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把我关起来的想法?”应帙说,“这很危险。”
“不会伤害你的。”遂徊竟然还就这个话题认真地延伸开来,“我会尽量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山里空气很好,风景也好,我可以采蘑菇养你。”
“……谢谢你小红帽?”
……
日理万机的应主席虽然公务繁忙,但还不至于心大到得知儿子身上发生了灵魂互换这般离奇的事情,还只顾着工会里的那点破事。
他同应帙一起回了塔旁的公寓,吩咐助理去为他购置一些生活用品,随后便理所当然地在次卧里住了下来,再远程给工会的副主席请了半个月的假。
副主席今年已经一百多岁,是退休返聘回来的老人,他的精神体是一头黑色豹子,胡子都花白了,但骂人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应识笺也半点不客气地和他对骂,说自己兢兢业业当这破主席为公会干了这么多年活,早加班晚加班,左出差右开会,有一年回家看到孩子差点被耿岳骗着叫他爸爸,还要改名叫耿帙或者易帙,其中酸苦谁人能知,他就休两周的假怎么了?
黑豹副主席:“……”
黑豹副主席:“您这些年工作能力没什么长进,但是嘴皮子确实越发利索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些天你们多担待。”应识笺微笑着挂断了通讯。
请好假,他起身慢悠悠走出侧卧,沿途巡视完书房和突然冒出来的健身房,又打开应帙的卧室,看到了两张并排而放的床,两边都有睡过的痕迹,衣柜里整齐叠放着三套哨兵内衬,一切生活痕迹都显得非常可疑。
就在老父亲突击查房的时候,应帙正一无所知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查看生存赛的相关信息,有关他们这支观众支持率第一的队伍的讨论霸占了整个塔内论坛,他本意是找到严谨的数据分析贴,推测最终队伍得分,但一点开就是各种表情包铺天盖地乱飞,其中数量最多运用最广泛的就是阿普顿倒栽葱扎进雪堆里的动图。
遂徊坐在他的旁边,细长的黑色箭头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应帙的肩膀和小臂,倏然又大胆缠住对方手腕,紧接着尾巴的主人也依了过来,轻声在向导耳畔问:“这段时间我是不是最好住到塔宿舍里?”
“为什么?”应帙头也不抬地问,他点开星网上一张他被抓拍的丑照,满头银色长发跟用了十年的拖把一样长牙五爪地散开,面目狰狞怪异,正在嘶吼着什么,底下还不知道被谁搞事地配上一排字:爱我,你怕了吗?
“你爸爸不是要住下么,”遂徊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些若隐若现的诡异茶香味“我再留下会不会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应帙疑惑地看向他,“他之所以住下,是为了近距离地观察我们,寻找一些我们可能在无意识间忽略掉的蛛丝马迹,你走算怎么回事?他这些天就观察我一个人?然后某天一觉醒来,你在公寓,我到宿舍去了?”
“……可是,你爸爸好像不太喜欢我。”遂徊垂下眸苦恼地说,话语间的那股茶味越来越浓。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应帙的大直向气息也呼之欲出,一本正经地反问,“我爸这是第一次见你吧?而且你也没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跟我说……”遂徊欲言又止地说一半留一半,“……算了,没什么。”
应帙眉梢一挑:“遂徊,故技重施是吧?上次你来这招是野外赛你当灰姑娘拿我徽章还死不肯说,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遂徊无辜地朝他眨眨眼。
“别耍心眼,”应帙一手攥住他作乱的尾巴,指甲抵住箭头尾端,警告道,“要是你和我爸同时掉进水里,我——”
“你?”遂徊问,“你救谁?”
“我谁也不救,让你俩同归于尽。”
遂徊嫌弃地看着他:“不要以为我忘了,你根本就不会游泳。”
应帙:“……”
半个小时后,趁着遂徊去浴室洗澡,嘴上说着让他别耍心眼的小应主席进书房里逮到了远程处理公务的大应主席,皱着眉问:“你到底跟遂徊说什么了,他怎么那么怕你?”
应识笺托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玫瑰金色眼镜框,咧嘴笑起来:“他胆子挺大啊,居然敢找你告我的状?”
“你还真骂他了?”应帙诧异。
“……”应识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思忖着摘下眼镜搁在一边,抬手挥开大大小小的悬浮框,转过椅子面向应帙,“你还挺在乎他的,是喜欢他吗?”
