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南絮瑟缩了一下肩膀,一只手便拉着兽皮往他身上紧了紧。
前两天降温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移到炕上面睡了。话是如此，火炕保温时间也是有限的,再加上早上冷风一吹，不可避免也会冷。
好在这贴心的动作终于让南絮暖和了一点,他蹭了蹭柔软的兽皮,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因为习惯原因,所以南絮是睡在火炕的边缘,给他拉被子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启。
其他人此时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正堵在门口看外面飘起的雪花,石盆里烧着几块木炭，将山洞照亮，也勉强给大家的提供温度。
南絮翻身趴在床上,一点一点缓着迷迷糊糊的情绪。一双眼睛却微微抬起,注视着被火光照耀着的启。
红色的火光落在那张英俊的脸上,越发光彩夺目起来。
确实很好看。
迷迷糊糊间,南絮这么想着。
却不知道被他看的人此时身体有多僵硬,只能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已经在紧张,不知道南絮在看什么,又或者他有没有什么不满意。
偏偏,南絮认真注视着他的模样那么好看，让他忍不住希望这样的时间停留得久一些。
当然,这也不过是妄想罢了。
不一会,南絮就已经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刚睡醒那会在想什么，忍不住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会，这才起床去洗漱。
以前大家都是直接在河边洗漱，但是今天这么冷，要真敢这么做，脸颊怕都得结冰，所以用的都是装好的水，在锅里烧一烧，随时可以取用。
南絮洗脸刷牙以后，先在里面套了一件袖口收紧的麻衣，这才将新的兽皮套在外面。
兽皮是尖角兽兽皮，还有一件大角鹿的被南絮收了起来，留着之后换用。
其他人已经在准备早餐了。是疙瘩汤，早上冷的时候喝上一碗，一上午都是热乎的。
“今天雪太大了，估计出门采集是不行的，就留在山洞里休息吧。”阿余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好在大家提前准备好了食物，山洞附近还挖了地窖，存储耐放的荪菜，青皮果这些蔬菜，海之前也种了一小片新鲜蔬菜，够大家吃的。
话虽如此，景还是说道：“今天下大雪，大家好好休息一天，估计猎物们也不太适应，能找到的不多。等到之后几天，还是要出去的，有新鲜的兽肉总比没有好。一天也不用出去太久，半天就行，也不用每个人都出去，轮换着来，主要是将陷阱里的猎物收一收。”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不过既然休息，南絮便觉得今天可以去虎族部落一趟，看看秋的情况。
“这天气，估计虎族部落那边也不会出去太多人，秋应该是在的。”南絮说罢，景点头应了下来。
其他人是不打算回去，但是也准备了不少用的东西给秋。
虽然兽人之间没有走亲戚要带礼的习惯，但是也避免不了一些衣锦还乡的想法。
就算大家不回去，但是也想让人看看，他们这群曾经被抛弃的人，现在也靠着自己过得很好。
当然，虎族部落之前干了那种不地道的事情，大家有好东西也不想给他们，于是东西是都给秋的。
所有人都贡献了一部分，加在一起做出了一套麻布衣服和兽皮衣服，除此之外，南絮又拿了一些木炭，准备了几幅防寒的汤药，又拿了一部分新鲜兽肉和风干的兽肉，加在一起东西也不是不少。
东西全都堆在了背篓里，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几人也不耽搁，打算吃完早餐就走。
不过临走前，南絮又一人准备了一碗防寒汤药。
蜜枝和其他防风寒的药草熬煮在一起，不一会里面的汤汁就变成了棕色。
南絮给每个人舀了一碗，送到他们旁边。
有云安这种习惯了，知道对自己有好处，已经一口气喝掉的，也有绿果和阿雅这种，喝一口就龇牙咧嘴一番的。
当然，也有启这种一口一口默默喝着，仿佛没有觉醒味觉的人。
阿雅看得怀疑兽生，看了眼碗里苦涩的汤药，好奇问道：“启哥哥，好喝吗？”
“好喝。”兽人认真回答，表情似乎不作假。
这话说得笃定，让阿雅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然后又小心舔了一口。
苦涩味让他立即将舌头吐了出来，脸都皱在了一起。
绿果看得大笑起来：“阿雅怎么样？是不是甜甜的？”
阿雅噘着嘴巴不想理他，可是哥哥和南絮哥哥都盯着他，只能捏着鼻子，苦着脸一饮而尽。
刚喝完，不等他露出苦涩表情，嘴里就被塞入了一块软软糯糯的香甜东西。
单是外面的糖霜舔一口，就足够消除苦涩。
