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又是一天。
一天后便迎来了没有任何异常的周一,还是熟悉的哨兵外壳,混乱的精神域,以及消失的精神体。
逃避现实十分钟之后,应帙顶着蓬乱的黑发痛苦地起了床。
这还是他头一回穿哨兵专属的黑色校服,黑红相间的腰带束窄腰身,修身长裤勾勒出饱满浑圆的屯部。洗澡的时候应帙就发觉了,遂徊其他地方的肌肉都很结实紧致,就辟谷肉又软又圆,匈肌也很饱满,总感觉这两个部位独立于这具为战斗而生的身躯,是不符合S级哨兵格调的色气。
但这话说出来无疑就是性骚扰,应帙只能默默自己消化,然后思考遂徊洗澡的时候看到他的身体又会作何评价。
……反正不可能笑话他小就是了。最多认为他有点瘦,但该有的肌肉、线条他也不缺,向导更注重精神力的强大,体格方面比哨兵有所瘦削也实属正常。
向导的制服是白色的,领口和腰带点缀着金色的纹路,银色长发用绸带束起,应帙体格高挑颀长,再有制服的加成,不管站在哪里都是绝对的视线焦点。
就是遂徊佝腰含胸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得应帙非常恼火,直接上去一巴掌拍上他的背:“能不能把背挺直了?小时候家里人不敦促你养成良好体态吗?老是佝着腰,丑死了。”
“……我是孤儿,没有家人。”遂徊忽然说,他看向应帙,见向导闻言兀地抬起双眸,神情专注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就把剩下的话倒了个干净,“小时候为了养活自己天天上山砍柴劈柴,再背着比我人还要高的柴火下山,久而久之就习惯性地一直弯着腰……抱歉。”
应帙:“……”
应帙被堵得哑口无言,甚至还有点良心作痛。他踟蹰了一会,缓缓伸手抚平遂徊衬衫衣领上的褶皱,又低着头替他重新打了个领结,山青色的眸子抬起与槿紫色对视,酝酿许久,终究也只酝酿出来四个字,“……下次注意。”
在应帙转身后,遂徊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上领口这枚完美的领结,眼珠微转,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在谋划些什么。
……
临出门之前,应帙后颈留下了第三次补充的临时标记。
享受过标记给身体带来的余韵,他睁开眼,走去镜子前面观察后颈的咬痕,“我补办的向导徽章今天应该下来了,你记得去领一下。”
遂徊用拇指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幽深地盯着看了眼,又伸出舌尖舔掉,闻言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腺体上方留下的齿痕非常显眼,遂徊似乎真的丝毫不在意他黄花大闺哨的清白名声,颈带覆在齿痕上只能起到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作用,反而越发引人遐思。应帙犹豫再三,还是欲盖弥彰地盖了块纱布上去遮得严严实实。
如果将牙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外面,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遂徊’被标记了,还是被一个需求旺盛,咬痕很深的向导标记的;但如果有所遮掩,只要没有实锤,总归有善良的傻子会听信他的狡辩。
应帙正了正衬衫制服上方的领结,最后确认一遍颈带上佩戴好了一枚小巧的向导素抑制器,一切准备就绪,他微微佝偻起腰背,仿照着遂徊萎靡的走路姿势,面无表情地踏进了20班教室的大门。
离上课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教室内的学生仅来了半数,熟识的哨兵和向导三两成群地在座位上聊天,见到‘遂徊’进门,他们先是移来目光,又很快当作空气一般视若不见。
遂徊口述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但紧接着又提醒应帙说,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让他无视就好。
“不要动怒,也不要动手,就当作没听见,他很快就会感到无趣然后离开,千万不要情绪过于激烈地波动,不然精神域会非常痛,还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遂徊熟练地阐述他的处世之道。
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会听,应帙皱着眉问:“谁会来找你麻烦?又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打击报复?”
“……”遂徊垂下了眸,不吭声。
应帙想到什么,猜测这个所谓会来找他麻烦的人:“是艾勒吗?”
遂徊眼睫颤了颤,还是不说话。
太明显了,太好懂了,就差把被说中了写在脑门上。应帙继续问:“他到底是只针对你,还是针对所有资助生?”
