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午

    协奏曲钢琴部分录音并不如你所说,连轻响都听不清;乐队部分很不好,好似蒙了一层,音不真,不清。钢琴loudpassage[强声片段]也不够分明。据懂技术的周朝帧先生说:这是录音关系,正式片也无法改进的了。以音乐而论,我觉得你的协奏曲非常含蓄,绝无罗宾斯丹那种感伤情调,你的情感都是内在的。第一乐章的技巧不尽完整,结尾部分似乎很显明的有些毛病。第二乐章细腻之极,touch[触键]是delicate[精致]之极。最后一章非常brilliant[辉煌,出色]。摇篮曲比给奖音乐会上的好得多,mood[情绪]也不同,更安静。幻想曲全部改变了:开头的引子,好极,沉着,庄严,贝多芬气息很重。中间那段slow[缓慢]的singingpart[如歌片段],以前你弹得很tragic[悲沧]的,很sad[伤感]的,现在是一种惆怅的情调。整个曲子像一座巍峨的建筑,给人以厚重、扎实、条理分明、波涛汹涌而意志很热的感觉。

    李先生说你的协奏曲,左手把rhythm[节奏]控制得稳极,rubato[音的长短顿挫]很多,但不是书上的,也不是人家教的,全是你心中流出来的。她说从国外回来的人常说现在弹萧邦都没有rubato[音的长短顿挫]了,她觉得是不可能的;听了你的演奏,才证实她的怀疑并不错。问题不是没有rubato[音的长短顿挫],而是怎样的一种rubato[音的长短顿挫]。

    玛祖卡,我听了四遍以后才开始捉摸到一些,但还不是每支都能体会。我至此为止是能欣赏了OP.59,No.1[作品59之一];OP.68,No.4[作品68之四];OP.41,No.2[作品41之二];OP.33,No.1[作品33之一]。OP.68,No.4。[作品68之四]的开头像是几句极凄怨的哀叹。OP.41,No.2[作品41之二]中间一段,几次感情欲上不上,几次悲痛冒上来又压下去,到最后才大恸之下,痛哭出声。第一支最长的OP.56,No.3[作品56之三],因为前后变化多,还来不及抓握。阿敏却极喜欢,恩德也是的。她说这种曲子如何能学,我认为不懂什么叫做“tonecolour”[音色]的人,一辈子也休想懂得一丝半毫,无怪几个小朋友听了无动于衷,coloursense[音色领悟力]也是天生的。孩子,你真怪,不知你哪儿来的这点悟性!斯拉夫民族的灵魂,居然你天生是具备的。斯克里亚宾的prelude[前奏曲]既弹得好,玛祖卡当然不会不好。恩德说,这是因为中国民族性的博大,无所不包,所以什么别的民族的东西都能体会得深刻。Notre——TempsNo.2[我们的时代第二号]好似太拖拖拉拉,节奏感不够。我门又找出罗宾斯丹的片子来听了,觉得他大部分都是节奏强,你大部分是诗意侬;他的音色变化不及你的多。

    这几天除了为你的唱片兴奋而外,还忙着许多事。明年是“改造和重新安排高级知识分子”的“重点”年,各方面的领寻都在作“重点”了解。故昨晚周而复、吴强两先上来找我谈。我事先想了几天,昨天写了七小时的书面意见,共九千字。除当面谈了以外,又把书面交给他们。据说,为配合五年计划,农业合作化,工商业改造,国家决定大力发动高级知识分子的潜在力量,在各方面——生活方面,工作环境条件方面,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待遇也要调整提高。周、吴二位问我要不要搬个屋子,生活有何问题,我回答说自己过的是国内最好的生活,还有什么要求!注的地方目前也不成问题。我提的意见共分三大题目:一,关于高级知识分子的问题,二,关于音乐界,三,关于国画界。

    妈妈觉得《旅行家》杂志很有意思,预备另订一份寄你。其中不但可以看到许多有趣的游记,还可以体会到祖国建设及各方面人才的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