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还这么高兴,你不知道他们都弄到了什么东西。”虎力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他们这间房子虽然是地下的半穴居建筑，但是其实很大，是将几个空间挖起来进行了连通。
听到虎力这么说,隔壁连通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他的身上披着彩羽，下面是兽皮,衣服的华丽程度比族长更甚一些。
见到他,虎力的脸色逐渐冷静下来,小声说道：“亚父。”
亚父。
这个称呼隐含的意义,不会有兽人不清楚。
虎力正是虎族族长与现任祭司的孩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拥有如此高的优越感,同样对祭司的能力推崇无比。
面对亚父，虎力也不像刚才那样语气抱怨，而是冷静了一下,才开始讲述自己在秋山洞里看到的一切。
谈到木炭、轻薄的衣服以及陶罐的时候,就算是族长和祭司都有些触动。
虎默,也就是虎族现任族长和伴侣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他们的成长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
祭司阳华点点头：“这些东西,最起码整个东大陆是没有的，他们肯定掌握了办法。”
虎力见他们明白了还如此淡定,有些不解。难不成是因为父亲和亚父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东西的用处吗？
就算再嘴硬,虎力眼光还是有的的,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什么不是。
要知道,不是每个兽人都有作为石匠的能力，要培养一个也不容易。
所以,能制作出石器的兽人也会受到部落的重点关注。这一切都是因为,石器制作起来不容易。
说起这个，虎力便更加生气了。
谁知道从前在部落里,不敢和人交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白图居然是个隐藏的石匠。
你有这本事你不早说，要是早说，早就被部落好好照顾了，哪会被赶出去，让南絮他们捡了漏。
当初阿水提供了这个信息的时候，虎力就已经有些气了，到现在南絮拿出那些陶罐出来，他还是生气。
而且相比起制作不容易的石器。那陶罐看起来应该方便许多，不然南絮也不会大锅套小锅给秋拿了好几个。换成石器哪会那么容易。
“你能看出来那陶罐是用什么做的吗？”虎默敲击着面前的石板桌子。
虎力摇头：“像是泥土捏的，但是普通的泥土肯定捏不出来那么好的罐子，上面甚至连裂纹都很少，就是不知道具体用起来怎么样了。”
“这个不难，东西既然拿给秋，他自然会用的，你们只需要借着关心的名义去看看他，就能知道这东西耐不耐用了。”虎默眯着眼睛，做出思索的模样。
虎力年纪不大的兽人弟弟好奇说道；“我们不为什么不直接抢过来呢？”
“笨蛋，当然不可以。”虎力一拳头砸他脑袋上，其实不重，重点是让他清醒一下，“那是不聪明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如果真是鼠目寸光的人，当初他也不会想要将南絮他们的办法骗过来，而是明抢了。
但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因为是面对弟弟，虎力难得有了些耐心。
“秋拿到的物资就那么点，他一个人用都紧张，就算你抢过来，能干什么？最多不过是多了件暖和的衣服，和一个比石锅轻盈一点的锅罢了。可是伤害自己部落的兽人，这样只会让大家对你产生不信任。”
就算部落内部，兽人之间也有磨擦，但是这不代表作为领导者的族长他们，就可以随意去伤害自己部落的兽人。
就连每年赶出去的兽人，也是为了部落整体的利益。
“同理，就算你抢走了山洞里其他人的物资，可是那有什么用，这些东西总会有用完的一天，相反，你要是伤害了他们，可能还会将制作的方法丢失。”
“所以，抢夺是最傻的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将秋他们带来以后，就算有再多不满，他也不会做什么，而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对于阿水和阿天同样。
但是那两个蠢货，就算不管他们，在把事情变坏上面，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聪明人不会将自己显得过于坏的。
就像芽芽，只用一点小办法就抛弃了阿天那个蠢货，阿天还要感谢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呢。
虎力冲动是冲动了点，也是心高气傲，但是脑子绝对是清醒的。
要是那次南絮不是反将一军，将信息全都分享了出去，他恐怕确实能够成功拿到这些东西。
而不是将事情闹得很僵。
但正是见识过南絮之前的手段，虎力才会觉得，威逼利诱应该对南絮他们不管用了。
