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前面的平房是一个小寡妇的房子,她丈夫当年也是纺织一厂的人。
后来丈夫得病死了,她不喜欢干活,就买了些牌九、长牌、麻将,干起了供人打牌的营生。
她名声不太好,家属院的妇女最讨厌自家男人去那里打牌。
不过哪里管得住呢。
初夏一靠近平房,就闻到里面传出来的浓烈的烟味,还有里面各种男人兴奋说话的声音。
门没锁,初夏直接推开门进去。
她现在还没养好身体,脸色看着惨白又瘦,有点吓人,别人第一眼看过去最先注意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觉得这人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打牌的人爱好就是打牌,沉迷进去根本不管进来的是谁,大家抬头一看不是自家媳妇,就低头继续痛快地玩儿。
院子里就那么五六桌的人,初夏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大哥,他完全没了在家里懦弱的模样,嘴里吸着烟,眼睛发红地盯着手里的牌,神色疯狂,就是一个赌徒模样。
如果这里是大赌场,他一定就是那个赌得没有理智,什么都赔光的那种。
初夏走了过去,拍拍罗大哥的肩膀:“大哥。”
罗大哥猛一听到罗初夏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惊恐地问:“初夏?你怎么来了?”
他赶紧往门口看,没看到自己妈和媳妇,松了口气。
随后就语气不耐烦地说:“你过来干啥?有事找咱妈去。”
“大哥,房子。”
初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罗大哥牌就打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挠了下头:“二妹,你究竟想干嘛?”
“你确定让我在这里说?”
初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一桌准备看八卦的男人的表情,罗大哥一甩手站起来。
“今儿有事不打了,算钱算钱。你去外边儿等我。”
确定他会出来,初夏点点头往外走,不过她也没走远,就站在门口看着。
正看到杨寡妇提着一个暖壶瓶出来,走路袅袅娜娜的,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是最受男人喜欢的模样。
初夏心道:怪不得她的营生能做起来,也没人来找麻烦。杨寡妇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女人。
不过这也和她没关系。
但下一秒,初夏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只见杨寡妇走到罗大哥面前,笑着问了句:“罗大哥今儿怎么走这么早?”
罗大哥居然瞬间收起了脾气,笑得憨厚地说:“二妹找我有点事。”
“那也喝杯茶再走,刚刚冷好的,里面还泡了茶叶呢。”
罗大哥接杨寡妇手里的茶时,手握住了她的手摸了摸,获得了杨寡妇媚眼横生地一瞪。
罗大哥一口喝了茶,脸上的笑就没有掉下去过。
初夏:这罗大哥,还是个两面人。在家懦懦弱弱,一副什么主意都没有的样子。出来了居然还会和小寡妇打情骂俏。
不过也正常,越老实的男人,或许越不老实,闷着坏。
不过这事对她有利,又是一个把柄。
初夏没等多久,罗大哥出来了,一出牌场他脸上就重新挂上那副老实懦弱的面相。
“二妹,你找我真没用,我一分钱没有。”
“那你有钱来打牌?大哥,你拿这话哄三岁小孩呢。我要的电视呢?”
罗大哥身体僵硬了下:“是爸不让送。”
初夏脸上无所谓:“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就去你们厂长那里走一趟,东西我照样能要回来,还能让你的房子没了!”
罗大哥肯定想分房子的,就家里那七十平小房子,住一堆人,晚上连个翻身的地儿都没有。
要是再不分房子,他媳妇能天天在家里吵架,而且他也想痛痛快快和媳妇睡觉。
他妈说了,关系都找好了,这次肯定有他的。
但要是初夏一闹,名声一差,就是找好了关系也不行,人家不给分,不然别人就会闹到工会说不公平。
分房这事谁不想啊,抓住一点把柄就能把你名额硬生生闹下去。
初夏一说到这个,罗大哥就怂了:“好,我这就回家问问爸。”
“等等。”初夏叫住他:“大哥,杨寡妇的茶好喝吧?”
罗大哥一脸懵:“你说的什么?”
“是不是比我的血好喝。要是大嫂知道你给杨寡妇钱了。”
“你别胡说,我没给!”
“我看见了,你觉得大嫂信你还是信我?”
罗大哥是真想哭了,别管他媳妇信不信,初夏一说他媳妇就得闹翻天,因为他媳妇最讨厌他来这里,最讨厌杨寡妇。
“二妹!你还想要什么?”
“钱。我不管你怎么整,问咱妈要也成,今天我要看到电视,冰箱还有你的一百块钱。”
说完初夏走了,留下一脸痛苦的罗大哥。
他兜里是有几个私房钱,但哪里能有一百,二妹这不是要难死他嘛!
