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遂徊脱掉整套用以掩藏指纹毛发的犯罪设备,委屈巴巴地站在厨房角落,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应帙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为他杀父仇人的哨兵:“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可怜?”
“我没装可怜……”遂徊更委屈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装?”
“如果十分钟之前你没有拿着把菜刀打算去把我爸砍了的话……”应帙叹口气,“我可能还会信你一点。”
“我们为什么不合适?”遂徊问,“这话若是放在两个月前,我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但是现在……”流浪狸猫抬起爪子,气宇轩昂地踩进投喂人家里,“我们94.4%契合度,我是S+级的哨兵,你是我唯一的向导,凭什么不合适?”
“哦?”应帙并不讨厌遂徊这般自信的口吻,但不妨碍他故意打压一下这只翘起尾巴的家伙,“现在不是你打断我肋骨的时候了?”
遂徊嚣张的气焰顿时又灭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跋扈:“这是你想要得到一名S+级哨兵所要付出的代价……你自己亲口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鬼话?”
“你说过。”遂徊语气坚定得好似要入党,腰后的黑色箭头形状鳞尾摇得飞快,“你愿意支付吗?”
见应帙只用目光端详着他,不做回答,遂徊又赶紧推销自己:“全世界仅此一例的S+级哨兵,亲生父母大概率是亿万富豪,和我结合,立刻成为豪门大少的向导,发簪上都给你镶紫钻。”
“关于父母的事情,你还挺看得开?”应帙一直避免在遂徊面前提起他的父母,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提及,还是以一种轻松调侃的口吻,这让应帙有些放下心,“已经以豪门大少自居了?”
遂徊笑了起来,嗓音轻缓而诱惑:“应帙,我想带你私奔。”
“私奔到哪里?”
“到山上,到我的小木屋里。”
“然后呢?”
“然后把你关起来。”
“这是私奔吗,这不是绑架吗?”
“……给裤子穿的。”
“那我还要谢谢你。”
……
周二。
两人依旧没有换回本体。
事业心极强的小应主席再次开始尝试驯龙,结果应龙竟然死赖在精神图景里,怎么劝都不肯出来,让应帙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为什么这段时间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课间,他上楼去1班找遂徊,却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人慢慢往下走的耿际舟,两个人明明距离非常近,但耿际舟却像是没有见到他一样,半闭着眼睛,磨磨蹭蹭地虚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应帙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唤了声耿际舟的名字,抬步往他那边走。
耿际舟恍若未闻地又向下踏了一步,倏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就往楼梯下方摔。
应帙迅速迎过去,伸出左手,从下方稳稳当当地把他揽在胳膊中,耿际舟好似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遂徊……?”
周围的学生都往他们两人身上投注视线,有些人认出他们来,但也仅仅是止步两秒,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你是没睡醒吗?”应帙责问,“在走什么神?”
“是没睡好……”耿际舟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湿,很像是刚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但还是精神恍惚。
“你失眠了?”应帙想要扶着他下楼,但耿际舟摆了摆手拒绝了,应帙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下楼梯。
等到安全抵达一楼,耿际舟这才回头看向‘遂徊’,他的脸色有点差,但笑容依旧熟悉,调侃的语气一如更是寻常:“我怎么感觉你比应帙还要关心我?爱屋及乌?”
“为什么会失眠?”应帙这两天总是被人刻意转移话题,他没办法对应识笺和虞旌刨根问底,但面对耿际舟这个同龄人,他还是能够强硬起来,“你是有心事?”
耿际舟沉默了几秒,在应帙冷绿色的眼瞳注视下,无奈地叹口气:“最近夜里频繁做噩梦,每次醒来都好累,心脏跳得像是要从气管里跃出来,特别难受。”
“所以你就不睡觉了?”应帙猜测。
耿际舟好像是觉得这事讲出来有些丢人,特别倾诉对象还是发小处于暧昧期的哨兵,他避开视线:“……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易叔叔知道这事吗?”