阿雅迫不及待嚼了嚼，等到甜甜的味道彻底驱除苦涩，这才将面前的果子捧在自己手中，惊喜说道：“是柿饼！”
经过多次晾晒，又在柿果皮和盒子里捂过的柿果已经变成了柿饼，表面更是有一层白白的糖霜。
就算什么都不加，但是味道就已经格外甘甜。
阿雅立即忘记了刚才汤药的苦涩，美美享受着南絮的投喂。
绿果大呼不公平，也捏着鼻子一口气干完汤药，眼巴巴看着南絮。
南絮好笑，也递给他一个。
绿果这才美滋滋尝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柿饼真的好好吃，幸好咱们当初有先见之明，又摘了不少回来捂着，而且现在是冬天，到时候埋在雪里也不怕坏。”
阿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南絮将盒子里的柿饼推到大家面前，让他们自己取，手中却拿着一个，目光落在旁边的启身上。
那碗防寒汤他已经全都喝完了，联想到刚才启口中的“好喝”，南絮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亚兽都接受不了的味道，兽人能接受得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那两个字的。
话虽如此，南絮却捏着一块柿饼，笑眯眯递到他的唇边。
“尝尝味道怎么样？”
银发金眸的兽人微微颔首，顺着他的姿势咬住柿饼。白霜在舌尖融化，甜味蔓延在口中，却又像是蔓延到了心里，连带着心中也甜了起来。
众人第一场雪的早晨，是在暖和的疙瘩汤，热乎的防寒药以及柿饼的清甜中度过的。
而南絮他们也该出发了。
今天是他和启还有景三人一起过去。
除了他，其他两人都是兽人，行动起来也要比自己方便不少。于是南絮还是被启背着前往虎族部落。
启虽然速度比景快，但是为了让南絮不至于被呼啸的寒风冻到，所以两人奔跑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因为喝过防寒汤，所以三人也不算太冷。
话虽如此，南絮还是微微伏低身体，让寒风不至于吹到没有遮挡的脸颊上，也让兽人长长的白毛给自己提供温暖。
当初大家是从虎族部落离开的，山洞自然距离虎族部落没有太远。无需多久，三人已经到达了虎族部落的外围。
顺着小山坡看去，南絮也能理解为什么虎族会是东大陆的第一部 落。
之前他们前往狐族部落的时候，一个个山洞以及前面的半地穴建筑就已经超出其他部落许多了。比表面住在山洞的他们条件不知道好了多少。
而虎族部落的面积却还是他们的二倍。
不仅如此，虎族部落的半地穴建筑也更多一些，仔细看去，单是数量就是狐族部落的四倍。
也怪不得虎力等人傲气不已。
有这实力，再加上天生强大的兽形，在东大陆横着走也不为过。当然，这也让他们碍于流浪兽人骚扰，而不能帮助山洞众人的话有些可笑起来。
三人的接近让部落入口的虎族青年警惕起来，因着景同样的虎族兽形，他们倒是没有警告，待到三人接近，才有些疑惑问道：“今天应该没有兽人外出，你们从哪来的？”
虎族部落虽然是最大的部落，却也不是所有虎族兽人都住在这里，也有些去了其他的小部落。所以守卫也没有放松警惕。
这个时候，景幻化出原来的模样，出声说道：“是我，景。”
他曾经在虎族部落是很有威望的兽人，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名字，自然也知道，他是冬天前离开山洞的那批兽人之一。
兽人青年恍然，目光这才落在刚才仿佛和白雪融为一体的启以及南絮身上。
而这样皮毛的兽人只有一个。想到启的身份，兽人青年眸色瞬间变了，当即移开目光，看向景：“景叔，你们回来了，是遇到麻烦了吗？冬天来了，你们也不好过，少族长说了，你们要是回来，虎族部落肯定会接纳你们。”
关于和南絮等人的争执，因为算计输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虎力并没有说太多，只说南絮他们对部落多有误会，也不愿意回来。
这话落在虎族部落的其他人眼里，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他们虎族部落那么好，当初条件不好才让人离开。现在无主森林开放，大家日子好过了不少，希望他们回来，结果一群人反而闹了矛盾，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怎么会有人宁愿挤在一起，住一个大山洞里，也不愿意回到虎族部落，接受部落的庇佑呢？
因为划分了区域，再加上虎力等人也没有多言，所以基本没见过南絮等人的大多数虎族兽人，自然是不觉得他们过得很好的。
而景在这个时候回来，在虎族青年眼里，自然是因为冬天到了，实在过不下去，这才回来求情，希望能回到部落。
不成想景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没什么麻烦，就是回来看看老朋友，给秋带点东西，不多久我们就要回去了。”
