教坊司乐章中,他整整衣冠,大步向前……
乙酉日这天的策封,可谓规模浩大,不但王斗与杨国柱封为永宁侯与蓟北侯,余者各援兵大将皆有封赏,其中,王朴封为定兴伯,吴三桂封为平西伯,曹变蛟封为靖南伯,王廷臣封为宁南伯,刘肇基为东平伯,连唐通,都封为定西伯。
虽然除了王斗、杨国柱、王朴、吴三桂四人,余者皆为流爵,非世袭封爵,不过他们己经心满意足了。符应崇也得任总兵,总算与自己的把兄弟陈九皋平起平坐。
阵亡诸大将,祖大寿,马科,白广恩,左光先,李辅明等人,同样追封伯侯。
还有文官以洪承畴为首,辽东之事,他战绩明显,授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傅不说,同样封伯,是为南安伯,他老家在福建泉州府南安县,以老家地名命号,可谓意义重大。
而且大明自弘治年起,除了王守仁,余者封爵,不是皇族就是外戚,或是勋贵武将出身,以文官之身封伯,可谓难得一见。
所以洪承畴激动难言,他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大哭谢恩,他的身体,崇祯帝担忧不己,本来辽东事务暂了,洪承畴老成历练,办事实心,让他督师征剿流贼最好不过,只是他的身体,来是不行了……
封赏回到原处后,王斗向王朴,杨国柱,吴三桂等人,他们个个神情激动,脚步虚浮,有如在云雾之中。
他心中沉吟:“曹变蛟封为靖南伯,王廷臣封为宁南伯,来皇帝调曹变蛟与王廷臣南下之意很明显。”
当日封赏结束,余者各镇将官之功,兵部议赏再决,一系列流程中,还有宣捷与祭祀,对崇祯帝与内阁诸臣来说,这些都非紧迫之事,眼下一个重要的事情,便是各镇驻守职事,还有调哪些边军,前往中原剿灭流贼。
此时己到申时,皇帝下令大宴,宴中,王斗,杨国柱等人,收到的祝贺之声不断,崇祯帝与太子诸王,也是对王斗等人了又,到了九爵酒,教坊司奏九驾六龙之曲,光禄司官撤御案。
临走前,崇祯帝下了旨意,召内阁各臣,总督洪承畴,还有一干新封伯侯,西苑小宴说话。 第537章 新军之议 不久后,王斗等人换了便服,来到西苑翠华园处。
差不多半年之前,崇祯帝曾在这里宴请一干出征大将与监军,算算这个园林,王斗己经来过多次,不过吴三桂,唐通,曹变蛟,王廷臣,刘肇基诸人都是第一次前来,个个激动非常。
这个小宴与往日一样俭朴,不过众人心思显然没在这里,能参加这种帝家私宴,代表自己进入皇帝心目亲近核心,这个才最重要,加上新封伯侯,自吴三桂往下,个个无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当然,看到如此简陋粗糙的饭菜,吴三桂,唐通等人无不惊讶,陛下竟如此勤俭,亏待自己,曹变蛟,王廷臣,刘肇基三人更眼圈一红,心中感慨痛惜。
场中气氛还是轻松的,崇祯帝含着笑,说了一些劝勉的话,众新晋勋贵都是应和,只有内阁等官员脸色不怎么好看,便是城府深不可测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一样笑容勉强。
眼前一色,至少都是伯爵身份,依礼制,一品大员见了他们都要行拜礼,各人抛开阁员身份职位,尊贵皆是不如,再也不能如往日那样对他们呼来喝去。
还有,洪承畴以后也算勋贵,会否与他们这些文官一条心也难说。
这么多伯侯,以后又该如何应对?
