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钟钧大师给裴长临放了五天假,本意是念在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碌,希望他能趁着近日天气好,与夫郎外出游玩,好好培养感情。

可惜,裴长临并未遂他所愿。

假期第一天,两人根本就没出门,大好的时光就这么挥霍在了白日宣淫中。

甚至,第二天也险些没出得了门。

“我这样要怎么出去呀!”贺枕书坐在妆镜前,视线扫过自己脖颈间那串任谁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的红痕,透过妆镜狠狠瞪向裴长临。

裴长临站在身后给他梳头发,听言小声应道:“抱歉。”

他保证道:“我今晚绝对不咬你。”

贺枕书难以置信:“你今晚还想来?!”

裴长临:“……”

裴长临没有说话,一双眼抬起来,透过妆镜无声与贺枕书对视。

眼神中透着几分无辜。

以往只要裴长临露出这幅神情,贺枕书总会心软,要什么给什么。

也正因如此,吃过不少亏。

昨晚最后一回,就是因为这混账东西说自己体力不支,还露出一副可怜又难耐的表情。贺枕书被他搞得不上不下,又一时心软,竟答应他调换上下姿势,自己来动。

结果险些被弄得昏死过去。

那滋味贺枕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哪里还会心软。

他毫不退让地回瞪着裴长临,两道视线在镜中碰撞,稍稍僵持片刻,还是裴长临先服了软。

“好吧,都听你的。”他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给贺枕书梳妆。

那双灵巧的手近来在挽发髻上的手艺也越发精进,他熟练地替贺枕书编了发,修长柔软的发丝被挽作发髻固定在脑后,温婉却不失灵动。

贺枕书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神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些。

“很好看。”裴长临将一根白玉簪轻轻插在他发间。

贺枕书愣了下:“诶?”

这玉簪并非纯白,而是暖白中带了点粉色,玉质不算太好,但十分适合春日佩戴。那簪头精细地雕刻着一只笑眯了眼的小狐狸,下方还坠着流苏,贺枕书摇了下脑袋,流苏微微在他发间晃动。

“你什么时候买的呀?!”贺枕书眼神都亮起来。

这根发簪他是见过的。

二人前段时间出门逛街,贺枕书在一间卖发饰的铺子里试过这根发簪,不过那时他嫌这簪子太贵,最后也没舍得买。

那都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贺枕书早就忘记了。

“先前就买了,一直没给你。”裴长临道,“新婚礼物。”

贺枕书眨了眨眼:“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裴长临笑着摇摇头,转身去衣橱里取了件披风,帮贺枕书穿上。

披风的兜帽堆叠在领口处,恰好能遮住贺枕书脖颈间那些暧昧的红痕。他帮贺枕书整理着衣物,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扫过对方光.裸的脖颈,话音放得很轻:“你如果一定想送……”

他瞥了贺枕书一眼,没敢把余下的话说完,又默默垂下了眼。

贺枕书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眼下这氛围对他也生不起气来,只笑着冷哼一声:“我真是看错你了。”

裴长临:“嗯?”

“我是说,你这个人和外表看上去根本不一样,坏死了。”贺枕书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愤愤道,“没见过比你更坏的人。”

男人成亲后脸皮多半也会变得比往常更厚,他被贺枕书这样骂,竟一点也不惭愧,还反问:“你不喜欢吗?”

贺枕书:“……”

贺枕书别开视线:“没说不喜欢……”

裴长临又笑起来。

他这两日心情好,笑起来的次数也变多了。

贺枕书羞得不敢看他,急忙后退半步,强调道:“这可不是答应你的意思,是……是要看你表现,要看你表现再决定的!”

“好。”裴长临笑着牵过他的手,认真道,“为夫今日一定好好表现。”

.

裴长临也不希望难得的假期就这么在家中挥霍过去,于是前一晚便答应了贺枕书,今日会带他上街去玩一玩。

不过,由于前一日的放纵,二人今天都起得晚,出门时已是午后。

这个时辰想要出城是来不及了,二人只能就在城中逛一逛。

他们先寻了一家口碑极好的酒楼吃饭,下午又去了戏楼看戏。

除了读书之外,观看戏曲也是贺枕书极喜欢的一项消遣,先前在青山镇时,裴长临也陪他去看过几回。

不过,裴长临这个木头脑袋,对那戏曲中悠扬婉转的腔调并不能完全理解,戏本子里那些悲情故事也很难打动到他,每每看到一半便打起了瞌睡,一场戏看下来,压根不知道人家在演什么。

今日,多半是为了那句“好好表现”,裴长临难得没走神也没打瞌睡,还一边看一边与贺枕书认真讨论故事情节。

不过,如果他能在故事最动情处,少问一些例如“主角明知自己所托非人,为何还偏要一棵树上吊死,不肯选择家事人品都更好的另一位追求者?”、“他们分明有机会,为何就是不愿面对面好好聊一聊,将误会解开?”之类毁气氛的问题,贺枕书应该会更开心。

贺枕书在县城时就很喜欢看戏,尤其喜欢这类动人心弦的情感故事,总会为了剧中主角的悲喜落泪。

托裴长临的福,这部据说近来风靡府城、看哭无数富家小姐的悲情剧戏本子,贺枕书全程看下来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反倒渐渐认同了裴长临的观点,觉得主角好像确实有点毛病。

看过了戏,裴长临还想带贺枕书去游船。

江陵府的夜景极美,租一艘画舫沿河漂流而下,能将河水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

可惜,二人问了好几家有画舫租赁的酒楼,皆早在好几日前就被订满,不能再租给他们。

不需要预定的画舫也有,但几乎都是夜市那边的风月之地,租一艘画舫,必须再点上一两名美人作陪。就是再借裴长临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