应帙愣了下,他确实对遂徊有过几次清晰的心动,但具体喜欢与否却不曾认真地去确认,“……不知道,但这不重要,我和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接触了解,我有大把的时间去确认是不是喜欢他,会不会喜欢他。”
“我建议你换一个接触对象,他不是合适你的哨兵。”应识笺又一次笃定地重复这句话,“至于原因,非常复杂,很难在一时片刻内跟你讲清楚。”
应帙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和父亲认真的眼神交汇,不过仅仅是三秒的沉默过后,他就用同样斩钉截铁的口吻回复道:“我管你是什么原因,我爱接触谁就接触谁,不需要你的建议。而且,什么叫合适不合适?我喜欢谁,谁就是合适我的哨兵。”
没想到的是,听见应帙言辞尖锐的反驳,应识笺非但没有任何父亲权威被挑战的怒气,反而愉悦地笑出声来,大有这才是我儿子会说的话的意味。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几下,倏然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盒子,当着应帙的面打开,指着里面一块指节大小的紫色石头问:“这是哪来的?”
“……”应帙方才还硬气的脊梁顿时有些软,轻咳一声,努力正经地解释,“遂徊送我的,他……父母双亡,是很贫困,户口都是十几岁才上的,靠城主接济才勉强吃得上饭……所以,送块在山上捡到的石头给我当礼物也可以理解。”
为什么越解释越有贵族大少爷被个花言巧语穷比迷惑了心智的既视感?应帙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遂徊下了降头。
“石·头…?”应识笺抬起这块形状不规则的紫罗兰色石头,微微眯起眼,对着顶灯观察这块磨砂外表的透明石头,“你认为这是一块他路边随手捡到的石头?”
“……不是吗?”应帙疑惑问,“难道是玻璃?”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直接塞我手里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应识笺笑意更深,将石头放回盒子里,合上,递还给应帙,“这是紫色钻石原石,这么一颗的价值……抵我身为工会主席一辈子的工资吧。”
应帙一瞬间失了表情,抬起去接盒子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他震惊道:“……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吧?”
“还要包括年终奖金在内……当然,不贪污腐败的那种死工资。”
“……”应帙现在哪顾得上他爸到底有没有腐败,“你确定?”
“你妈妈当年送给过我一颗,当然比这个小很多,也比这个成色差,但也花了她一年挣的佣金。”应识笺说,“我们一起去找人切割打磨,做成戒指,现在放在卧室我那侧的床头柜里。”
“……”应帙重新打开盒子,看向这枚‘其貌不扬’的紫色丑石头,当然,当他抱着‘这其实是一块紫钻石’的心理暗示的时候,就越看越漂亮,甚至鼻子里都已经隐约嗅到铜臭味,“……怎么可能呢?他哪来的钻石原石?”
“这你就要问他了。”应识笺重新戴回眼镜,“我要给手头的几项紧急事务收一下尾,等你们的变异精神体出现以及再次交换身体的时候再来找我。”
“……”
应帙难以置信地捧着‘一辈子的工资’出了书房,抬眼看到遂徊举着吹风机从浴室内探出头来,他目光落在应帙手中的盒子上,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你送我的石头。”应帙说,“被我爸看到了。”
遂徊真心实意地羞愧起来:“抱歉,我是看它很像你的眼睛,又是为数不多属于我的东西,所以送给你……我以后会送你更好的,毕业后我会去当国际雇佣兵……”
“遂徊,”应帙打断他,“这块石头是哪来的,你在山里捡的?”
遂徊摇摇头,如实回答:“城主给我的。”
“城主送你的?”应帙再一次震惊,龙角和龙尾一次性冒了出来,带着透明鳍的鳞尾高高立起。
“对,但是他说这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遂徊思忖着摇了摇尾巴尖,“其实细想起来,这句话还挺奇怪的,不过利维坦有吃石头帮助消化再吐出来的习惯,可能是它收集的石头,被城主捡到了,那确实算是我的东西。”
“……”应帙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内心风起云涌。
遂徊明显是误会了应帙的沉默,脸颊的红迅速蔓延至耳尖,“抱歉,你要是觉得这块石头可能是被利维坦吃下又吐出来的很恶心,那就扔了,我再送你别的……”
“遂徊……”应帙抬手按上遂徊的肩膀,“你有没有怀疑过那么一丝可能性,这块石头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他咽下了‘遗物’两个字。
“怀疑过。”遂徊秒答,“但城主说他不知道,而且我父母专门给我留一块石头做什么呢?给我留一万特币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