有一点还好,这些新晋伯侯,都没有王斗那样的实力与心思与之实力略近的杨国柱,更只是一个纯粹的武将,只希望,这些人中以后不要出现第二个王斗了![!--empirenews.page--]
经过边军鼓噪之事,京中大员的脸皮己然被王斗扯光成为笑柄笑谈若个个再象他那些弯弯绕绕,文韬武略俱全,以后的大明天下还有文人说话的份?总不可能再来一个土木堡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各内阁与六部大员颇为沉默,宴中唯剩下各武将勋贵意气风发的声音,听他们爽朗的笑声更显刺耳。
好在,崇祯帝很快将话题转移开了,谈起辽东之事。
锦州大战结束,大明在辽东的危局得到缓解,不过外患仍在,清虏主力尚存,或许经过一段时日潜伏,他们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毕竟以辽东的气候土壤,鞑虏不劫掠,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辽东庞大的粮饷供应,或许仍不能停止,最多分出一部分,给蓟镇或山海关镇,大明财政,仍然吃紧。
最主要的,辽饷,内中牵扯的利益团体太多了,一个个强悍的利益集团,便若晋商与东林党那般存在,想动弹这内中利益的,一个个怎么死都不知道,除非有王斗那样的能力与强硬态度。
放眼内阁诸公,又谁没有从辽饷中得到好处?只是多与寡的问题罢了。
崇祯帝心知肚明这点,也无力应对,所以,他没有在宴中谈起辽饷供应,而是期盼地询问吴三桂,辽东军,可否守住锦州,守住义州?要知道,若辽东再危,大明,是没有力量再来一次数镇救援了。
吴三桂心中一动,辽东之事,皇帝不询问洪督,不询问现任辽东总兵刘肇基,则是询问自己,难道以后,这辽东总兵之位……
他很想口出豪言,只是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虽说鞑虏遭受重挫,不过主力仍在,对付靖边军他们可能艰难,然随便扯出几旗,对付自己宁远军,还有辽东本地兵马,那是绰绰有余。
看众人各色目光,还有王斗慢条斯理的饮酒,他最终诚恳道:“回圣上,以微臣之见,眼下我大明,占据义州一线,粮道太过漫长,以东奴本性,最多一年,他们就会出动兵马骚扰,介时义州的防守,粮草供给……”
他一咬牙,说道:“最好,将防线退回大凌河堡,甚至是小凌河堡,以锦州与小凌河连成一线,互为声援支持,如此,微臣有把握守住二城。”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颤,他知道,自己的话,将留在史书青丹,日后不时被人翻出来品味,甚至成为攻击罪责的一部,弃土弃城,将胜利之果供手相让,这个罪名,有时是致命的。
不过想想舅舅祖大寿,自己与清虏之仇不共戴天,为了辽东,为了大明……再且,自己得封伯爵,可谓皇恩深重,唯有实话实说,以报圣恩,日后御史言官弹劾清算,介时再说吧。
崇祯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吴三桂不愧为洪承畴器重之人,一颗心,就是心向大明。
他知道的,吴三桂说出这话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言官乌鸦们又蜂拥而来,对他们而言,弹劾一个伯爵,若能搬倒之,实是一件非常荣耀之事。
而且说实话,便以崇祯帝热切的心思,他也不望守住义州一线,只是当时大战,需要这种光复旧土的胜利,随后胜利又带来苦果,义州成为鸡肋,守,徒耗糜饷,弃,臣民哗然,言官攻责。好在清虏出动,仍需时日,有一段时间的缓冲,过了这段时间,再徐徐图之吧。
洪承畴一边轻咳,又向吴三桂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出这番话,需要巨大的勇气,可见吴三桂真心为大明着想。
他感慨道:“朝廷设立言官以为耳目,本为谠论,俾助政机,未想其以言为名,挟私逞臆,循声附和,其失职更甚于不言。眼下时事多艰,若言官不能仰体,掣为任事之肘,失献替之义,臣请圣上颁示宪纲,以正纲源。”
崇祯帝缓缓点头:“朕会面谕各员,颁示宪纲,如乖违职守,定加处治。”
对这些言官们,他也是恼火非常若不是那些乌鸦们,也不会有前些日那些尴尬,甚至火把烧到自己身上,让他更怒。
王斗杨国柱,王朴等人对言官都没有好感一样赞同只有内阁诸员,似乎没听到吴三桂、洪承畴等人的话,这些问题上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妙。
不过他们的集体沉默,让气氛显得怪异,也让崇祯帝对他们投去不满的目光
好在崇祯帝又谈起一个核心问题,让他们有了发挥之处。
“锦州大胜,边患稍安,此战各镇新军大显身手,若能再练新军数万,何愁东虏流贼不灭,朕意大练新军,众卿以为如何?”