贺枕书对于能不能游船倒并不坚持,安慰道:“没关系,不行就下回再玩,先回家。”

他把人拉出酒楼,才小声道:“而且我刚刚看了那个店家的标价,租一艘画舫好贵的,都够我们下好几回馆子了……我们还是别玩了。”

钟钧大师对裴长临很大方,裴长临现在有工钱拿,他们的生活不算太缺钱,但也远达不到能够随意挥霍的地步。

裴长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二人这便回返。

他们今日在街上吃吃喝喝,玩得久,走得也远,决定回家时,离住处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出乘马车,肩并肩踩着夕阳慢慢往回走。

贺枕书摸着明显比出门时瘪了许多的荷包,悻悻道:“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这么玩了,你还要还钟先生钱呢,再这么玩下去,你的工钱都不够了。”

“不用担心。”裴长临道,“老师说过,等海航船的图纸出来,官府还会给额外的赏赐。”

“那也是未来的事呀,还没准呢。”贺枕书偏头看他,发间的流苏跟着他摇晃,“一看你就是从小不顾家的,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他说者无心,裴长临听完,脸上的笑意却稍稍敛下。

注意到他的反应,贺枕书问:“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在想,这方面我好像的确欠缺一些。”裴长临轻声叹息,抬手在贺枕书鬓边轻抚一下,“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委屈了你。”

换做其他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在裴长临这个年纪,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家。

可他自小被全家照顾,从不知晓该如何照顾别人,更不懂得怎样肩负起家庭的责任。

哪怕现在离家来到府城,也仍然是贺枕书照顾他多一些。

明明这人以前也不曾学过这些。

裴长临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贺枕书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道:“可我现在不觉得委屈呀。”

“你别看我说着要节省,但出来吃喝玩乐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克制过。”贺枕书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真是个斤斤计较,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那我嫁给你才没意思呢。”

裴长临点点头:“这倒是。”

在下河村时,贺枕书努力适应着乡村生活,处处节俭,几乎不曾享受生活。但来了府城之后,他重新找回了本性。他喜欢热闹,喜欢逛街,喜欢走街串巷吃吃喝喝,喜欢尝试一切没见过没玩过的新鲜事物,喜欢买各种没用却好看的小玩意妆点家里。

或许有人会更适应宁静平和的乡间生活,但对于贺枕书来说,他天生就适合生活在这富饶繁华的大城当中。

而裴长临,骨子里也是爱玩乐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转变思路了。”贺枕书忽然又道。

裴长临:“转变思路?”

“对啊,既然你我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也不像其他寻常夫妻那样,懂得如何将生活经营得有条不紊,那就不经营好了。”贺枕书乐呵呵道,“不是要想办法省钱,而是要想办法赚钱。只要钱够用,我们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自然不用担心那些事啦。”

裴长临忍俊不禁:“你说得有理。”

“从哪里开始呢……”贺枕书还当真畅想起来,“对了,我前些天去看了府城的房价,最近房价好像又涨了不少,内城一座最小的宅子都要快五百两了。”

裴长临明白他的意思,自然地接了话:“那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尽早在城中买个宅子?”

“对!”贺枕书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借住在钟先生家里,那样多不好。”

“五百两啊……”裴长临沉思起来。

“是不是很难?”贺枕书道,“如果我的画稿能卖得贵一些就好了,能给你分担些。当时和胡掌柜签合约的时候还想着在书画界闯出一番名头呢,结果快一年了,非但没有变得更有名气,画稿费也没有比当初高上多少。”

裴长临沉默片刻,道:“胡掌柜那边,要不再写信问问?”

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胡掌柜连着好几个月都没给贺枕书寄画稿费这事,裴长临也是知道的。

“我半个月前已经写过信啦,但是一直没有回信。”贺枕书提起这事就有些苦恼,“你说,我的水平真的下降得这么厉害,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了吗?”

裴长临摇摇头:“不可能。”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牵起贺枕书往另一条路上走。

贺枕书:“你去哪儿?”

“驿站。”裴长临道,“我给阿姐写封信,托他们有空去字画行,找胡掌柜当面问问。”

当初答应给字画行供画时,贺枕书与胡掌柜签过合约,按理对方是不会做出独吞他的画作这等毁约之事。但这么久没有音讯,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城中每个区域都各有一个驿站,距离二人的住处并不算远。

二人赶在日落之前到了驿站,刚走到门口便被人叫住了。

“贺公子来啦,有你的信,正要给你送去呢。”说话的是驿站的伙计,正在将货物书信装上板车,挨家挨户去送。

贺枕书近来时常给家中寄信,告知他们裴长临的近况。而阿青那边,安安已经正式入学,他也时常写信过去关心。总之,由于他近来频繁来这驿站,驿站的好多伙计都已经认识他了。

伙计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信纸是熟悉的样式,上面的字迹看着也很眼熟,正是胡掌柜的笔迹。

以往胡掌柜给他来信,通常都是画作已经售卖出去,给他寄画稿费过来。这一年以来,他一副画作的画稿费约莫是十两至二十两不等,兑换成银票随信寄来,也不过薄薄一封。

但手头这封信,却明显厚了许多。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没敢当街拆信。

二人带着信回到家中,关好房门后,贺枕书才拿着信来到桌边,将其小心翼翼拆开。

信封里装着一封回信,以及好几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