要是他们想要直接用武力逼迫拿出南絮办法，难保这家伙不会上次那样，宁愿釜底抽薪将所有信息都暴露出去，也要让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才是他焦躁的真正原因。
南絮带来的那些东西，仿佛看不见摸不着的宝贝，只是在那里吊着，却又告诉他，他拿不到，他可不得着急上火。
偏偏父亲还那么淡定。
虎默在他教导弟弟的时候一直安静听着，时不时颔首表示赞同。
等到虎力重新露出焦虑模样，这才笑了出来，摇头说道：“虎力，你一直都很聪明，也是我最满意的继承人，但你有时候，脑子太过一根筋了。”
虎力不解看着他。
被教训了当然不好受，但他知道，父亲说这话，也许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你现在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将自己和南絮他们看做了必然对立的敌人，所以才会焦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愤怒只会将他们越推越远。”
虎力可听不得这话，终于忍不住反驳：“可我们和他们关系不是很僵吗？”
虎默摇头：“你要知道，作为要发展的小部落，他们就算可以制作出来新奇的东西，但是人手到底是有限的，他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拥有极为丰富的物资。不然，他们也不会用那些背篓，或者鞣制兽皮去换取物资了。”
“你不也说了吗？他们和狐族部落还有那些小部落都在进行交换。”
“之前我不参与这件事情，是因为还不到特别必要的程度。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们拥有新奇的点子，而我们拥有着东大陆最丰富的物资，最多的兽人，可以获得的资源是比他们多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去和他们交换？”
这和间接低头有什么区别。
虎力张了张嘴，骄傲让他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虎默就知道会这样，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年轻人，会低头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我们的矛盾没有深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对吗？”虎默反问，“就算中间有龃龉，但是在绝对利益的引导下，他们最终还是会和虎族部落进行交易的。”
“比如，他们鞣制兽皮是拿其中的十分之一作为报酬，对不对？”虎默说道，“你想想，若是我们的部落的人想要鞣制兽皮，就算是其他小部落加起来，可能都不如我们多，这样的话，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拒绝的。”
“当然，前提是我们认真和他们做交易。”
可那和认输又有什么区别。
虎力实在不想同意。
却听虎默问道：“你觉得，南絮如何？”
“谁，那个亚兽？”脑子里冒出南絮的身影，同时一起出来的还有对方破坏他的计划，以及那张能把人气死的嘴。
虎力不由得怨念说道：“伶牙俐齿，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但他很厉害，不是吗？一般人在遇到你们带来的麻烦时，恐怕早就已经慌了手脚，哪还能用那么漂亮的办法对你进行反击。”
“父亲，你怎么只夸奖别人？”虎力有些不满，“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他做到的。”
“相信我，一定是他。”虎默双手在胸前交叉，语气笃定，“景的口风很严，一直在回避他们部落有什么，但是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语气中的倾向其实也能察觉到。”
“比如说，提起部落里的其他人，他都是一副关照亲切的语气，但是提到南絮和启的时候，却多了一分尊重。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最起码这两个人的能力，是让景甘愿跟随他们的。”
这不是景故意泄露的，甚至他有意隐瞒了这份不同，可是很多习惯不是刻意隐瞒就能不被察觉的。
虎默对自己的观察力有足够信心，这也是他能带领虎族部落变得强大的原因。
“阿水不也说过这件事情？”他在语气激烈的时候，曾经说过南絮对他们的不关照。
很多时候，他们的埋怨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那一个。
最起码，在山洞兽人里，南絮肯定是起到主导作用的。
启对于南絮的重视同样耐人寻味。
毕竟对方很厉害，作为部落的族长，虎默一直是清楚的。但同时，他早已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启是一个很独的人，很少有人能进入他的眼睛。就算他在虎族部落生活了那么久，却不一定对这里有着归属感。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南絮身侧牢牢保护着他。
