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即便周琼只是一个非常细微的语气停顿,周如翊和聂景行都没什么反应,但心里有鬼的应帙、遂徊和燕煦三人却陡然警觉地对上视线。

概因话题比较敏感,遂徊迅速移开了目光。

应帙则是通过眼神向燕煦传达‘她也知道了?’的问询。

虽然想不到任何能让周琼察觉到问题的契机,但……母亲和儿子之间或许会有那种微妙的感知,促使周琼本能地在意遂徊。

至于燕煦,她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感觉能写成一篇小论文,应帙一时间难以理解,所以借着端菜之由单独和她进了厨房。

“阿琼的记忆有问题。”燕煦摘下口罩说。

“这点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应帙莫名。

“不,我突然想到,她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时会头疼,”燕煦反手指向自己的头发,“那为什么她看到我精神体融合态却毫无反应?”

应帙愣了一下,“确实……”他之前在三轮车上也未留意到这一点,现在一想,确实奇怪。虎鲸白斑的精神体融合态不比稀奇古怪的太攀蛇戴口罩来的熟悉?为什么周琼看到一群口罩生物都能头疼,却对燕煦的融合态视而不见?

“我猜想她不仅仅是精神域损毁造成了失忆,而且封存过部分重要记忆。”燕煦猜测道。

“遂徊也说他记忆收到过修改。他幼年不认识字,但是会写自己的名字。”应帙问,“当初遂徊父母的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燕煦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这段过去应该如何解释给后来人听,最终万般前尘往事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埋怨:“都怪周琼这煞笔,非要找那么个哨兵。我跟她说了一万次,不要找他不要找他,这世上那么多哨兵,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脑子有病,身体有病,精神域也有病的哨兵?……但她就是不听,跟下了降头一样,非说是什么命中注定,契合度有那么重要吗?我和识笺83.1%的契合度难道就过不下去了吗?”

“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很高?”应帙听出了弦外音。

燕煦不爽地说:“……也就那样吧。”

“我和遂徊的契合度是94.4%,”应帙说,“遂徊的父母是——?”

“也就……”燕煦抿了抿唇,表情越发的臭,“比你们高两三个点吧。”

“灵魂伴侣。”应帙瞬间明白了什么:“如果是灵魂伴侣的话,那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像下了降头一样,非那人不可了。”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经历,明白灵魂伴侣对于特种人的诱惑力度。

但同时他也不理解:“遂徊父亲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反感?”

“一个不法组织的杀手。”燕煦说,“被大头目洗了脑,专门替他干一些杀人越货的活,手下人命无数,就算活到现在,遂徊也得在牢里见他的爹。”

应帙没有想过遂徊父母之间的身份差距竟然这么大,还在脑内消化巨大的信息量,就听燕煦继续说:“龙让这人,可恨也可怜,他不是本国人,是东南那边的贫困战乱小国偷渡进来的,连个户口也没有。因为哨兵的身份,不知道怎么就被骗进了邪教组织。

组织的领袖是一个向导,改造了他的精神阈,让他一个普通哨兵成了极狭精神阈,只能感知到领袖一人的向导素,因此被迫为领袖卖命……”

燕煦顿了顿:“也不是被迫,他被那老头子洗了脑,觉得组织头目是他至高无上的拯救者,心甘情愿做他掌下的利刃。”

“这事按道理应该闹得很大,为什么到我们这里一点也不知情?”应帙问,“你们特意封锁了消息?”

“封锁了,但主要还是因为是跨国犯罪。”燕煦解释,“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国人,但基地在国外,北边最乱那块。我们当时申请了国际逮捕令和联合办案,还因为队伍资历太浅差点没抢到这个任务,就算到国外也处处碰壁,三天两头被遣返。”

“那周琼阿姨是怎么和遂徊爸爸遇上的?”

“组织为了杀鸡儆猴,让我的队伍别找他们麻烦,下了阿琼的性命单,龙让是执行人。”燕煦说,“但是阿琼和龙让是灵魂伴侣,他们之间超高的契合度打破了那道加在龙让精神阈上的人造枷锁,龙让没下得去手,回去领罚了。”

她继续:“其实我也能理解阿琼,一个强大、神秘又身世悲惨的哨兵,对于一个豪门出身,无忧无虑且具有理想情怀的向导来说,真的没办法产生任何抵抗力。阿琼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找龙让就是为了吃苦,为了他,她真是把下辈子的苦都一并贷款吃完了。

龙让被头目操控了那么多年,三观很有问题,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组织,说头目当年收留了他,给他一口吃的,他的命就是属于那老头的,还觉得周琼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就是和他玩玩的,对阿琼若即若离,也不看他那样子,阿琼能图他什么?