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但遂徊就是不出声。
应帙快被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凑撒比气笑了,“行行行,你继续闷着吧,平时被欺凌打压没办法反抗也就算了,青天大老爷都到你家门口敲门了,还不给我开门?死包子,被欺负也活该。”
“……”遂徊抬头看向眼前这位青面獠牙目露不耐的大老爷,嘴唇动了动,终于舍得说点什么:“只针对我。”
“为什么?”
遂徊欲言又止:“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应帙不解:“哪件事?”
“……”遂徊摇了摇头,“算了,你别问了,没什么。”
应帙:“???”
应帙急死了:“你倒是说啊!”
“真的没什么。”遂徊又变回了熟悉的闷葫芦,打死不再说一句话。
应帙:“……”
一大早就被谜语人气得够呛,晦气。
……
教室内,应帙阴沉沉地走到指定座位,却发现上面已经坐着一位不请自来的熟人——艾勒。
这人看起来早已等他多时,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你,遂徊,躲了我整个周末,今天终于肯出现了……”
应帙瞥他一眼,对这名昔日好友的印象简直差到了尘埃里。特别是他三天前明明还‘好言’规劝过艾勒以后做事切记谨言慎行,结果这人不知悔改,听他话里含义,周六、周日还去遂徊宿舍堵了他好几次。如果不是遂徊阴差阳错和他交换了灵魂,两天都住在他公寓里,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阴魂不散……”
“你说什么?!”艾勒一点就着,气势汹汹地朝他怒吼。
“让开。”应帙懒得再跟他客气,“少惹我。”
“你最近胆子大了——”艾勒步步紧逼地靠近,视线突然一沉,落在应帙贴在脖颈的纱布上,他话音一顿,错愕地质问道,“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应帙冷冷地和他对视,寸步不让,“关你什么事?”
艾勒气得呼吸声变重,忽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把那件事告诉应帙了!”
应帙:“……”
怎么又是‘那件事’?
应帙皱眉问:“什么事?”
艾勒十分抓狂地低吼:“你心里清楚!”
“……”为什么一大早能遇到两个谜语人?晦上加晦。
应帙忍了又忍,耐着性子问:“到底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
“别装傻遂徊,”艾勒愤恨地瞪着他,“我警告你,离应帙远一点,还有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应帙的耐心终于抵达了临界值,他可不是那种能让谜语人看到第二天太阳的好脾气,冷着脸直接一把攥住艾勒的衣服,以S级哨兵压制性的力气当着其他人的面强行把他拖了出去,摁在走廊角落里。
“听不清人话?说清楚,到底哪件事?”
艾勒脑袋上再次因为情绪激动冒出了狗耳朵,竖得笔直:“遂徊你他妈的敢拽我衣服,找死是不是……”
“……”感觉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了,应帙只好冷静地旁敲侧击,“凭什么要我离应帙远一点?”
“因为他是我的向导!”艾勒咆哮道。
应帙脱口而出:“你有病吧?我、他什么时候是你的向导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俩早就在一起了,高三暑假,他就向我告白了,只是碍着年龄没有达成永久标记而已。”
“……”哨兵的脑子果然都有大病。
应帙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有臆想症?还应帙向你告白,高三暑假你们有见过面吗?”
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和过于笃定的口吻引起了艾勒的怀疑,金毛哨兵惊讶地沉默数秒,倏然恼怒地喊道:“你果然把事情告诉他了是不是?当初可是你百般求着我别告诉他,结果,结果……你怎么敢说的?你肯定没有把事情说完整,净挑着好的说,没有把你都做了什么猥琐的事情如实告之!”