那么这个年轻人定然是有常人想不到的本事。
再想到山洞众人那些新奇的东西，是谁带来的，显而易见。
“所以您说这些，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在我面前夸奖其他人吧。”那会让虎力觉得，自己在父亲眼里很失败。
“怎么会？”虎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想要告诉你，这样优秀的亚兽，你应该去试着结交一下？”
虎力觉得他在开什么惊天玩笑。
他怕被南絮两三句话就气死。
和南絮在一起，他就一直在吃瘪，每次都闹得很不愉快，结果父亲却让他去结交，这不就是低头吗？和一个亚兽，还是一个闹得不愉快的亚兽低头，这让虎力接受不了。
虎默摇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
“还记得你亚父曾经说过的话吗？”
虎力神色迷茫。亚父曾经说过许多，他不知道是指哪一个。
这个时候，祭司阳华终于开口：“终有一天，会有一位亚兽出现，他实力强大，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祭司，并且带领兽人走向繁荣。”
“所以父亲您的意思是，南絮就是那个亚兽？”虎力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下意识想要反驳，“这不可能，而且最强大的祭司，不该是亚父吗？”
“他都没有接受祭司的认可仪式，甚至连个部落都没有。”
“但你要知道，成为祭司以后，亚兽身上总会有一些奇特的变化，或是内在，或是外在。甚至还有人因此改变了容貌和身材，在你看来，南絮那头银发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南絮什么样子众人都清楚，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要不是模样一样，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大家都会以为是换了一个人。
这么大的变化，只能用兽神神迹来形容了。
逐渐被说服，虎力哑口无言。但是对于接触南絮还有些不愿意。
虎默倒是不在意，继续悠闲地劝说：“比起成为矛盾多多的敌人，让这样实力强大的亚兽成为一份子，不才是真正让他加入我们的办法吗？”
“仔细想想吧，毕竟抛开你们以外的矛盾，那也是个模样和能力都很出众的亚兽，不是吗？”
虎力闭嘴不言，看不出来有没有接受，但是虎默却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听进去了。
“再看看吧，逐渐和那边建立联系，正好咱们也有几块新兽皮，有机会拿过去，拜托阿野鞣制一下，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接触一接触，大家有了利益相关，关系也会逐渐好起来的。”
-
“所以，他除了一开始的打探，并没有追根究底问咱们有什么秘密？”回去山洞以后，大家喝着姜汤，讨论着今日的见闻。
得知秋没有事，众人都很高兴。
再谈到景和虎默的对话，却不由得奇怪起来。
怎么会这么容易呢？总感觉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我说的都是真的。”景以为他们不相信，补充了一句。
“当然相信您说的，景叔，你不要多想，既然大家在一起，那肯定要互相信任的。”南絮不说话的原因倒不是这个。
他只是在思考。
虎默这个族长其实蛮不好对付的。
毕竟只是简单的交涉，也能够看出来，对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当然，有野心的人很多。
但是不怕对手有野心，怕的是他能抑制住欲.望，让人看不出来真实目的。这样的人可不如虎力那样直白的阴谋好看懂，就是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了。
而无论是虎族部落，还是南絮这边，都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会来得这么快。
冬日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除了白茫茫一片的雪花以外，就连动物们都不愿意出来。
好在大家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倒也不担心饿肚子，只是每天待在山洞里，便有种无聊到要长出蘑菇的错觉。
在这样的闲暇时间里，闲不住的一群人愣是将麻布全部织完，顺便又烧了几千片砖，为来年搭建房子做准备。
这日，南絮本来在和阿雅一起堆雪人。
两只手裹上兽皮，再将雪团成一个个圆球，等到用木头连接在一起，再上面点缀上适合的果子，一个雪人便已经成型了。
阿雅看得喜欢不已，就要再堆一个小老虎出来。
不远处却传来呼唤声。
冬天的时候，风铃草全都枯萎了，没有了这一层，大家于是在外面又接了不少栅栏，里面还挖出了一条沟渠当做陷阱，别说，还真有几只傻乎乎的猎物撞进来，给南絮他们加了餐。
但是人就很少来了。