不过如果他回家问他妈要,他妈应该会给。
初夏笃定罗大哥兜里有钱,他一个月工资不少,有时候还有补贴,就算每个月上交他也会留下点私房钱。
而王玉兰也疼俩儿子,手里时不时给点,所以罗大哥才能经常来打牌。
他有没有给杨寡妇钱初夏不知道,不过这不影响她用这当把柄问他要钱。
一百块钱,听着挺多,但这对罗大哥来说,他肯定能凑够,顶多就是让他心疼一会儿。
初夏目的达到,也没在外面多停留,直接回家了。
外面太热,家里的菜也刚刚买得足够,不如回家去看书。
谁知道一回家,她居然看到自家门锁着,而岑淮安不在家里!
初夏被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第一次感受到心慌。
她连去问王玉兰要钱都不害怕,现在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腿软。
初夏自己都没想到,不过十来天的相处,岑淮安在她心里这么重要了。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好几下去一个个问邻居,有没有见到岑淮安。
幸好,得到一个好消息,他是自己跑出去的,不是别人带走他的。
也是初夏慌了,谁家拐小孩还会把门锁上。
虽然知道岑淮安自己跑出去玩儿,初夏也不放心,在家属院里找他。
找了一遍还没找到岑淮安,初夏更慌了。
他一个五岁小孩儿,能跑哪里去,况且他还答应了自己不出家属院。
初夏也顾不得许多了,拜托邻居们帮她一起找。
有人觉得初夏小题大做。
“初夏,小孩子乱跑正常的,附近都是纺织厂的地盘,还都是家属院,小孩儿跑不远的。”
“对啊,到饭点估计他自己就该回来了。”
初夏摇头:“他要是七八岁我都不担心了,他才五岁,那么小一点,要是有拐子,他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李大姐拍拍她的手,她能感觉到初夏的害怕,初夏手都抖了。
“咱们人多力量大,你别担心。安安这孩子机灵,以前也是到处跑,不会有事的。”
附近的家属院都找了,最后初夏才从其他家属院的一个婆婆嘴里听到点消息。
“你说的小孩儿我没看见,我倒是看见一帮穿着又破又烂的流浪孩儿去纸厂后面拾破烂去了。”
岑淮安现在穿的衣服干干净净,初夏觉得婆婆说的应该没有岑淮安。
但只有这一个消息,她觉得还是去纸厂后面看看吧。
此时初夏都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她本来身体就弱,早就没了力气,腿都走得没知觉了。
还能继续找岑淮安,纯粹凭她心里的一股气。
初夏没抱希望,可真的在一群拾破烂小孩堆里看到岑淮安时,她又气又喜又心酸,心里五味杂陈,也彻底没了力气。
“岑淮安!”
她往破纸堆上一坐。
纸厂后面就是纸厂的垃圾堆,
整个梁州中区,最大的六个厂是纺织厂,但也坐落着许多小厂,比如现在初夏找过来的纸厂。
还有罗初明在的拖拉机厂、还有啤酒厂、钢厂。
纸厂后面的垃圾是捡垃圾的人最爱跑的地方,纸厂只要不合格的破纸,都往这里倒。
纸有大有小,拾破烂的人也有大人有小孩,大家都忙着捡,就看谁的速度快。
岑淮安听到他妈妈的声音,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但初夏又喊了一声,他转头,看到了坐在破纸堆上的初夏。
他手里的破麻袋子往下滑了滑,他赶紧拽紧,脑子里一片空白。
愣了几秒,岑淮安才反应过来,他妈妈知道他拾破烂了,还找过来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会不会挨打,而是以后他妈妈还能不能让他拾破烂。
邦哥推了推岑淮安:“那真是你妈?”
岑淮安手紧紧攥着麻袋,点头。
邦哥“啧”一声,看了初夏好几眼,又赶紧拾破烂了。
这样的大量废纸好货不容易碰到,得赶紧捡,不然一会儿人来多了就没了,啥都没挣钱重要!
岑淮安在拾破烂和去找初夏之间犹豫了会儿,看初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是吃力地拖着麻袋,走到了初夏面前。
看着岑淮安这小可怜样,过来都不舍得放下捡的破烂,她心里的气灭掉了大半,更多的是难受。
不过心里的火还是有的。
初夏压制住情绪,看着他的破麻袋问:“沉不沉?”
岑淮安:“沉。”
“这些能卖多少钱?”
“几毛钱。”
岑淮安偷偷去看初夏,她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他心里就像藏了个小球,“砰砰砰”跳停不下来。
“你干这活多久了?上次说出去玩也是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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