“你……”
上课铃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艾勒最后憎恨地瞪了应帙一眼,撂下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随后转身回了教室。
这一回,应帙没有再立刻追上去刨根问底,而是一边跟在其他学生后面进入教室,一边消化着艾勒脑子一热吼出来的这些话。
他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对他人没有事实依据的言语都是信一半、疑一半,这次自然也一样,艾勒的话里必然有它的真实性,但也肯定有大量对自身有力的美化歪曲。
遂徊求着艾勒不要告诉他的事情……
遂徊做下的被艾勒冠以猥琐标签的事情……
这件事情一半是可以告诉他的好事,一半又是必须隐瞒的坏事……
……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辈子最恨谜语人的应帙烦得课都没上好,一直到第二节课讲台上的讲师突然点了遂徊的名字,目光投过来,朝应帙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次期中测验遂徊同学的成绩进步非常大。”年迈的讲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面前的悬浮屏放得更大,“比上一次月考多了整整70分,十分惊人,大家鼓掌向他多多学习。”
应帙:“……”
老讲师的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寂静,大部分同学头也没有抬,偶有几位给他一道视线,鼓掌的手举到一般,见其他人没反应,便又默默低下了头。
凝重的氛围下,讲师只得尴尬地自己为遂徊鼓了鼓掌,转过身似乎是叹了口气,继续讲题。
应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目光一一扫视过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包括遂徊在内的四名资助生全部坐在最后一排,课间的时候他们也老实规矩地坐在座位上,不聊天、不抬头,不是写作业就是睡觉。
他倏然想起了自己所在的1班,总共5名资助生,座位都挨得很近,每到课间他们就抱成一团,自成一个独立的群体,宛若一个无比坚固外人谁也融入不进去的球。
耿际舟最开始还尝试过和他们聊天,但愣是他这样的话痨都无法参与到他们之中,后来只能作罢。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资助生们给应帙留下了非常排外的糟糕印象。
他是本地生,即便再想以身作则秉持公正,心中也自然有偏斜。有时候也会自我辩解,认为是资助生们先抱团排外,本地生才会无视他们、抵触他们,两边都有问题,各打五十大板。
想要打破这层不同阶级的坚冰更为困难,那不如选择互不理睬,不会出错,照样能相安无事。
如果他不曾处在和资助生同种的境地下,就永远无法理解资助生们的心中所想,也就永远无法体会对方的感受。
而一旦身临其境,一旦遇到像今天这样冷凝的场面,即便只有一次,即便只有这短短的几秒,即便没有人真的欺凌他,有的只是忽视和冷漠,应帙也能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的排斥孤立感。
明明大家都是塔的学生,但资助生似乎永远都不会属于这里。
一瞬间,他思虑了很多很多和教育改革相关的事宜,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悬浮屏成绩页面,公共基础文化试卷顶端,是他精准控分的成绩:115。
多考了70分,115减70……所以遂徊上次就考了45??
他突然有了大难临头的预感。
不是说资助生都是全国各地严格选拔而来的尖子生吗?本地学生形容他们都是狂热.的等级怪物和学习疯子,为了能够脱离贫困的出生地实现逆袭,这群人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和提升体能或精神力。
高分、高等级、低情商、无趣乏味等等是他们的固有标签。
那遂徊是怎么回事?
凭一己之力打破刻板印象的一把好手?
只能考到45分这么逆天成绩的学渣到底是怎么混进资助生队伍里的?
最关键的是……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和这样的家伙交换灵魂?
一堆一堆的问号砸在身上,应帙双手抵着额头,满心崩溃。
他怀揣着最后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遂徊其实有心有苦衷,一直被逼无奈隐藏真正的实力,不得不伪装成差生学渣,实际上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换到他身体里之后再也没了顾忌,一展雄才伟略给他考出三门文化课全部满分的无敌成绩。
然后下一秒应帙就在其他人的交谈声中得知了‘应帙’本次期中的考试情况。
“诶,听说了吗?我们学生会主席,就那个长得很仙的银发紫眼睛向导,最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哨兵,为情所困无心学习,期中三门文化课里有一门都没及格。”
应帙:“……”
有一门没及格?也就是其他两门都及格了??
应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听到自己能及格的消息是如此的惊讶和喜悦。
“我知道他,应主席嘛,他到底是喜欢上了哪个哨兵这么拽?开学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我都快被他迷死了,居然还能有哨兵不喜欢应主席?”
“就生存赛上救了他又消失那个不长眼的哨兵,听说应主席后来哭着求他想要标记,但那哨兵都不为所动,还冷漠地说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怕被误会。”
“我靠,太戏剧化了。”
应帙:“…………”
作者有话说:
应帙:今晚我必暗杀他!(刺溜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