自从入冬以后，除非必要，大家都猫在家里不出门，就害怕受冻。
毕竟受寒了可不是小事情。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喝一碗南絮熬煮出来的防寒汤。
“难不成又是来鞣制兽皮的？”阿源抱着小言轻轻拍着，小声询问。
自打冬天来临，其他部落和南絮他们的交易便少了起来。但是不少人见识到了鞣制兽皮的好处，却让这成了他们山洞里来项的热门。
本来不怎么被人看好的生意，到了现在却热火不已。
时常便有兽人被介绍过来，想要找阿野鞣制肉皮，搞得阿野手中的材料都紧张起来。
不过因为独家秘密，他也不好直接用兽脑这些交换。好在兽人们交易过来的时候，不想给兽皮，也会带来野兽的尸体，倒是方便了阿野补充材料。
这会突然有人拜访，众人只能想到这个。
南絮排掉手中的灰，和启一起向外面走去。
等看到了栅栏外的人，他的神色却古怪了起来。
来的人居然是虎力和虎族部落的人。
他们此时正冻得瑟缩，却也没有硬闯进来，反而保持了一种礼貌，见到南絮几人的时候，还仿佛像之前没发生过矛盾一样，打着招呼。
“你们过来干什么？”绿果脾气最爆，这会像个小刺猬一样，已经警惕地竖起了尖刺。
虎力面色有些古怪，看着他们许久，嘴张了又张，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们想拜托你们帮忙救人。”
“救人，为什么来找我们？”这话是阿余问的，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虎族部落再怎么说也是东大陆第一部 落，真要救人自己也可以，哪能轮得到他们。
再加上之前虎力耍的那些阴谋诡计，让大家对他们很不信任。
最后还是跟着虎力一起来的兽人忍不住他的磨磨唧唧，祈求道：“是吃了蘑菇中毒了，最近冬天比较冷，吃的也都不怎么新鲜，部落里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听了阿水的话，得知蘑菇可以吃，于是跑去摘了些蘑菇回来炖了吃，结果吃完以后就一直很不舒服。阿水说你们知道怎么辨认蘑菇，便想问问能不能救救他。”
冬天不是没有菌子出来，以往也不是没有人吃过蘑菇，但是还是第一次吃了这么多，而且看模样有些严重，大家没办法才找过来的。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去找祭司。”
“要是祭司能救早就已经救完了，哪还能出来拜托人。”那吃了蘑菇的人现在各个胸胀难忍，还一直腹泻不已，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出来求有过矛盾的南絮。
还不是阿水被人围住要教训，吓破了胆，这才过来找人。
他们那着急的模样不像作假。而且涉及到部落普通兽人的性命，又不是那种穷凶恶极的流浪兽人，大家也不好真的不管。
于是面面相觑，最终看向南絮，等着他做决定。
“我不一定能治好，只是试试。”南絮说道。
这就是愿意帮忙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试试也无妨。
虎力终于从别扭情绪中缓过来，直接说道：“放心，能治好，我们的报酬不会少的。”
这模样，不像是在画大饼，倒像是真的会兑现承诺。
这是转性了，还是为了在族人面前做做样子？
南絮不懂，但是转身回了山洞，从自己的药柜里包了一些炮制过的药草出来。
他这次带的药草种类不多，其中一味就是之前用过的甜叶。这药草作用很厉害，其中一个就是解毒，还有一个止痛的药。到时候用在一起，不知道作用如何，倒是可以试试。
就算失败，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取完药草出来，启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南絮点点头。不过这次他们还带了阿余一起，这样有什么事大家也有个照应。
眼看着南絮熟练地上了启的背，虎力眼皮跳了跳，脑海中下意识想到了父亲说的那些话，继而心里拼命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
不过他也没忘记关注南絮三人。
眼看着他们都以南絮为中心，心里对父亲的猜测更加相信。
最起码对山洞里的兽人来说，南絮应该很重要。
因为是救人，所以一行人奔跑得很快。让虎力心惊的是，就连受伤以后，只有三条腿的阿余，奔跑得速度却比他们慢不了多少，甚至比部落中不少兽人看起来还要强健。
这模样，完全不像身体有残缺的兽人。
山洞里究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能让这些兽人如此脱胎换骨。
虎力不明白。
而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虎族部落。
此时那几个人正躺在祭司那里，一进入屋内，众人便先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
话虽如此，几个人的模样可不太好。
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脸色青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