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煦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设,但是能让首席哨兵显现出慌乱的场景还是少见。应帙皱起眉,拉开口罩问:“妈?”
“嗯?”燕煦直起身来,拍了拍终端上的灰,戴到腕上,非常自然地问:“怎么了?……”
她抬头看向应帙,倏然一愣,“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我发烧了。”
“什么?”
看到燕煦狐疑的眼神,应帙头回感受到了胡说八道的快乐,“就是发烧了。妈你今天还要出门吗?你儿子都发高烧了,你不留下来照顾我?”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燕煦走下楼梯,又看到遂徊坐在轮椅上,左腿高高翘起,绑得有腰粗,“小徊,你又是怎么了?”
遂徊回答不上来,于是果断保持沉默,装傻子。
城主一眼就看穿面前这三个学生绝对心里有鬼,揶揄地笑着:“大概是比较特殊的整蛊欢迎仪式?学姐,是不是跟你学的?当年你最爱玩这套,每个新加入学生会的成员都被整蛊过,我就是因为胆子小才没敢申请学生会。”
“你是懒,不想干活。”燕煦说,“你看聂仰止就很配合的,就算差点被吓哭了也一定要加入学生会,还乖乖地当我的秘书长。”
聂景行笑意更深,转头看向周如翊:“那我要去迎接你妈妈的话,是不是也得断个胳膊瞎个眼睛加入你们?”
“不用不用,城主,”周如翊连忙摆手,“不是不用断胳膊,而是不用特意去接,我妈就是单纯来陪我旅游的,您去忙您的就好了。”
“那可不行。”聂景行笑嘻嘻地说,“堂堂环际集团的大小姐,这我不得殷勤接待,争取留个好印象,给城邦吸引一点经费投资?”
周如翊:“……”
不等周如翊再狡辩,她就鹌鹑似的被聂景行拎上摩托车,给她套上黑沉沉的头盔,伴随着刺耳的马达突突声,两人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道路尽头,也不知道城主这出用破烂摩托车迎接贵宾,还要超载让贵宾当夹心坐摩托车后座的行为,到底能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遂徊翘着左腿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连声呼唤应帙过来:“腿麻了,真的血液不流通快坏死了,来帮我解一下……”
应帙按了按头顶的降温贴,拖过小木凳坐在遂徊身前,扯开周如翊竟然绑得还挺专业的绷带。也就通过这种细节才能看出周如翊有几分军校出身受过专业训练的模样,其他时候感觉这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大小姐。
当然,应帙也没资格置喙她,毕竟他现在和遂徊以及周如翊混久了,感觉自己做事也越来越不靠谱了,就比如他为什么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卷绷带……
这么一想,应帙顿时觉得不行,这事实在太荒唐了,干脆把遂徊腿上的夹板和绷带一股脑全取了下来,又把哨兵从轮椅上拽起来,“……待会你就说S+级哨兵恢复能力强悍,一夜过去骨头就长好了。”
“……”
这时,应帙眼角余光倏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燕煦,发现对方背抵着墙,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和遂徊身上,似乎在看他们,又似乎焦点透过他们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她的一头银发再次变成黑色,虎鲸的白斑犹如两只眼睛,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
“妈?”应帙停下动作,“怎么了?”
燕煦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动作莫名迟钝,慢吞吞地抬眼看他,空气中的湿度更重了,视线对上,她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没什么。”
肯定是有什么。但应帙被谜语了太久,现在的好奇心大大减弱,所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继续低下头收拾绷带了,反倒是燕煦一句‘你别问’憋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异常难受。
不一会,应帙忽然感觉身侧压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看到燕煦站在他旁边,伸手为遂徊将上衣领口翻正。遂徊受宠若惊地绷直肩膀,紧张地说:“燕阿姨……”
燕煦又帮他把额前的碎发理了理,看着他眼角渐渐浮现红色的鳞片纹路,倏然感慨地轻叹了一口气。
“???”遂徊快用问号将自己淹没了,“阿姨,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问题。”
燕煦后退了两步,突然出手抢过应帙脸上的口罩,戴在自己脸上。
应帙无奈透顶:“妈,你到底想做什么?”
“妈有点社恐。”燕煦扒拉两下头发,将塞在口袋里的帽子也戴上,说,“待会要见陌生人了,紧张,戴个口罩缓一缓。”
“……妈,”应帙紫色眼眸转换为矩形的羊瞳,压迫力极强,嗓音也随之压得低沉,“你都快把不对劲写脸上了,如果不想让我发现什么,能不能认真点演?”