景的话出乎虎族青年意料，倒显得他的话有些自作多情起来，以至于对方脸色忽然涨红，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想说你们怎么可能不需要，却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这个时候，南絮也从启的背部下来，和化作人形的兽人站在一起。
也就是这个时候，虎族青年才注意到，他们来的人里居然还有南絮。
之前南絮的身影和白茫茫一片混合在一起，很难被察觉到。
这个时候在看到他，虎族青年眼中划过惊艳。
面前的亚兽整体就像是纯白色的。
柔软舒适的白色兽皮裹着他，精致的脸颊埋进一部分到兽皮里，再上就是雪花中轻盈飞舞的银白发丝。
一切都让他仿佛成为了冬雪中走出来的精灵。而旁边同样发色的高大兽人就是安静的守卫者。
他们部落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亚兽了？是从其他部落迁徙过来的吗？
又或者是启的亚兽。
想到这里，青年有些羡慕启的好运气。
在他们部落不受欢迎的家伙，居然有机会找这么漂亮的亚兽做伴侣。
难道是因为他们发色一样，才让启得到了青睐。
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南絮身上，让启心情越发不悦。属于强大兽人的气息毫不收敛泄露出来，让虎族青年脸色一变，警惕地盯着他。
一般来说，兽人之间出现这么剑拔弩张的场面，那就是要进行比试了。
虎族青年虽然忌惮启，却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孬种。
最后是景阻止了这场无谓的对峙。
“在外面站着也挺冷的，还要麻烦你去和族长他们说一声了，看他同不同意我们去看秋。”
这话说得虎族青年连忙解释起来：“是我忘了，请您等等，我这就去汇报族长！”
说罢，他和同伴打了声招呼，这才向着部落内部奔跑而去。
南絮注意到，他跑过去的方向就是那些半地穴建筑最中心的区域。
过了不一会，雪地间出现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而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披彩色羽毛的亚兽，再然后就是之前见过几面的虎力。
几人大步奔来，见到景，那中年男人脸上出现了泪光，激动上前抱住了景说道：“景，你终于回来了！”
曾经的景和对方也是朋友，见此脸上不由得露出感慨之色。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男人的背：“族长，好久不见。”
虎族族长笑着说道：“之前虎力这小子告诉我，你不想回来，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惹你们不高兴了？不管如何，我替他给你们道歉，现在冬天了，大家都不好过，想必你们那边也资源紧张，不要置气，回来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将众人之前的矛盾当成了一件非常小的小事。
不过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他这简单的两三句话就感动得放下芥蒂。
南絮靠着启站着，百无聊赖听着这些人表演。
他就不信，虎力做了什么，他这个做爹的族长会不清楚，那就太可笑了。很难想象虎族部落是如何发展下来的。
既然都知道，还要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实在是冠冕堂皇。
如果不是目的还没有达到，南絮早就拉着启离开了，懒得在这里看他们表演。
景也只是笑了笑，直接说出自己的目标：“我们挺好的，大家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而且如今自由自在惯了，回来也不习惯。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看看秋，也不知道他回来以后怎么样，身体如何？”
族长显然比虎力沉得住气多了，被直接拒绝却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似乎为他的拒绝有些难过，却还是说道：“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好再劝什么，至于秋，挺好的，我将他安排到了以前的家里，族里的年轻人们也很热情，平日里也会帮他收拾家里，送些食物，我带你们去见他，然后中午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景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将目光落在南絮和启的身上，那模样，却似乎是要听听两个小辈的意见。