“我跟他讲了,”耿际舟说,“但他也没有办法解决我做噩梦的问题。”
“所以他知道你做噩梦,但不知道你的噩梦严重到让你不愿意入睡。”应帙瞬间逮捕他这点小小的语言陷阱。这下耿际舟彻底没话说了,只能摆摆手:“别管了,赶紧去找你的应帙甜蜜吧,我……”他打了个哈欠,“去外面转两圈,晒晒太阳,补充阳气。”
“……”
耿际舟刚走出去两步,右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应帙面无表情地拽着他往前走,“去塔医院。”
“不是,你——”
不等耿际舟拒绝,应帙就伸手拦住一辆校车,强拉着人上了车。
虞旌再一次看到‘遂徊’的脸时,表情一时间非常精彩,又发现和他一起来的向导并不是熟悉的银色长发,忍不住打趣道:“哟?今天换了一位向导?”
“我和他可没关系。”耿际舟急忙连连摆手否认,“清清白白。”
应帙懒得搭理这两个向导,声调平稳无澜:“他精神状态很差,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虞医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全能了?”虞旌无语,“什么性别,什么病都往我办公室里带?你的精神域过度防卫症我好歹还专业对口,他的心理精神问题也来找我?”
应帙意识到是他过于心急,面色稍稍缓和一些,软下语气:“抱歉,那我应该去找哪位医生?”
办公室外,一名向导护士走进来,将咖啡外卖的袋子放在虞旌办公桌上。见到续命咖啡到位,虞旌的态度也缓和了,打开包装之后还挑起个笑:“找我就对了。”
应帙:“……”
“去里面床上躺着,把隐私帘拉上,”虞旌吸了一口冰咖啡,打开抽屉,“我准备一下。”
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耿际舟也找不到逃跑的理由,只能不甘不愿地小声说:“别跟我爸讲我来塔医院……他要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应帙嘴上说的是好,我一定不告诉他,心里想的却是不,我一定会告诉他。
耿际舟慢吞吞进了内室,拉上帘子,应帙上一秒刚被虞旌赶出办公室,说不要妨碍他诊治,下一秒虞旌又去而复返打开办公室门,招招手让应帙进来。
应帙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到内室,拉开隐私帘,就见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耿际舟竟然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他的眼睛下方青黑,眉心微微蹙着,挤出一个川字,神色疲惫又痛苦,即使睡着了也不得安宁。
“你们是不是想逃课,所以故意跑我这里,假装有心理问题,实则就是来睡觉的。”虞旌玩笑道。他收起准备好的监控设备,打算先让耿际舟安静地睡一会。
为什么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应帙思索着,在那场灾难中落下的病根分明已经逐渐痊愈,为什么现在耿际舟的状态这么差?
……易叔叔难道没有察觉到吗?
应帙莫名有些不安,他退出内室,目光落在手指上,又慢慢抬起,“虞医生,上次你拿走的那粒黄色的小药片,有去做药品成分检测吗?里面有没有什么容易引起人体过敏的成分?”
“没有,我就是象征性做个备份,担心你们吃出问题赖上我们,预防医闹。”虞旌咬住咖啡吸管,把圆形咬成方形,“这药不是易承澜给你们的?要是有疑惑,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应帙想想也对,留耿际舟在办公室里继续睡觉,自己出了门,点开终端,手指先是落在易承澜的联系方式上,停顿了一会又移开,划开几个名字,将视频拨给了北极熊哨兵虞楹。
对方接得很快,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带着抹额脸上有运动后的汗珠,她用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把汗,“遂徊?”
“嗯,虞楹,你最近状态怎么样?”应帙没有表现出异常,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问好。
“还不错啊。”虞楹笑着说,“精神力等级稳住了,目前没有再下降。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同的仪器参数和灵敏度问题,我昨天测,还高了一点!”
怪不得这么高兴……
应帙恭喜了她两句,又淡淡接了一句:“耿际舟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失眠,你去易叔叔家复查的时候,有注意到吗?”
“抱歉,我没留意……”虞楹想了想,“是不是触景生情啊?我每次去都会看到易教授对着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发呆,一个裂口的杯子,一个破旧本子……耿际舟会不会也是这样?要不你劝他回宿舍睡?”
好像也有这种可能……应帙挂断视频,思索着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了,想得太多。
就在这时,终端倏然收到了生存赛考务组发来的消息,提醒他记得明天下午四点去体能馆,进行15分钟的加赛。应帙被耿际舟分走的心思顿时又绕了回来,头疼欲裂地想着他的生活和学业还一团糟糕,大家都自求多福吧。
就这样怀揣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应帙在周三的晨六点睁开眼睛,他惊喜地发现——
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