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处于精神狂乱期的哨兵,却出现了高度融合态?应帙单手攥住观众席围栏,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场地内警觉爬行的红褐色蛇尾哨兵。
不过这条蛇尾却不是应帙过往看到的那条似蟒的七八米长尾,遂徊目前腰部以下的鳞尾仅仅两米来长,而且奇怪的是,尾巴上的鳞片并不是平滑润泽的菱形蛇鳞,而是更加立体锋利的龙鳞,蛇尾尖端也不再是简单的平滑弧线收束,变成了一根带着锋利的多重箭头状尾槌,上面布满了望之生寒的细密棱刺。
虽然遂徊表现得有些异常,但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用蛇尾卷住亚岱尔将人扔飞出去之后,他就停下了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尾巴,尾尖左右摇晃,翠色眼珠子也跟着一左一右地盯着看。
倏尔,他很是兴奋地抬起头,环顾整个体能馆,目光灼热,瞳孔中雀跃着藏匿不住的兴奋。很快,他就在空旷的场地里找到了想要分享快乐的那个人,身姿高挑面容俊朗,一袭银发格外显眼。
看到应帙的那一瞬间,遂徊双眸亮得像是在发光,尾巴尖快速摇晃着,仿佛求偶期的巨龙在炫耀和展示他引以为傲的尾巴。哨兵并不疲惫,但胸膛却起伏得厉害,喘息声很重,训练长裤和哨兵内衬被蛇尾撑裂,滑稽地挂在尾巴上,但此刻的遂徊仍旧像一颗璀璨的星星,对着心仪的向导散发着他的夺目耀眼。
应帙心脏怦怦直跳,异样的情感在腹腔中不断燃烧翻腾。他面无表情地握住栏杆,指甲和指腹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将目光从遂徊身上移开。
评委席上,聂仰止慢慢放下了茶杯,琥珀色的眼深沉地注视着场地内的蛇身哨兵,一对灰熊耳朵从发丝中钻出,慢慢地转变弧度,警惕判断着局势。
被甩出去的亚岱尔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遂徊的蛇尾朝裁判大骂这家伙开挂。虽然裁判也觉得这种高度融合态很bug,但是这场比赛里没有任何规则禁止特种人使用融合态,他看向评委席,确认无一人有意见之后,宣布比赛继续进行,但也忍不住同情地劝了亚岱尔一句:“你们还有4分钟的比赛时间,请不要继续浪费。”
对于亚岱尔来说,打败遂徊的优先级是高于生存赛取胜的,即便加赛的机会来之不易,但如果能把遂徊摁在地上揍,一场月考输了就输了,他爽就行。反正他目前在塔里声名狼藉,论坛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他‘帽子哥’,叫朱明文‘告白哥’,真的能把人活活气死。
但现在……谁他妈要和这么个怪物打架?
鬣狗精神体嘭的消失,亚岱尔一跃跳进比赛场,迟来地开始通过各项关卡获取分数。在他身后,遂徊双目赤红,面部因为獠牙撑开唇齿而显得狰狞,他摆动蛇尾,一下子——
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
正面砸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遂徊又撑起身体尝试移动,但正因为还有理智,习惯了人腿的迈步走动,他游弋得非常困难,根本等于在地上蠕动。
和亚岱尔相反,生存赛的胜负对于遂徊来讲至关重要,听着耳边的得分播报,他越发急躁,努力回忆着太攀蛇利维坦的移动方式,但蛇是完全贴在地上爬行,遂徊又有一具人的上半身,再加上刻进本能的人类行走方式,短短四分钟根本不够他掌握这条突然出现的蛇尾。
哨兵是情绪化的生物,他们暴躁易怒,容易被情绪裹挟,从而陷入各种各样的精神域症状,只有向导素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精神阈正常的哨兵可以从大部分向导身上蹭到向导素,缓解情绪,就如亚岱尔,体能馆内半数的评委都是向导,裁判也是向导,他们不会故意释放向导素,但也不会刻意收敛向导素,所以亚岱尔很容易就能获取到这些白给的向导素,即便他被遂徊的言语和行为刺激得几次大脑充血,也依旧精神域正常。
但遂徊不一样,他的精神阈狭窄,只能感知到应帙的向导素,位于观众席上的应帙又无法将向导素传递给他……
在加赛进入最后一分钟倒计时的时候,亚岱尔飞速算了一下分,他只需要再击杀三名机器巡逻动靶就能反超一组的分数。他将标记弹一一装进弹匣里,尾巴停止摇晃,鬣狗耳朵警觉地立起,就在他跃出掩体持枪瞄准的一瞬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倏然从天而降。
亚岱尔原本以为黑影是冲着他来的,却没想到黑影砸向了他瞄准的那只巡逻机器人,布满尖棱和倒刺的尾巴恶狠狠甩过去,直接把机器人给干烂了。
手握可爱小枪枪的亚岱尔:“……”
他再次指着三分钟不见尾巴又变得更长了的遂徊怒吼道:“我抗议!这绝对算作弊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遂徊咆哮着用尾巴疯狂扫烂剩下机器人的声响在场馆内回荡。
所有评委都站了起来,包括应识笺主席和聂仰止校长在内,他们离开台后,缓缓靠近比赛场地。遂徊看起来确实很不对劲,如果他此刻发疯攻击的人是亚岱尔,他肯定已经被驱逐出场,将胜利拱手送给对方,但诡异的是,拥有着三米长蛇尾的他从头至尾只在破坏比赛道具,甚至还刻意绕开了亚岱尔,只对那些能给他带来分数的东西感兴趣。
所以裁判认为:“抗议无效,他这是……在比赛。”
亚岱尔:“……”还能把黑哨吹得再明显一点吗?