他急切地看着众人,锦州的胜利,让他鼓舞非常,若朝廷再有数万新军,大明中兴在望。
当然,这些新军,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由朝廷供应粮饷,安排人事。
否则,各边将自顾自练兵,那不是如王斗一样,形成一个个军阀?如此,就算东虏流贼灭之,最后军阀割据,混战连连,前唐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这个话,他不能说出口,就看朝臣怎么说了。
谈起这个事,场中各伯侯除了王斗,个个都是双目发亮,确实,新军,现在都是众人非常重视,或将要重视的根本,特别唐通,聚精会神,他正愁编练新军没有粮饷,若朝廷能供应之,那是最好不过。
陈新甲站起身来,这些时日,他沉默了许多,他知道,该站出来表现自己价值了。
他说道:“圣上所言甚是,新军,现在便是各镇战力根本,若有数万众,京畿,可以符总兵防务巩固,辽东与山海关,可以平西伯与东平伯驻守,加之蓟北侯整顿蓟镇防务,如此,辽东,蓟镇连成一线,东奴想再若往日破口入边,便大为艰难。”
“而在宣镇与大同镇,有永宁侯与定兴伯防护,九边,固若金汤,余者新军,大可抽调,南下剿贼!”
崇祯帝用力点头,陈新甲的一番话,说得他心花怒放,若真如此,九边巩固,便可全力对付流贼。
只是陈新甲说话时,周延儒微笑,余者阁员,或是冷笑,或是面无表情,而辽东总兵刘肇基心中一动,听本兵的话,难道朝议,有意让自己任山海关总兵?
曹变蛟、王廷臣、唐通也是琢磨,难道陛下之意,让自己几人南下剿贼?
似乎,他们都将永宁侯忘了。[!--empirenews.page--]
他们偷偷看了王斗一眼,看他仍是慢条斯理的饮酒,似乎对自己被各方遗忘不以为意。
就在陈新甲手舞足蹈之时,忽然阁员陈演,阴恻恻插了一句:“本兵意愿是好,只是,练兵粮饷何在?”
陈新甲立时哑口无言,不过他反应极快,微笑道:“这便是倪阁老之事了。”
崇祯帝立时以急切,期盼的目光看向新任户部尚书倪元璐,他打破祖制,以浙人为官,便是希望倪元璐能改变糟糕的财政制度,希望倪爱卿不让自己失望。
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下,倪元璐缓缓站起,他相貌清逸,举止中,颇有江南人氏的风范。
他施礼道:“回圣上,眼下库房钱粮枯竭,大明各处,又处处是灾荒,天灾、瘟疫,流民遍地,许多州县,己然基本正税都收不上来,诸多边镇府县,也是欠饷欠俸,若再加苛捐杂税,唯有让流贼更众,开源己无从谈起,唯有节流,臣以为,新军之议,应当缓缓,与民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崇祯帝眉头一皱,在座各武将伯侯,也是大失所望。
这时陈演又笑了笑,说道:“不然,北地虽是灾荒连连,然江南诸地,仍是富庶,臣认为,可将征税主力,放在江南一带。”
此言一出,不但倪元璐神情一变,便是新任吏部尚书郑三俊,礼部尚书傅淑训,兵部尚书陈新甲,甚至内阁首辅周延儒人等,皆是色变,这些该死的北官,又将主意打到江南、湖广、四川来了。
特别倪元璐、郑三俊、周延儒三人,皆是江南人氏,东林党一员,若以后朝廷征税,以江南为主,他们这些内阁阁老,失去地方支持,很快他们的官位就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