族长眸中划过深思。
之前南絮和虎力的对峙，他确实也清楚。自然也知道，有个年轻亚兽将自己儿子给算计了一番。只是他也没觉得，那番计划是南絮他们想出来的，可看景现在的样子，倒是和想象中不一样。
而且，南絮现在已经完全变成银白的发丝让他更为在意……
他可记得，那批被赶走的亚兽和兽人，除了启这个本身就特殊的，没有这种银白的发色。
是后来逐渐改变的吗？还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
和旁边身披彩羽的亚□□换了一个视线，族长将目光落在南絮身上，换上了一副亲切长辈的样子：“这是南絮和启吧，和你们离开时相比，现在可真是大变样，要不是之前虎力和我提过你们，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呢。”
虎力到底提了什么，南絮不清楚，但是看他那副忽然僵硬难看的脸色，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对于族长的话，南絮只是笑笑，并没有搭话。
至于启，除了南絮身边，他一直都是这幅对其他人爱答不理的模样。也就是山洞里的其他人得到了南絮的认可，所以他也会好好交流，至于族长等人，对他来说和普通的一草一木没有区别。
两个人放在一起，就像两块硬石头，想要找到弱点都难，更不要说撬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族长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想来你们也不喜欢和我们这种老家伙说话，不是说要看秋吗？待会就让虎力带你们过去，至于你们景叔，我好久没见他了，借他过来和我聊聊，怎么样？”
他话里也有试探的意思。
之前虎力他们借着阿水弄到了一些山洞里兽人的新奇玩意，所以族长想知道，自己打算和景单独聊聊，会不会让面前两人应激。
没想到不管是南絮还是启，似乎都没有什么意见，简单颔首以后，便示意虎力带路。
是因为相信景不会说什么，还是因为，之前分享的那些已经是他们现在所有的极限了呢？
想来应该是后者吧。
就算是再有能力的祭司，那些奇思妙想怎么可能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
想到这里，族长倒是少了两分探究心思，多了些和老朋友叙旧的想法。
再怎么说，当年也是一起捕猎、长大的兄弟，心里还是有感情的。
至于虎力，也确实被他吩咐着带南絮两人去看秋了。
可虎力就没那么高兴了，他还记得自己在南絮那里吃的亏，至于启更是不招他待见。
南絮两人也不待见他。
所以一路上，三人格外沉默，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音。
只是路过那些半地穴建筑的时候，见南絮将目光落在上面，虎力脸上却多了两分得意。
“这是兔族建造的，他们手艺确实不错，不过整个东大陆，也就只有虎族部落才有这么大一片半地穴建筑了。比起山洞，这里可温暖舒适了不少。”
他确实有些炫耀的意思，以显示当初拒绝部落邀请的南絮他们有多么有眼无珠。
偏偏面前两人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他说的话，南絮更只是淡淡抬了下眼睛，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不经意罢了。
虎力只当他们故意装蒜，但是自己没装成功的心态依旧让他脸色不太好看。
一路沉默着穿梭过那些半地穴房子，虎力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山洞前。
“到了，秋就在这里。”他指着其中一个山洞说道。
南絮抬头打量了以前面前的山洞。
作为被赶出去的兽人，想来也清楚，秋以前的家不会有多精致，更不可能住在耗费不少资源才能搭建的半地穴房子里。
但是老兽人显然将自己的家打理得很用心。门前的咕咕兽和长腿兽笼子上铺了一层树叶，免得它们太冷，不远的位置还开垦了一些小菜地。
至于山洞洞口则是被一个木板给挡住，充当木门。
虎力上前敲了敲门。
“秋，有人找你。”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秋应声的声音。
老兽人出来的时候本来是一副淡漠的表情，然而当他看到南絮和启的身上，脸上立即挂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
那殷切高兴的模样，让虎力一阵牙酸。
虎族部落也没委屈他，至于见到他们这么冷淡，到了南絮他们面前却像是换了副样子吗？
而南絮和启同样柔和下来的面色更显得他像个小丑。
“冬天来了，我们便想着看看你的情况，顺带给你捎了些东西。”说着，南絮和启将两个背篓放了下来。
虎力这才注意到，他们来都来了，居然还带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