遂徊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他也有社恐属性,连忙问应帙:“还有口罩吗?也给我一个。”
应帙无语地瞥他一眼,“别来添乱。”
遂徊委屈巴巴:“你好凶。”
“……”
应帙看着左右这一大一小,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正常人,非常孤苦,无人理解他的寂寞。
……
半个小时后,一辆摩托潇洒地在场院内停下。聂景行侧过车单脚踩地,摘下头盔,甩了甩压乱的头发和两个棕色的熊耳朵。诡异的是,他去接周如翊妈妈的时候骑得是一辆上世纪的破铜烂铁摩托,而回来的时候骑得却是一辆通身漆黑油光水亮的重型机车。
聂景行心情颇佳地把头盔放在把手上,踩下刹车,正要炫耀身下这个由周如翊母亲慷慨赠予的见面礼,抬起头就看到六个戴着口罩的神奇生物整齐划一地排在门口。其中有男有女,有哨兵有向导,还有三头精神体。
蛇的脑袋全被口罩蒙住,非常莫名的支着身体立在那里;羊用头顶的角撑住口罩,把口罩当眼罩用;而巨大的熊脸几乎要将它那枚口罩撑裂,也不知道来凑什么热闹。
“……”望着这六个煞笔,聂景行总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正常人,非常孤苦,寂寞无人诉说。
挤在摩托车中央的周如翊艰难地蹦跶下来,如释重负地摘下头盔,紧接着就也看到了这六个家伙,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瞠目结舌地站了一会,关注点落在一个刁钻的角度:“遂徊,你怎么站起来了?”
遂徊原封不动地将应帙教他的话照搬:“哨兵的恢复能力强,过了一夜我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就站起来了。”
“???”
周如翊正要说这个借口真的可以吗,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应帙的目光错过周如翊和聂景行,落在了站在最后方的女人身上。
这是一个长相非常年轻漂亮的女性,如果不是确认她的身份是周如翊的母亲,单纯说她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都有人信。她打扮得十分时尚靓丽,却丝毫不高冷,望着这六个口罩弯起了双眸,抬手微掩唇,笑个不停,“原来哨兵这么厉害,但为什么精神体也要戴口罩呀?特别是这条蛇,都快被口罩闷死了。”
闻言,遂徊低头看向立在他肩头的太攀蛇,利维坦身躯都快被口罩闷僵硬了,直勾勾的一根蛇棍挺在那里,他连忙出手解救差点窒息而亡的精神体。
她似乎觉得眼前这幅画面太过有趣,笑了许久,但笑着笑着又忽然皱眉抬手撑住了太阳穴,脸上出现一个忍痛的表情,“抱歉……”她低声喃喃了什么,声音实在太小,应帙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清她讲了什么,但他相信一左一右的两名高等级哨兵一定听到了。
不出所料,应帙刚把耳朵倾向遂徊,后者就迅速会意:“她说‘抱歉,有点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虽然特意把周如翊妈妈叫来,就是怀疑对方是否曾经来过这里,但故人又不是他们几个,这有什么似曾相识的?应帙疑惑地思索着,不经意间抬眼看向燕煦,却发现对方遮在帽檐下的双眸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周如翊妈妈看,专注到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应帙的目光已经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眼神,应帙确信。他顺着燕煦的视线看向周如翊的妈妈,又转过头继续注视他妈。
周如翊在扶妈妈进屋经过应帙和遂徊身侧的时候,朝他们两个人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意指果然喊她妈妈来喊对了,这一来就有效果。
但应帙现在有了别的更重要的事,已经顾不上周如翊的情况。
他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燕煦的眼睛就像黏在周如翊妈妈身上一样,紧紧跟随着她们投向屋内,但燕煦却没有跟着进门,而是一直站在屋外,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不想让周如翊妈妈注意到她的躲闪意图。
应帙轻轻推搡了遂徊一下,示意让他先进屋,而自己则是无声无息地站到了燕煦的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了周如翊母亲的生日礼,聂景行给她的待遇也高了不止一截,端来的茶水都是聂仰止寄来的高级茶叶,闻着就喷香扑鼻。
周如翊妈妈坐着缓了一会,喝了两口热茶,稍微恢复一些就聊起了正事,她从拎包里取出一枚精致的盒子以及一个信封,往外推出些许,微笑着问站在城主身旁的年轻男生:“是遂徊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遂徊抬起双眸,翠绿明亮的眼瞳对上一双温柔的琥珀。
燕煦感觉掌心在冒汗,她不自禁地握紧了贴在腿边的双手,专注地看着不远处周如翊妈妈和遂徊交谈。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在讲,先夸赞了遂徊的名字很好听,又说紫钻是真的,价值连城,鉴定证书就在信封里,又再次询问遂徊是否愿意出售。
相对而言遂徊就拘束沉默多了,大多数都是用点头摇头来回复,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对陌生的长辈比较紧张,很没礼貌地直到此刻都没有把口罩摘下来。
忽然,燕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咳,她猛地反应过来,回过头,就看到应帙正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胸,“妈,你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
“什么?”
“你认识周如翊的妈妈?”应帙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惊讶,毕竟这两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实情况似乎就是如此,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一点,没有别的解释。
“……怎么可能?”燕煦言语苍白地否认道。
“她该不会是……”应帙再一次开始了他的不负责任猜测。
但是这次燕煦明显比上回紧张许多,瞳孔微微放大,一直到应帙得出答案:“……你的初恋吧?”
燕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