比赛分数再一次被拉开,在遂徊肆无忌惮对场地的破坏中,亚岱尔彻底失去了反超的机会,但应帙目前已经对彻底生存赛的分数和排名失去了兴趣,他只感觉遂徊的精神域状态已经完全失控,超出了任何正常哨兵常理范围内的规则。
操控蛇身的熟练度和理智尚存程度成反比,目前遂徊已经处于半失控的状态了。
应帙不明白遂徊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高度融合态,也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对遂徊进行过多次深度精神梳理,并且理出一片精神基点,对方为什么仍旧如此轻易地陷入狂乱?
不,这真的是精神狂乱吗?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一定有什么他忽略了的地方……
短短一分钟的倒计时转瞬即逝,亚岱尔毫无悬念地在一条七米巨蛇的注视下饮恨败北。其实最开始亚岱尔就没想过会赢,这场加赛纯粹就是一个宣泄口,是身为资助生的他们想要在塔内彰显存在感,也是青春期不服管教的学生想要给老师、给校方找不痛快。
但亚岱尔也想到了日后继续攻击遂徊的手段,就是去塔论坛给遂徊冠以黑称‘发疯哥’,相信很多人都会跟风和他一起这么称呼。
“你给我等着。”亚岱尔给不远处五米高的人身蛇尾怪物比中指,“你,还有那个白头发的向导,都给我等着。”
这显然就是挽回颜面用的反派惯例临别狠话,却因为不知道不知道是提及了什么关键词,遂徊竖瞳瞬间收缩,一直未对亚岱尔发起攻击的他骤然咧开满是獠牙的嘴,发出恐吓的嘶吼声,随即弹射般朝亚岱尔甩出了尾锤。
一头高大的灰熊咆哮着冲了出来,毫无惧色地扑向遂徊,将他按倒在地。紧接着一头鳄鱼、骆驼、猞猁、孔雀等等精神体相继出现,场地内热闹得像是在开动物园。
被一群动物围绕的遂徊……一尾巴全给它们掀飞了,起身发出愤怒的哈气声。唯一只有聂校长的灰熊精神体让遂徊产生些许刻在骨子里的怯意,但他越是害怕就越是应激,竖瞳收缩成针状,半张着嘴,尾尖不安地在地上重重敲击,砸得整个地板都在震动。
聂仰止缓缓走近,面色阴沉地注视着遂徊,一众拿着束缚网和□□的安保员跟在他身后,训练有素地将遂徊包围。
见到主人靠近,灰熊护主地再一次发出咆哮,某些幼年从山上一路被熊踢着滚进城的记忆充斥脑海,遂徊痛苦地嘶吼着,在逃避期间眼瞳瞬间锁定一个站在高处的白色身影,他倏然发难,摆动蛇尾一跃而起,直勾勾地冲着应帙快速游弋过来。
应帙看到了遂徊的动作,却没有后退,无形的精神力鞭在场馆的高空中凝聚,若一柄包裹着雷霆闪电的巨剑,悬在哨兵的头顶。
就在这时,一条硕大的蓝鲸拦在了遂徊与应帙之间,相比于这条二三十米的庞然大物,就连人身蛇尾的遂徊都显得迷你起来,随即就被蓝鲸精神体一尾鳍给拍飞了出去。
应帙:“……”
他撑着栏杆低下头,看见了不远处神色严肃的应识笺,对方也抬头在望着他,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关切。应识笺很少在非海洋处放出他的精神体,没有浮力支撑,蓝鲸巨大的体重会给它的内脏和骨骼造成严重的伤害,但他仍旧短时间内在陆地上放出了两次精神体,每一次都是为了救下应帙。
“我可以搞定的。”应帙说,“他伤不到我。”
应识笺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又看了他一眼,无言地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正在十几个身经百战的老教师手里奋力挣扎的遂徊。
应帙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减轻遂徊的痛苦给哨兵一个痛快,精神力鞭骤然落下,将犹不老实的怪物劈得服服帖帖。遂徊疼得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想要蜷起尾巴尖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踩住,睁开眼一看,竟然是一头恐怖的灰熊。
前有鞭子后有熊,他痛苦不堪地叫唤两声,示弱了。
……
等到遂徊再一次恢复意识,已经是三个小时后。
他躺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床上,还是自己的身体,四肢酸痛,但精神域一片清明。这是身为一名哨兵难得会有的体验,虽然被子散发的味道对哨兵来说很刺鼻,但他还是忍不住舒服地往被子里面钻了钻,舒展身体。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都是熟人,其中一道来自虞旌:
“让你给我们带晚饭,就带这个?”
另一个也很熟悉:“有的吃就不多了,还挑。”
最后出声的嗓音也是最亲切的,光是听到就让遂徊十分安心:“我不喜欢吃这个,这个也不喜欢。”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挑,不吃都给我,我拿给遂徊,他什么都吃。”
说着,脚步声靠近,遂徊抬眼,看到耿际舟出现在病房外,眉飞色舞的,好像恢复得不错:“哟,醒了?饿不饿,我给你拿饭。”
遂徊点了点头。
耿际舟刚转身回去,虞旌和应帙立刻出现在病房门外,一人端着个饭盒正在往嘴里刨饭,病人不像病人,患者不像患者。
不等遂徊问点什么,应帙就说:“你损毁了塔六个测验用巡逻机器人,算上折旧净价值三十万特币,想好怎么还了吗?”
遂徊:“……”
耿际舟的声音从隔壁办公室遥遥传来:“给主席卖沟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