而且他精神域都是伤,也有轻度的过激防卫症,遂徊的病根本就是遗传他,还加重了。因为他这个病,周琼身上一直带着伤……”

说到闺蜜的糟心男朋友,燕煦根本停不下来,一不留心就讲得时间过久,导致在大堂殷切等饭吃的周琼忍不住起身过来打探情况,“首席?”

燕煦和应帙瞬间噤声,然而就在这时,厨房门外忽然响起遂徊的声音:“阿姨……”

“小徊?”

两人并没有聊天,但因为遂徊的这声打断,让厨房内的两人能够调整好状态,假装旁若无人地端着菜走出来。

推开门走出去,和遂徊对上视线的时候,应帙莫名有些语塞,他故意多跑了两回,看遂徊也故意留在厨房,等到其他人都去了大堂之后又和遂徊说起了悄悄话:“你又听到了?你怎么天天偷听?”

“……是你们声音太大了。”

“我们声音大?有本事你去问城主听到没有?”

“那我就是偷听不可以吗?”遂徊理不直气也壮,“好奇自己父母的身份有问题吗?”

“……”应帙叹口气:“没有问题,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不就是个黑户吗?”遂徊状若无所谓地说,“虽然我一时之间也说不准到底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惨,还是有个眼瞎失忆的妈和脑残罪犯的爹更惨。”

都惨。

应帙看向遂徊,看他平静的目光和冷淡的神情,意识到身侧这名黑发哨兵心性坚韧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接受能力也极为强悍,设身处地地想,应帙本人绝对没办法这么容易接受这些颠覆他全部认知的信息。

不过他还是为遂徊递去了一缕向导素,然后就看到遂徊在向导素的安抚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还是介意的……

应帙安静地等待遂徊平缓了情绪,随后才一起在城主家的大木桌前并排落座。

桌上的菜肴非常丰富,虽然没什么大菜,都是一些快手的家常菜,但正因如此,才特别有母亲和家庭的味道。

在周琼催促的声音中,燕煦缓缓摘下了口罩,抬头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一如她的猜测,周琼对她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见到她摘下口罩也只是笑得更深而已。

剩下桌上唯一戴着口罩的人就只剩下了遂徊,他看到燕煦地动作以后也抬手摸上了口罩系带,应帙握住筷子,眼角余光瞥见周琼也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遂徊的手。

口罩摘下,遂徊将它塞进口袋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无事发生。

却而不是全然无事发生,应帙看到了周琼动摇、疑惑且失望的眼神,她似乎对遂徊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也通过他们莫名其妙要佩戴口罩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口罩都揭开,她对往事记忆极为灵敏的头痛症却没有出现,这令周琼困惑不已,又极为失望。

所以这群人在她面前一直带口罩……只是因为喜欢带口罩???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只有聂景行是真的在吃饭,吃的特别开心,连连夸赞周琼手艺好;周如翊记挂着伞,吃了两口就又回去摸伞了;周琼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煦想的事就很明显了,一看就是刚才没骂过瘾,还在肚子里骂人;应帙在梳理信息,准备晚上再和妈妈好好聊聊,这次一定要注意避开遂徊。

至于遂徊,他和城主一样,也在疯狂干饭,吃得碗碟干干净净,吓得聂景行连忙把最后一碗饭让给了他:“下午随便让你干点活就饿成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不给你吃饭。你看应帙吃相多斯文,你呢?像只猴。”

遂怀不搭理他,闷头苦吃。应帙倒是在夸赞之下忍不住再端正了些吃饭姿势。

在辛苦养大的半个弟弟面前吃了闭门羹,聂景行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瞥一眼看着就很无趣的应帙,转而去撩拨周如翊。

“这什么伞啊?款式还挺独特的。”城主在周如翊面前蹲下,“城邦里没卖的吧?”

周如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伞的由来,就哈哈笑装傻,“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黑伞吗?”

聂景行又看了这把伞两眼,倏然说:“别乱动这把伞,很危险的。”

周如翊动作一顿,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机关伞。”聂景行指着这把伞,回头目光扫过所有人,“东南特别流行这种伞,首席你都不知道?”

燕煦惊讶地走过来,接过周如翊手中的黑伞,左右看过一遍,递交给聂景行,语气中不自觉有些紧张:“……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有机关 ?”

聂景行正要演示,倏然却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应帙和遂怀,“真是巧了,下午刚跟他俩提过的人,我从那人身上学到的知识晚上就用上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心理学说法?”

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幽默,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等待他演示。

聂景行也没有吊着众人的胃口,示意周如翊避开一些之后,在伞柄上轻捏,接着又用力拗折,看得周如翊都紧张,生怕他将这把‘父亲的信物’弄坏。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伞柄折断,聂景行谨慎地将断面朝外,却没有见从内发射出什么暗器,他仍旧保持着警惕,小心地晃了晃,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从而判断里面有没有东西。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伞柄内掉出一卷发黄的纸张,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然里面还包着什么。